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空洞

当革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既没有天空，也没有大地的世界。

这个世界闪烁着梦幻般的紫色，无数变幻不定，像是气泡一样的东西漂荡在其中，闪烁着五颜六色之外，种种难以描述的色彩。

他努力向那一个个泡泡中看去，便好像看到了各种各样超越了他想象的食物，让他心痒难耐的美人，让他无比渴望的权力，让他万分好奇的知识……

这无数的泡泡中，就像是孕育了宇宙中的一切让他渴望之物，引动着他的心弦，让他不由自主地飘荡了过去。

而在革的身边，一道又一道身影便已经如同流星一般飞射了出去，钻进了天地间的那些泡泡中。

这都是同一起来到这极乐世界的人类元神，此刻的他们被各自不同的欲望吸引到了那各不相同的泡泡里，看上去就好像是无数個奔跑向子宫的精子一样。

不过片刻之后，同样涌向那些泡泡的革便已经努力地清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的这个世界露出一丝恐惧之色。

刚刚这种不受控制的行动，让他想到了那些曾经在社会中被严厉禁止，最近这几十年来却被越来越滥用的成瘾性药品，让革对眼前的世界升起了一丝本能的抵触。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在一旁响起，轻笑着说道：“这么快摆脱了梦幻泡影的影响，你的戒心很强。”

革转过头来，却是什么人都没看到，就在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时，却听那声音继续说道：“在这个心灵的世界，所有人都是无形的。”

“不过你可以试着感觉我的声音，去想象我是什么模样……”

不一会，一名身穿僧袍，面容俊秀的年轻和尚出现在了革的面前，这便是那声音带给革的感觉。

对方朝着他微微一笑，向他介绍起了关于极乐世界的事情。

在这个纯粹的精神世界中，人不需要空气，不需要水，不需要任何维持生存的物质条件，唯一要做的事情便是享乐，尽情地去享乐。

在这个世界中，每时每刻都在生成着新的梦幻泡影，这些泡泡会根据人们的欲望升腾，在其中不断生成新的渴望之物，让人们可以不断去满足自己的欲望……

听到这些的革意外道：“什么欲望都能满足？”

对方笑着说道：“对，这里是精神的世界，不论是多么妄想，多么荒诞，多么下流，多么自私，多么不堪，多么邪恶……只要进入那梦幻泡影之中，便都能获得满足。”

“跟随你自己的感觉，梦幻泡影会感受着你最强烈的欲望，将你吸引过去。”

那一个个泡影就好像是一个个梦幻的世界，最初革只是被吸引到不同的泡影里吃吃喝喝，然后是各种各样的豪宅豪车，再然后各种各样的美人……

在不断满足种种生物本能的欲望后，革开始在那些梦幻世界中变成大富豪，大明星，变成总统，变成魔法师，变成超能力者，有时候富甲天下，有时候拯救世界，有时候名满天下……

但在各种各样的欲望被瞬间满足后，革却只是感觉到了一种空虚和麻木。

看着眼前的空中都市，他却再也没有设计和建造这里的兴奋感。

因为他的心中便一直有着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终究都是假的。

他看向了那些一脸崇拜看着他的仆人们，轻轻叹道：“你们也都是假的。”

革突然在心中涌起一种想法，在极乐世界天天做白日梦的这些人，也许还不如在大地上胡来的人类们，至少后者的经历都是真实的，也切实地改变了这个世界。

这个想法一旦涌起来，便成为了一种剧烈的欲望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于是当他被吸引到下一个泡影之中后，出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颗星球，一颗有着他熟悉城市，熟悉国家的星球。

“我回来了吗？”

刚开始的革带着怀念的心情在这颗星球上一阵游玩，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并没有回来，因为在这里的他仍旧能轻松满足自己的种种欲望。

而那些熟悉的风景和人类虽然乍一看一模一样，却总是缺乏变化和心意。

革心中渐渐明白了过来，这些终究是根据他记忆中的故乡打造出来的，不是真正的世界。

看着眼前这个虚假的世界，革只感觉到越来越厌烦，而心中那回归故乡的情感也越来越强烈。

他想要回去看看，看看那曾经被他厌恶、批判的故乡变成什么样了，想要看看他那些亲朋好友过得如何。

于是脱离了这个泡影后，革的心中不断涌起想要回归想法，但出现在他面前的却只是一个又一个浮现出虚假故乡的梦幻泡影。

革开始大喊大叫，呼喊着自己想要回去的决定，却始终没有人理会他。

终于他开始冲向别人的泡影，在其中为非作歹，阻止别人满足自身的欲望，想要借此吸引这个世界管理者的注意。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看到了种种暴行，种种超越了他的想象，远远超越了他底线的行为。

一件又一件杀戮、暴虐、扭曲的行为，仅仅是为了满足一个又一个人心中那已经无法靠寻常事物来满足的病态欲望。

即使知道泡影中的东西都是假的，也让革的心中产生了强烈的负面情绪，让他对这一切更加厌恶。

而在他搅乱了数十个世界之后，一道无形的声音终于再次出现在他耳畔。

紧接着那僧人模样的俊秀青年也伴随着革的想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这里你可以轻松达成一切欲望，却唯独不能离开。”

听到这里的革心中产生一丝不妙的感觉：“不能离开？”

对方微笑着说道：“是的，你的肉身应该早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伱的元神若想要回去，又能回哪里呢？”

“当然。若是你坚持要回去的话，我们也不是不能给你制造一具肉身。”

