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盘龙城的秘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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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一次褪皮时,墨娘让丈夫按住了她的手脚,不被触碰到的位置是虫蚁啃咬的瘙痒,被触碰到的皮肤又是火烧一般的剧痛,墨娘咬住帕子,额头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她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让她的阿兰承受这样的痛苦!
给墨兰灌哑药也是从那时起的念头,身为一名卓越的鬼石匠,墨娘知道,自己的女儿也会受到内门的关注,等她满了五周岁,也是要送到内门进行测试,通过测试的女孩会直接送到内门培养,测试不通过的女孩会在十周岁的时候进行第二次测试。墨娘将注意到了工坊里会有前来送信消息的默奴,她们可以自由行走于盘龙城,虽然也穿着长袍,但是一双手却是白白净净,听说默奴等到二十五岁的时候便会被送出行宫,恢复自由。
既然做个寻常女子是个奢望的话,那就将墨兰送去行宫做个默奴吧,装聋扮哑二十年,那副从食医那里买来的哑药的期限也是二十多年,就能拿着不菲的俸禄远走高飞了,在这段时间里,她的墨兰也可以想清楚自己将后的路,不用和盘龙城其他女子一样在十几岁的时候娶夫生女。
女儿啊,记着,你是一个听不到的聋子,无论别人怎么喊你都不要回头,不管听到什么声音也不要回应,墨娘再三警告自己的女儿,年幼的墨兰却是头也没抬,墨娘对女儿的反应很是满意。
于是,那年四月,一身绛色长袍的墨娘牵着身披粉色轻纱的墨兰踏上了通往行宫的路。
管理默奴的姑姑是与墨娘有些交情,直接免去了身份审核便可以直接参与四月十五的面审,她告诉墨娘,行宫中的贵人挑选默奴时,相较于“哑“”,更注重“聋“,她们通常会在女孩的耳边放置一片铜片,然后用锤子用力敲打,除了看女孩是否躲避之外,还会有人观察女孩的头部颈部有没有出现下意识的动作。
四月十五,还有七日,墨娘取下被兰花银簪子钩住的头纱,蹲下身去,准备嘱咐墨兰一些事项。
女儿的耳垂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一块半透明的琥珀,墨娘正想最后再看一眼女儿的面颊,却看到墨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耳朵,
墨娘立刻抓住女儿的肩膀将她扭转过来,“不是说好了以后你都是听不到吗?“
墨兰被阿娘的反应给吓到,她拿过阿娘的手,在她的手心写下了一个“痒“。
墨兰深吸了一口气,将干净的帕子叠好,塞进了墨兰的嘴里,拔下了头上的兰花簪子,对准了墨兰的耳朵……
在管事姑姑准备的房间里待了两天,墨娘就已经收拾好行李离开了,她想,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女儿那怨恨的目光……
这便是墨兰对阿娘的技艺了,后来她被凉笙大人选中,成了她宫中的一名默奴,默奴没有姓名,除了一些书面的指令,她们还需要通过观察别人的口型去推测别人要表达的意思。
凉笙大人也是盘龙城有名的鬼石匠,多年来也经常将墨兰带在身旁,看惯了凉笙大人每月一次的褪皮过程,墨兰想着,也许,阿娘跟摊主做的交易是划算的。
直到墨兰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和女儿联系过的墨娘托掌事姑姑要走了墨兰衣服上的一条布条。
墨兰似乎明白了什么,盘龙城的习俗,家中的弟弟妹妹穿上姊姊的旧衣就可以接走姊姊的运气,但男穿女衣毕竟不太合适,在墨兰家乡那边就变成了弟弟妹妹的衣服上要缝上姊姊衣服上的布条。
自己这是,被抛弃了吗?
