第十九章
思音告诉贺云昭,沈姨娘清早就坐马车出去,去了程家大房程志先家中,到现在还未回来。
沈兰芝还真是迫不及待,禁足日子刚过就急着出门想法子对付她了。
只不过贺云昭很好奇,沈兰芝去大房那边做什么?
忠信伯府分家之前共有三房,老大程志先,老二程志达,老三程志远。
这三个都不是谢氏嫡出的孩子,但老二程志达由嫡母养大,并且记在名下,他入仕之后果然不凡,三十岁后的几年里屡立奇功,让忠信伯府风头无两。
贺云昭前世嫁进来之后,除了成亲第二日认亲那次,几乎都没见过两房的人。
现如今,程家另两房现在日子过得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老夫人有一直闭门不见,忠信伯府和这两房的来往也很少。
贺云昭竟然不知道,沈兰芝和大房的人还有来往。
稍稍思索,贺云昭便晓得其中必有她不知道的细节,遂不能断定沈兰芝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便吩咐思音道:“去看看侯爷走了没,若是走了来知会我一声,我有话对万嬷嬷说。”
思音不一会儿就过来了,对贺云昭道:“夫人,侯爷马上就走。”
贺云昭抬了抬眼皮,应道:“我马上过去。”
稍稍整了整衣裳,贺云昭就去了西梢间。
曹宗渭正从屋里出来,冲贺云昭抱拳喊了声:“夫人。”
贺云昭命大总管明荣把人送了出去。
贺云昭进屋坐在罗汉床中间四角浮雕矮几的另一边,思悦上了茶来就退了出去,万嬷嬷看着门都关严实了,才走到主子身边道:“夫人,您都没歇会儿奴婢就烦扰您了。”
贺云昭抬手道:“不妨事,安稳家宅要紧。”
万嬷嬷笑了笑,眼角几道明显的纹络,她道:“说实话,奴婢不大清楚姨娘去大房那边做什么。”
贺云昭有些口渴,抿了口温热的茶水,道:“无利不起早,她必是和大房有利益往来。禁足日子将将到,她连仁哥儿院里都没去,就慌着去了程家大房,这说明在今早之前,她已经通过丫鬟或者沈玉怜,和仁哥儿商量了什么,依我看……”拿着茶杯盖子拨了拨里面浮起的茶叶,她低下眼皮子继续道:“估计是谋划怎么对付我吧。”
万嬷嬷就是知道这一点,才请贺云昭过来。
忠信伯府里不能只有新夫人一个人想把程家支撑起来,仁哥儿不识好歹,沈姨娘又经常给贺云昭出难题,简直就是在自找死路。
万嬷嬷很怕好不容易来的一个好夫人就这么被姨娘给害了,可按程怀仁这个脾性来看,只怕程家迟早要毁了。
不论是万嬷嬷还是曹宗渭,都不愿看到这个局面,眼下只能先把沈兰芝应付过去了,再好好教育程怀仁。
若实在不行,只有不得已之下另想办法。
万嬷嬷问贺云昭怎么想。
贺云昭轻笑一声,道:“我还能怎么想,我说了,忠信伯府的家风我是要正过来的。大房那边的人十有八九是维护沈姨娘的,不会让咱们拿捏住什么把柄,就看沈兰芝这次会使出什么招儿来了。”
贺云昭又问:“只是不晓得沈姨娘怎么和大房的人有往来了?万嬷嬷可知道其中关窍?”
万嬷嬷嗫嚅半晌才道:“说出来恐怕夫人生气。”
贺云昭宽袖一挥,道:“但说无妨。”
万嬷嬷咬着唇羞愧得红了脸,不安地交握着手道:“夫人可只知道您过门是谁牵的线吗?”
摇摇头,贺云昭想了会儿,猜道:“是大房的人?”
万嬷嬷重重地点头,道:“是大夫人黄氏。”
原来如此。
虽然前世贺云昭和何云昭往来不多,到底是一个屋檐下处了三年,二人总归是有过交集,碰面几次后现脾性相合,一个活泼一个娴静,一个说一个听,倒也合得来,渐渐地也就能聊得上几句了。
其中有一次贺云昭瞧见何云昭在伯府园子里独自落泪,便去相问,这才知道婆母是在为坎坷的一生而悲戚,当时她便问了,既然不喜欢程家,为何又要嫁进来。
贺云昭才知道,世上有这么狠心的人。
何云昭的继母因她貌美,而自己的女儿比不过,便一直将继女藏在深闺,对外宣称因病而调养身体,一直硬生生地把人拖到了二十岁,成了老姑娘,末了为了一笔丰厚的嫁妆,就答应把人嫁到了忠信伯府做填房。
人人都知道忠信伯是个痴呆瘫痪的老人,唯一的哥儿还是姨娘所出,何云昭那样貌美的女子,自此一生定棺盖论,荣华富贵可以享,但永远与快乐无缘。
只是贺云昭不知道,其中居然还有程家人在动手脚。
万嬷嬷看着出神的贺云昭以为她生气怨恨了,生怕她的心不再向着程家,连忙跪下请求道:“夫人,您进门是程家上上下下的福气!奴婢虽然不耻黄氏小人行径,但也打心底里希望,进家门的人是您才好!”