“但前提是，你必须不断满足自身的欲望，坚持大约十年的时间。”

听到这里的革心中一沉，越发感觉到眼前这所谓的极乐世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将他困在了其中。

但此刻的他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开始继续在那一个个梦幻泡影中满足自身的欲望。

可就像是吃东西吃撑了一样，随着他一次次满足自身欲望的过程，他的精神开始变得麻木，对于各种欲望的阈值变得越来越高。

在他连续多天无法获得欲望的满足后，那名僧人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告诉他若是再过一个月的时间都没能满足自身欲望的话，他会被赶出极乐世界，任由元神在物质界中崩溃。

为了活下去，为了回到故乡。

革只能开始追求更加刺激，更加疯狂的行动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这一刻的他突然明白了过去在那一个个梦幻泡影中看到的疯狂身影是怎么回事。

“十年……”革苦笑了起来：“根本不需要十年，恐怕这个瞬间就心想事成的世界中的大部分人早就已经疯了。”

“这哪里是极乐世界，这根本就是一个极乐地狱。”

但革还是坚持做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只不过当时的他是从大山踏入城市，从野兽变成人类。

而现在的他随着环境变化，踏入另一个世界后，也需要重新开始适应这新的世界。

两者同样的地方，也许便是他都没得选。

此刻的他就像是从一个现代化社会回归到了欲望丛林，渐渐抛弃原本的道德、伦理，最终变成了一头只知道疯狂满足自身欲望的野兽。

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盘坐在无边的星河之上，而下方则是一个巨大的空洞，像是在不断吞噬着一切。

而他的面前这是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形，正朝着他微笑道：“十年之期已到，恭喜你了。”

革缓缓张了张嘴，苦涩道：“我撑过十年了？”

对方哈哈一笑道：“不，你撑了一百二十六年。”

“在你撑过第十年的时候，有人说你的天赋不错，想要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所以我们让你继续留在了极乐幡内。”

“到了第126年的时候，考虑到你的精神达到极限，自我认知也逐渐走向崩溃，我们将你取了出来，进行了大约12年的精神治疗后，你终于恢复了正常思维……”

革猛地站了起来，抬手将想要向对方打去，却发现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对方劝说道：“不要着急，你还不太习惯自己的肉身。”

革怒道：“你们……你们就是极乐星人？把我折磨了这么多年……”

“折磨？”对方微微一笑道：“你觉得那是折磨吗？可是有很多人都沉迷其中，不愿意出来呢。”

革冷笑道：“那你自己怎么不进去？”

对方笑道：“因为我也是从极乐幡里出来的，那里面的东西已经满足不了你我了，不是吗？”

革微微一怔，脑海中似乎又回想起了无数在极乐世界中的过往，却不得不承认……那其中的许多取乐行为确实已经无法满足他了。

甚至他觉得这世界中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让他在意了，不论是食欲、情欲、权欲……他的种种欲望都已经麻木、破碎。

以至于此刻留在他心中唯有的动力，一是回去故乡看一看，二是看一看那些极乐星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革再次坐了下来，无奈地叹息一声，问道：“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对方回答道：“极乐幡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收集极乐。”

“至于为什么收集极乐，因为这是一种很有用的力量。”

“不明白吗？”

“其实很简单，像是你的故乡，曾经的农具、织机、马车、汽车、空调……这些东西之所以会被发明出来，是因为人类想要追求更美好的生活。”

“而更美好的生活，本质是什么呢？”

“对大部分人来说，便是更省力，更享受。”

“明白了吗？对于你的种群来说，懒惰和享乐是你们能一直进步的动力。”

“事实上不止是你们，星空中的绝大部分种群，都是因为懒惰和享乐这两个优点，最终一步步踏上了星空。”

“反过来，也便是说，绝大部分能够踏上星空的种群，便也必然有着懒惰和享乐这两大缺点……”

听着对方的诉说，革不可思议地喃喃说道：“你们……在星空中四处散布极乐，将一个个有着进入宇宙的潜力的种族陷入无穷的懒惰和享乐之中，以此限制他们？”

“限制？”对方摇摇头说道：“不不不，我们只是通过他们来收集极乐罢了。”

“像是在你的故乡，我们每次只招募一批人，不会把你们一下子全部拉进极乐幡里。”

“极乐是一种强大的力量，但我们并没有用来对付你们，我们是用来对付它……”

看着对方手指指向的方向，那便是两人下方的投影，一个位于宇宙星河深处的巨大空洞。

革疑惑道：“那是什么？”

“大空洞，不知道是什么种族创造出来的奇迹。”

“大空洞几乎无所不在，而且每时每刻都在以超光速吞噬我们的宇宙，终有一天，宇宙会被他彻底吞进肚子里。”

“但那也不知道是多少亿万年以后的威胁了，对于宇宙中的绝大多数种族来说，都算不上什么。”

“更糟糕的事情，是大空洞一直在改变已知宇宙的规则。”

“而其中每有一条新规则蔓延出来后，都会导致无数星球，无数种族的覆灭。”

“所以为了阻止大空洞，宇宙中的各个强大种族都在尽自己所能。”

“而我们的办法，便是用极乐来减缓他的成长。”

对方看着革说道：“至于你，能够在极乐幡中坚持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有资格成为我派弟子，修行极乐道诀。”

革恍恍惚惚地听着对方所说的内容。

这一切都太过浩瀚，太过遥远，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听一个神话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