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复仇,与回家。「主岛」,近在咫尺。
“艾伦先生。”
“我回家了。”
暴风肆虐甲板，断裂的桅杆旁雨泗横流，嗓音沙哑若死人哀嚎。
可为何，竟是带着欣喜的意味？
雨水不理会人言，淌在断裂桅杆砸裂成个破屋的客舱。
流淌流淌
停在了‘勒夫’的脚边。
有东西挡住了雨水。
——如像蜡烛油一般围绕着‘勒夫’的靴底堆成一滩凝固成一层层的肉‘台阶’。
雨水无法拾级而上。
于是艾伦踩了上去。
他只是看了一眼勒夫，就自然而然地转身下床，一脚将勒夫脚边的血肉踩了个窟窿。
“好消息：设想是对的，加大受肉程度，增长‘结界术’这个短板，所以新的能力得以加强，梦境更加真实，不再只是类似于电影的片段，更接近于布耶纳村梦到希露菲的那个梦”
艾伦甩着脚上类似于结晶状肉糜，“可以自由行动。”
“这甚至意味着我可以自由探索「未来」，简直是跟玩游戏开管理员权限一般的BUG的能力，这就是预言术么？哦，原著好像是叫占卜，还是占星？媒介大多是水晶球。”
“嗯，挺好的。但”
“坏消息：”
他抹了把脸。
脸上也是‘勒夫’身上流下的这玩意儿，环顾四周的环境一圈儿。
四面漏风的船舱，断裂的桅杆，肆虐的风浪，瓢泼一般的大雨，好似又回到了山头未曾释放神击术的风暴之中。
哦，不是好像。
船正在风暴之中，而且情况看起来十分糟糕。
艾伦自然而然地从床边站了起来。
“梦境不可控，没给我续上上一个梦也就算了，给我开了个新的梦也就算了，但，这TM是给我干哪儿了？这是还我睡的那条船么？”
伴随着他的动作，‘勒夫’的上半张脸嗤剌一声，一条笔直的染血裂纹浮现于皮肤上，本就只剩半个脑袋的又被剑气横切而过，顺着‘蜡烛’截面哗啦一声泄在地上。
夜雨将船舱内的空气染成一团墨，‘勒夫’仍如同墨中烧着的一团火，剑气只能对他的血肉造成影响，但并不能阻止他散发出炽热的光。
脸上的残存血肉顺着额骨、眉弓、颧弓往下巴流淌，很快，森白的骨骼也逐渐变作了哧啦哧啦冒着热气的白水。
不仅仅是面部与头颅，左侧半个身体的血肉都如蜡烛油一般顺着身体和衣衫在融化，至于右侧的身体，血肉与骨骼已经化没了，如同一只扭曲的红色果冻般的透明的面孔上，五官在扭曲。
仿佛身上挂着一只看不见的炽热壁炉散发光与热，将他的血肉灼烤殆尽。
而这光与热的源头，就在他脖颈上的伤疤处。
那里的血肉早没了，灼灼炽热刺人眼球。
艾伦打眼扫过去，竟是想起了火山口喷涌的岩浆，让他不自觉就眯起了眼。
“也难怪这种预言术会失传，借由水晶球施展，将未知且没有丝毫心里预设的信息，直接摞在眼前，拼凑成画面。”
“如果是光明的未来这类导向，那应该没什么问题，顶多是看的迷糊。但预言术存在的意义本就是要规避‘不利’，大多还是像现在这样一头扎进各种负面未来导向中，密密麻麻的‘恶果’画面冲击力十足，未知的恐惧直接拉满，如果想要借由预言术来判断自己家人的未来是否安全，结果直接看到一具掉了头的尸体杵在脸前，很难不让人疯癫啊。”
“难怪原著奇希莉卡说过自己复活后常常伴有预言术师集体跳楼，真好奇这些人看到的魔界大帝带来的未来画面到底是什么。”
“奇希莉卡的半神本质？奇希莉卡带来人魔大战的尸山血海？又或者对方直接借助某种魔眼穿过时间和空间来一个‘对视’？”
“吓傻也实属正常。”
艾伦笑了笑，直勾勾瞅着勒夫扭曲的脸。
“所以问题来了.勒夫，你能告诉我，你为何会变成这副样子？”
