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工匠和读书人,孰轻孰重？

“殿下，让我去看看？”方进终于沉不住气，突然说道。

沈琦一句“胡闹”正要对着方进脱口而出，耳边却传来了朱标“准”的声音。

方进没理会沈琦，走上前在那个刚加工完的四棱钢锥上摸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显然这个时代的工匠水准太低，这四棱钢锥有一些偏，并不整齐。

那几个工匠也注意到了方进的动作，目露疑惑之色，随即又发现了朱标的存在。

“太子殿下驾到，你们还不跪迎！”

回过神的沈琦高喊一声，这个工棚中的几十名工匠马上就惶恐的跪在地上。

“各位快起来，孤只是来宝源局看看，你们继续干自己的活。”朱标挥挥手说道。

匠户的地位在大明的确太低了，哪怕老朱确立了士农工商的阶层，可实际上匠户的地位是最低的。

这时候，突然一阵“呲”的吃疼声传来，原来这些下跪的工匠当中有一人在起身时，不小心弄到了之前的伤口，刚刚愈合的地方又破裂了，流出了鲜血。

“你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惊吓到了太子殿下，几颗脑袋都不够你砍的！”沈琦瞪着眼睛，对那工匠怒斥道，“贱民就是矫情！”

场面寂静，在他们的眼中，工匠确实就是贱民，一辈子，包括了子孙都是贱民。

朱标闻言，面色微变：“沈琦，人家都受伤流血了，你就没必要再骂了。你们几人扶着同伴去一旁休息吧。”

他指了指几个工匠。

朱标本来想要身边的几个随从士兵去搀扶，但转念一想，这不符合规矩。

作为现代人，他对那些工匠并不歧视，相反还有深深佩服之意，华夏的工艺能传承到今天，离不开这些人。

但他作为太子，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多谢太子殿下！”那受伤的工匠连忙谢恩，在同伴的搀扶下，在旁边的角落里坐下。

方进则是淡漠地瞥了一眼沈琦，眼里闪过厌恶之色。

这种有了一点小权力，便作威作福，盛气凌人的家伙，他一向是非常讨厌的。

“殿下，臣有一事想请教。”方进抱拳道。

朱标指了指自己，见对方点点头，又说道：“你要请教什么？”

自己对火器都不怎么了解，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好请教的。

“殿下，你是否想过这些会制作火铳的工匠，一旦到了草原上，会是什么待遇？”方进问道。

朱标顿时恍然。

蒙元时期，对方军队还是有一定的火器装备，蒙古西征还将火器传到了欧洲。如今蒙古帝国早已经四分五裂，而伪元皇帝仓惶北逃，慌忙之下只是尽可能多带财物，是不可能带走那些工匠的。

如今的北元，其火器水平反而是远远不如蒙元时期的。

不过朱标虽然反应了过来，可沈琦还是一头雾水，而作为宝源局的负责人王尚德，则眉头紧锁，琢磨着方进的话语，隐约猜到了什么。

“孤懂你的意思了！”朱标点头回道。

他也聪明，只是点到为止，并没将话挑明，就担心那些工匠听后心里会滋生其他想法。

这个年代的人，民族意识并不强烈，尤其是底层之人，首先想得是如何吃饱饭。

他们一旦知道自己这本事到了草原上会受到优待，就极有可能会有其他的心思。

想想在明末，毛文龙死后，尚可喜等人投降后金，带去了大量精通火器的工匠，是后金的火器水准突飞猛进，而这些工匠在后金获得的待遇，远胜过在明朝。

方进见朱标沉吟不语，把心一横，走到了他身边，小声说道：“殿下，你想想让那些草原人选择，他们会要那些精通火器的工匠，还是只读了四书五经，只会夸夸其谈，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书生。”

他来自后世，知道工匠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大明要改变历史进程，必须改变观念。

“草原人是现实的，要那些手无缚鸡之人干嘛，还浪费粮食！”方进又补充了一句。

朱标轻蔑一笑，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方，你说得很有道理。其实母后也时常告诉过我，要重视那些工匠，他们对大明非常重要。”

“她啊，觉得这些工匠明明有手艺，却过得太苦了，其实是不认同如今的匠籍制度。”

其实这个时代不少匠户给朝廷或官府干活，算是服役，是没有工钱的，不仅如此，还时不时要忍受官吏的打骂与盘剥，无奈之下不少人选择了逃亡。

又是马皇后！

方进心中惊呼道。

之前也是马皇后同意他分封皇子于诸藩国的想法，还说无论开国皇帝如何英明，制定的政策如何完美，都无法预知未来的变化。

这一次，马皇后竟然直接明了地点出工匠对于国家的重要性。

难道马皇后也是穿越的？

方进心里顿时冒出了如此想法。

随即他立马否认了这个念头，他虽然只见过马皇后寥寥几次，但也细细观察过，此人身上没有任何穿越者的痕迹。

那只有一种可能，史书上那区区几行文字的记载，完全是严重低估了马皇后，仅仅把她当做朱元璋背后的女人。

或许以马皇后的能力，见识，胸襟，坐上那个帝位，更胜于唐代的武则天也说不定。

朱标见到方进如此表情，会心一笑，知道自己这个办法不错。

朱元璋的形象是太深入人心了，加上又是皇帝的原因，他不好操作。

但马皇后不一样，她长居后宫，又不干政，寻常人也难轻易见到，可塑性可太强了。

之前关于工匠的那些说辞，是朱标自己编的，只是借了马皇后之口。

无论是方进还是在场的几个官员，总不能直接去坤宁宫找马皇后验证真伪吧。

朱标的声音不重，但在场的几人都听得很清晰。

那受伤的工匠是一脸迷茫当中，流露出感激之色。

不过王尚德是一脸的不服气，他不敢对朱标不满，只好朝方进说道：“草原上的人野蛮粗俗，没有礼节，更需要我这等读书人去教化。我若去了草原，他们必定礼贤下士，奉我为上宾！”

他越说越是自信，气势上来了胆子也大了，便对朱标道：“太子殿下，前元的开国皇帝忽必烈也是非常重视我等读书人的，你可千万别听手下妖言惑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