阿娘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和自己联系了,这次竟然是要自己将运气转给那个未曾谋面的弟弟。
将自己放在箱子里的那件粉色纱衣取了出来,墨兰用刀子直接将衣服划成两半,叠好包好交到管事姑姑的手上。
……
地牢里是阴冷潮湿,而外面却还是春和景明。
盘龙城,被“人”字型的河流给分成了三部分,两条分支又各有两条分支,隐隐约约看起来也有几分像“介”字,自西向东分别叫做:淘河、浣河、澧河与泫河。四条河流,澧河可以直接饮用,淘河与泫河连浇灌作物也不行,浣河虽然不像澧河一样可以直接饮用,但是也不想淘河与泫河一样让盘龙城的居民避之不及,时常有附近的居民去浣河清洗衣物,这也是浣河名称的由来。
庆祝熔铸节的主要活动场地就在浣河与澧河之间的绿湾,那里的匠人主要是冶炼青铜的,熔铸节的活动也是以这项最古老的技艺为主。
整个四月,青铜匠人家的男童便会在绿湾现垒一个小泥窑,用自己做的模具和自家的铜料在众人面前制作铜器,本是为了展现孩子的天赋和每家每户铜料的质量。但是熔铸节的时候,也经常有一些手艺高超的青铜大师会通过孩子们的制作过程来挑选弟子。
本就是槐序四月,河堤两岸还有许多童子拿着扇子呼哧呼哧地对着融化铜液的小炉子用力扇着,更加燥热了,英儿拿过侍卫长装在大陶壶里的薄荷茶大口喝着。
乾坤袋里的菊枉也不安分起来,甄寻拍了拍当作猫包的乾坤袋,示意菊枉老实点,绿湾人来人往,还有那么多的泥窑,实在不是个遛大猫的好地方。
冬可保温,夏可保冷,这种陶壶卖到城外至少要两个贝币呢,陶壶是最西边的匠人做的,那边主要居住着擅长“烧硬陶”的匠人,甄寻看见一旁的米酒摊子旁还有这种硬陶做的柜子,老板躺在吊篮上打盹儿。
甄寻看见英儿也有了一点倦意,便提议喝点甜米酒休息一下。
坐在米酒摊子里,甄寻饶有兴趣地看着不远处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在忙活着,身旁还有一个泥制的模具。
男孩先是将一些橙褐色的小物块装进小罐子里,放在装满燃烧的炭块的简易泥窑,然后拿起一根中空的竹管使劲吹着,吹了一会儿,又加了一铲炭块,然后再鼓起腮帮子使劲吹着,再铲出一些燃尽了的炭灰,如此往复,过了好一会,花猫脸男孩用火钳拨开炭块,打算将罐子夹出来。
“啧啧啧,老刘家的小刘,火候掌握得不错,就是模具做得差点。”米酒摊子的老板瞟了一眼,评论道。
看见摊子里三位顾客并没有接话,老板又接着说:“我可不是个门外汉哈,我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能自己打个铜勺子了,不过小刘的这把匕首也是能做出来的,就是抛光要费些功夫。”
英儿也好奇地看着,男孩将通红的铜汁倒进模具,那模具里的滚烫的铜水却噼里啪啦地炸开,男孩立刻用火钳将一旁的模具盖子给甩进去,然后一下子窜出去好远,最后灰溜溜地朝米酒摊子走了过来。
“小刘,知道这回问题出在哪里了不?”老板给男孩端了碗甜米汤。
“模具没干透。“被叫小刘的男孩闷闷地回答。
“不过铜水化得不错嘛,中间都不用开盖看。“老板安慰道。
“那是。“小刘得意地说,然后一口将剩下的甜米汤给喝了个精光,然后转身回到刚刚做铜匕首的地方,取出一个坑坑洼洼的铜片,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砂石打磨着……
“三位客官,你们觉得小刘要打磨多久?我觉得,一个时辰都打不住。”老板看起来似乎有点子“社牛”属性在身上。
“老板,我们没有打过铜器。”英儿解释道。
老板扫了一眼甄寻和英儿的手,更加热情起来,“那你们是西边来的吗?这陶壶看起来就很宝贝呢,你看看,我那个冰箱就是从你们那边买的,好用的嘞!要我说,烧陶也是很有前途的,总比东边那群敲石头的人要好得多。听说你们最近要搬家哈,有没有陶器要处理的?来来来,相逢即使有缘,这米酒算我请了,咱几个就算交个朋友—“
三人脸上显露出一些尴尬,甄寻只好用一些胡言乱语来搪塞着老板。
三人喝完米酒,侍卫长结了帐。休息妥当,三人已经决定要逆着水流,找到澧河与泫河的分叉点。
泫河也是四条河流里最东边的一条河流,泫河以东便是制作玄石器的工人聚集的地方。
绿湾名副其实,相比于出发时的泫河恶草丛生的两岸,这里的植被也显得娇嫩可爱:开着紫色小花的是紫苑,还有大朵大朵张扬的鸡冠花,至于那高到人肩膀的猫尾巴似的绿草,英儿和侍卫长都不认得,只有甄寻认了出来,“猫尾巴草”是天门冬,已经有一些迫不及待的“猫尾巴”开出了零星的小白花。
“紫苑可以治疗咳嗽,有润肺下气、化痰止咳的功效,冶炼青铜的匠人不可避免的会吸入一些烟尘,所以也会时常用紫苑熬汤。而鸡冠花有止血收敛,还有止带、止痢的效果,而且盘龙城的人认为鸡冠花和燃烧的火焰有些相似,所以绿湾的家家户户都很喜欢鸡冠花。”侍卫长解释。
“天门冬的块根是常用的中药,有滋阴润燥、清火止咳之效。”甄寻补充着。
但是,这三种植物她好像在同一副页面上看见过,是什么呢?甄寻思索着,三种植物不同科不同属,鸡冠花可以做花材,天门冬就显得有些过于……呃清秀,难道是菜单上吗?不对,野菜不能随便吃,可能会重金属超标……
对了!是公司展厅的重金属污染宣传海报!
天门冬可清除重金属微粒;紫苑属、黄耆、含烟草和鸡冠花等一类植物,能吸引大量的铀等放射性元素……甄寻想起来宣传页上的那段文字。
难道?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甄寻的脑海中,她抓住侍卫长的手臂问道,“绿湾的人最长寿是不是?病痛也较其他城民要少了许多。西边呢?那边都有什么花草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