勒夫只是用着已经没有血肉实体，扭曲如同幽魂魔物的虚幻面孔看着艾伦，嘴角裂开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啪嗒，唯一残存的嘴都掉在了地上。
“回家。”
艾伦看了他半晌，确认无法有效沟通，便将手探出。
手掌刺破勒夫的脸，从橘色透明的‘果冻’面孔中十分轻松地穿了过去。
——刚才‘挥刀’的反馈感很明确，只能切到勒夫的残存的血肉，但是无法对他虚幻的右侧身体造成影响。
已经消失的身体位置.看上去就跟岛上魔力漩涡里钻出来的幽魂观感接近
只是颜色不一样.此时勒夫如岩浆上灼烧的红色幽影，而幽魂是如雨幕一般的晦暗。
福至心灵，三个字自然而然地顺着思绪进刺入艾伦的脑海。
——「尸魂化」。
——艾伦刚来到岛上山头时，梅尔娜神志不清的反应便是因为短时间内吸收了含有幽魂气息杂质的魔石，导致身体被不断侵蚀，逐渐「尸魂化」。
不过在「神降」之后，对方身体内的幽魂气息就被神击术洗掉了，之后艾伦也问过对方：为什么不用普通的神击术在之前就将自己身体内的魔力杂质祛除？
梅尔娜笑着回应：魔力杂质也是魔力，在吸收魔石中的魔力时，它们顺着自身魔力在身体内流动，已然侵蚀在身体每一处角落，早已是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即便用神击术祛除了部分部分，随着魔力在体内自由奔涌，它还是会逐渐侵蚀人体。
想要真正、彻底地祛除它，那就至少需要一次相当于被「尸魂化」者全身魔力总量的神击术。
谁能做得到？
也就是艾伦先生您一人罢了。
“还有救么？”
话语声响在四面漏了风雨的舱室中。
下一瞬，哔哩啪啦！！‘刺穿’大脑的手上颤起来了刺眼的金色电芒！
勒夫那红色的透明面孔如同被插入往复式自动马桶塞的水面不断浮起密密麻麻的气泡。
艾伦瞅着勒夫‘无动于衷’已经尸魂化的鬼脸，眯眼，金色电芒瞬间炸开，化作一丛电网乍亮！
光华闪过！
衣物混着勒夫残存的所有血肉哗啦一声在地面瘫成一托，肉叠着肉层层摞着，堆到了艾伦的膝盖位置才停下。
舱室中一直在勒夫身上燃烧的红光终于消失了。
雨与风纠缠着，呜呜得从裂开了的舱室打在艾伦脸前，在黑暗中发出不甘的嘶吼。
艾伦看着地上的一堆肉，沉默了好片刻。
“嗯，没救了。”
“得救了！！！！！”
突然，刚才还掺杂在雨幕中的怒吼嘶喊都停下来，只静静一滞，一群脑袋就攀着四面漏风的舱室钻了进来，二十多个冒险者们人叠着人，都惊喜地看着艾伦手间闪烁的电芒。
欢呼了起来！！
“艾伦大人！！”“艾伦大人！！”
呼喊纷至沓来，混着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众人抓着懵逼的艾伦四肢将他从肉泥里像萝卜一样拔了出来，扭头就往外头跑！
刷！闪电刺穿雨幕。
艾伦赶忙扫了一圈大伙，发现都是些熟面孔，这些人也并没有要把他五马分尸的打算，也没有任何人像勒夫那样拥有「尸魂化」的特征。
只微微犹豫了会儿，便任由他们七手八脚地拥着往前走。
绕开了将房顶都砸没了的桅杆。
走到了积了估摸有半米深水的破破烂烂的走廊。
落在艾伦的眼中。
‘奇怪的预知梦.船在未来会遇难？我定期释放神击术，按理说不会有遇难的可能性才对？再看看他们要干什么，总归这梦已经足够’
艾伦突然转头看了走廊的地面。
哦不，应该是水面上。
只见梅尔娜正以一个颇为神圣，双手交叠在腹前的平躺姿势睡在走廊的积水上，水面被风吹拂摇摆，她的身体也随之摇摇晃晃。
安详的连呼吸都没有。
艾伦：.