贺云昭把人扶起来,宽慰道:“便是没有黄氏牵线调停,我继母依旧要把我‘卖出去’,好歹忠信伯府吃喝不愁,没有婆母需我孝敬,没有妯娌需我周旋,已经很好了。”
万嬷嬷这才放心的起身,万分庆幸道:“夫人果然旷达。”
贺云昭坐下问道:“你可知道其他细节,一一说给我听听,譬如为什么沈兰芝和黄氏肯一起合谋让新夫人进门,又为何单单挑了我。”
万嬷嬷眼珠子往做撇,仔仔细细想了想道:“先夫人去了很多年了,老夫人不问庶务,伯府里就没有没有人操持内宅,前几年一直是大夫人黄氏偶尔帮着管理家宅,估计就是那时候有来往了,不过那时候姨娘和大夫人关系并不亲近,甚至见面都不太说话,还在背地里相互使绊子。”
顿了顿,万嬷嬷抬头望向贺云昭道:“后来是三夫人忍不得大房和姨娘一起占伯府的便宜,但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拼着把事儿闹开了。程家族里旁支的人也都觉着大夫人不该把手伸到咱们府里来,就跟着声讨大夫人,老夫人被族里的人吵得没办法了,才答应帮着做主娶个新妇回来。”
贺云昭不明白了,“为什么是大房帮着管家,不是三房?”
“因为大老爷和咱们伯爷清醒以前来往密切些,府里下人也都认大夫人,不过后来大房的人索取太多,伯爷不大耐烦了,关系渐渐闹僵。接着伯爷中风瘫痪,人也不清醒了,大房的人趁火打劫仗着以前的情分抢占先机,一直在伯府捞好处。”
原来如此,大房吃独食,三房自然眼红,只怕后来大房肯分一杯羹,三房也不肯就此罢休,干脆鱼死网破,谁也得不到好处。
“万嬷嬷,伯爷是为的什么了病?我听说老夫人那时候也病了一场,到底生了什么事?”
问及这件事,万嬷嬷沉默了一瞬,道:“虽然奴婢一直在正院里伺候着,但事的时候伯爷在老夫人院里,奴婢没能亲眼看见,所以不大清楚。”
贺云昭嘴角勾了个淡笑,她知道万嬷嬷在撒谎,但没有追问,转而问道:“那万嬷嬷告诉我,为何老夫人挑了我?”
万嬷嬷叹了一口气道:“虽然老夫人答应帮着娶妇,实际上她只是为了敷衍那些人,并未亲自出力,后来挑选相看的事都是大夫人一手操办的,沈姨娘那时候去大房去的频,估计也有她的手笔。”
意思就是说,何云昭成为忠信伯夫人,是黄慧仙和沈兰芝两人决定的。
“当时三夫人也心有不甘,生怕她们找了一个肯与她们同流合污的人,往后更难插手伯府事务,又央族人闹了一场。大夫人精明,选看好了拿着画卷册子直接去找老夫人,即便老夫人不肯见她,她也对外宣称是老夫人掌了眼的。”
贺云昭讥笑道:“所以后来三房的人再闹也没法子,毕竟他们没法证明老夫人是不同意的,这样一来,族人们有心也无力。”
“正是如此。”万嬷嬷愁容转笑,道:“哪知她们挑了个这么好的夫人,当真是失策!”
迟疑了一会儿,万嬷嬷还是问道:“夫人,我记得大夫人和姨娘是打听好了您继母是个势利的,正好您久未定下人家,又是嫡出,性子软弱,十分听从继母的话,怎么……她们似乎看走眼了?”
实际上万嬷嬷还是往委婉说了,何云昭前世不仅是大龄嫁不出去,继母卢淑珍还故意坏她名誉,往外传她刁蛮骄纵,上不尊老,下不爱幼。又是因了这个缘故,一直没有人来何家求取嫡长女。
贺云昭扯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道:“我性子并不软弱,所谓听继母的话,不过是懒得与她争吵而已。我父亲耳根子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继母到底是母亲,我的婚事也只能由他们做主。继母说忠信伯府是侯爵之府,我一个五品武将之女已算是高嫁,况且家中人口简单,出嫁后也没有烦恼,婚后必定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父亲便同意了,然后就把我的婚事定下来了。”
然而长眼睛的人都知道,什么富贵不富贵,一个女子,泼天富贵也比不过枕边人知冷知热,嫁进忠信伯府就注定要守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