‘.嗯，总归这梦已经不能再荒诞了。’
‘继续吧，目前精神状态良好。’
这时，众人簇拥着艾伦冲出了舱室。
将舱室外的恶劣情况迎面甩在艾伦的脸上！
黑海翻涌！雷霆闪烁天穹！
四面八方全是猛烈的风啸声！整艘船都在发出哀鸣！
桅杆齐根断裂！巨大的主帆被风揉成一团！在甲板上裹着水翻滚！
一头，便将人群撞散！
可怜的艾伦被创飞在空中，咚得一声，栽在了齐根断裂的主桅杆旁。
艾伦猛地从甲板的洞里把自己身体拔了出来，连流奥义都忘了用，错愕看着船身右侧。
视线中。
船身尽头，远方的黑云黑海分不清彼此的界限，互相侵蚀，舔舐。
唰！！
电光朝阳幽暗雨幕与风啸。
炽热的红，如太阳，犹如地底的岩浆，从海水中浮出，它狰狞着伸展着自己的身躯，旋转，扭曲，遥遥‘看’着艾伦。
一只巨大的红色魔力旋涡，屹立于天海之间。
很遥远，又十分接近。
好似伸出手，就能被其吸入其中。
雨水在艾伦脸上流淌，他再也没了刚才镇静的姿态，立马转头看向身侧。
奥斯就站在桅杆的另一旁，任由雨水倾斜在他的身上。
因为块头极大的缘故，就像是雨中矗立的一只黑塔。
他好似察觉到了艾伦的目光，转过身来，顶着胸前被剖开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微笑看着艾伦。
艾伦怒吼，声音竟然刺不破雨幕。“奥斯！主岛！这是主岛！？”
可奥斯仍然听到了，他歪头看着艾伦，将手伸出，摊开在他脸前。
雨水浇在他的手心。
那里手心是被捏成一坨铁疙瘩的身份铭牌。
——冒险者们在迷宫里遇难，幸存者很难将尸体全须全尾地带出迷宫，甚至于在某种危机需要撤离的时刻，这对于幸存者只是一种拖累。
于是冒险者们这种高危职业久而久之就有了约定成俗的默契：
若是迷宫通关，为了避免后续的变数——应就地焚烧罹难同伴的尸体，将遗物带回，以作衣冠冢。
若是迷宫没有通关，且在生死一刻之际需要逃跑，那就带回彼此的「信物」。
这种「信物」可以是手环，魔力附属品，可以在逃脱排上用场的盔甲和剑刃，又或者是轻巧的项链。
奥斯组建的S级冒险团「炽热之心」，成员都是王龙王国的穷苦人家出身。
身上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大家的信物就是简简单单刻有名字的铁制铭牌而已。
正因为它过于轻小，所以每次都能被人‘全须全尾’地带回去，带回
仅留有姓名之人各自的家人手中。
成员陆续来来去去：有老人死去，有新人加入。
成员数量却一直不变：九人之数。
属于冒险者的血液永远炽热，属于冒险者的心从不曾迷惘。
然而，此时，这幻梦之中。
本该被细心保存，带给兄弟们家人的身份铭牌。
却被捏成了一团铁疙瘩。
「炽热之心」，三个月前，关于夺回秘剑的‘冒险’。
除去奥斯之外。
被团灭在了「主岛」。
啪嗒，啪嗒。
被灼烤成一块块焦黑炭内脏碎片被奥斯吐了出来，在艾伦紧缩的瞳孔之中，他咧着嘴瞅着艾伦，眼神炽热，开口说道。
“复仇。”
声音很轻，破不开层层雨幕。
艾伦仍然从对方的口型辨别出了他说的话。
只一个呼吸的功夫，艾伦表情呆滞了一瞬，脸皮抽搐，随后竟是勃然大怒。
扭头就要往船舱走去。
“草！！”
“他妈的！！变数在这里！！现实中船上不只勒夫一个疯子！”
“时机不对！我错过了再次问梦的最佳机会！应该在上船前而不是现在！修船的一周本该是我整合冒险者的最佳时机！”
“五分钟！来得及，只要梅尔娜把我叫起来，五分钟，变数还没扩散！”
“醒来！”
“给我醒来！！！”
雨幕与风啸一同扭曲，世界好似蒙上了一层雾。
有遥远的声音在雨幕中而来。
“.艾伦”
“.先生”
“艾伦.”
“先生！！！”
艾伦猛地睁开了眼！电芒将他的瞳孔照亮！！
冰凉带着咸腥的雨水洒在艾伦脸上！
哭喊！喝骂！船只战栗，晃得人直想吐。
而风雨。
正从八方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