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冰

优吉欧抱起胳膊，考虑起来。

“只是这样多半不行，井水打上来以后放不到一分钟就会变温了，希尔贝的叶子也只是稍微凉一点而已。我不觉得那些能让爱丽丝从家到基加斯西达的路上能让篮子里一直冷着。”

“……用冰块？可是哪里有冰块啊。”悠想到。

爱丽丝摇了摇头，她用训斥不懂事的孩子的母亲似的语气一口气说道“现在是夏天哟，冰什么的，哪里会有啊。连央都的大市场都不可能有啊！”

可是优吉欧略微感到了不好的预感，闭嘴看着金色瞳孔的悠的脸和黑色瞳孔的桐人的脸。他从长年的经验中得知，这俩位童年玩伴带着这样的眼神，用这样语气说话的时候，基本不是在考虑什么正经事。

比如去东边的山采皇帝蜂的蜂蜜，打碎了教会地下室里一百年前耗尽了天命的牛奶壶之类的接连不断的闪过。

悠和桐人是小时候被人捡回村子的，从那以后俩人一直住在教会二楼的房间里。

这俩位玩伴从小到大，连带着他自己都被村里的人称为捣蛋鬼三人组。

“嘛嘛，算了吧，快点吃就没问题了。比起这个，如果不快点开始下午的工作的话，又要回去晚了。”

迅速把空盘子放回篮子里，优吉欧这样说着，想要打断了这个话题。

“呐……很久之前，从优吉欧的爷爷那里听到的故事，你们还记得吗？”

“贝尔库利和北之白龙。”

“不愧是悠！总能和我想到一起！”

“喂，停下，开玩笑的吧！”

所谓贝尔库利，是开拓卢利特村的祖先中最厉害的剑士、担任初代的卫士长职务之人。不管怎么说都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口头传下就只剩武勇传说之类的东西了，桐人说的，就是那之中最为异想天开的故事。

在某个盛夏，贝尔库利注意到在流经村子东边的河流里，飘下了大块的透明石头。把它捞上来一看，发现竟然是冰块。

贝尔库利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沿着河一直往上游走去。不久，他走到了人界的尽头【终结山脉】，顺着溪流而上，找到了一个巨大洞窟的入口。

贝尔库利顶着洞中吹出的冰冷的风，踏进了洞窟，跨过了各种危险，终于到达了最深处的宽阔房间。在那里，他看到的是相传守护在人界东四南北的巨大白龙。——这就是故事的开头。

“怎么样，悠，要不要去？”

悠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又看了看旁边那蓝色的眼睛深处闪烁着不寻常的光的少女，点了点头。

优吉欧急忙说“小孩子自己翻越北边的山岭是村子禁止的规矩。”

爱丽丝提醒：“规矩正确的说法是：『没有大人陪伴，小孩子不得自己翻过北边的山脉玩耍』。”

村子的规矩，正式名称【卢利特村民规范】的实体是保管在村长家的大约两寸厚的一沓古老羊皮纸。所有小孩子到了去教会的学校上学的年龄时，首先就要学背这个。

那之后也会不断从父母和老人那里听到‘规矩里说’‘按照规矩’一类的，到了十一岁已经完全渗进脑海里了。

悠：“不得去玩耍，这是规矩禁止的地方。但是，去找冰不是玩耍。如果能让便当的天命更持久一些的话，不光是我们，在麦田和牧场工作的人们也能受益吧？所以这件事应该算作工作之内。”

悠和桐人对视了一眼，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

桐人：“嗯，就是这样，一点都没错。是工作的话，即使越过山岭走到【终结山脉】去也不算违反村子的规矩。巴尔鲍萨老爹不也常说吗？‘光是服从命令不算是工作，两手空空的话就自己找事来做！’如果大人们生气，引用这一句就好了。”

巴尔鲍萨家是卢利特村里田地最多的富农。现在的家长奈古尔·巴尔鲍萨是个身材魁梧、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家的田地已经比村里所有的农家都多好几倍了，还是不知足。

在路上遇见优吉欧的时候也总是厌恶地说“还没砍倒那棵可恨的杉树吗？”据说他还向村长要求得到砍倒基加斯西达之后开垦出的土地的优先选择权。

优吉欧：“可是，不仅是村子的规矩……连【那个】都禁止前往终结山脉吧？就算翻过北边的山岭，也只能走到终结山脉的山脚下，不能进入洞窟啊……”

优吉欧嘴里的【那个】是拥有远超过【卢利特村民规范】甚至【诺兰高尔思北帝国基本法】的权威，支配着广大人界的所有人民的绝对法律，它的名字是【禁忌目录】。

它由在央都圣托利亚修建了直贯天空的巨塔的【公理教会】发布，是一本用纯白的皮革装订起来的厚书。不止是优吉欧他们生活的北帝国，东、南、西帝国的所有城镇和村落里都必须至少常备一本。

禁忌目录和村子的规矩或帝国法不同，正如它的名字所说，上面列举的全部都是【不能做的事情】。

上至【反抗教会】、【杀人】、【盗窃】之类广泛的禁忌，下至一年间捕获的野兽和鱼的上限甚至不能喂给家畜吃的饲料之类细小的项目，总数轻松超过了一千。

小孩子们上的学校当然也会教授识字和算数，不过最重要的科目就是将这个禁忌目录全部背下来。更准确的说，‘学校不教授目录’这件事已经被目录禁止了。

禁忌目录和公理教会虽然拥有如此大的权威，但依然有它们无法企及的土地。那就是存在于环绕世界的【终结山脉】对面的暗之国，用神圣语说是【dark territory】。

因此，去往终结山脉这件事也记载在禁忌中相当靠前的地方。

优吉欧所说的“就算到了山脚下也不能进入洞窟”就是因为这个无可奈何的理由。

就算是爱丽丝也不会想挑战禁忌目录吧，毕竟这种想法本身就是重大的禁忌。优吉欧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向另一边的青梅竹马。

像是极细的金丝并排而成的长长睫毛在从树叶空隙招进来的正午骄阳下闪闪发光，爱丽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又抬起脸，眼睛里不知为何有浮现出了那种挑战性的光芒，她说“优吉欧。你这次也没说对禁止条目的文面。”

“哎……骗、骗人。”

“才没有骗人。目录上是这样写的：第一章三节十一项，『任何人都不得越过环绕人界的终结山脉』。所谓越过大山，指的当然是‘爬过去‘了。进入洞窟不包括在内哦。而且我们的目的根本不是去山脉对面，而是得到冰啊。不管怎么翻禁书目录，上面也没有写『不得去终结山脉寻找冰』啊。”

被爱丽丝用她那像教会中最小的钟一般甜美清澈的声音流利地说了这么一通之后，优吉欧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何止如此，他反而觉得爱丽丝说的对。

优吉欧依然顽固地寻找阻止的理由，直到桐人狠狠地，差点就要削减天命的强度，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大声说。

“喂，优吉欧，村里学习最好的爱丽丝都这么说那就没问题了！好，决定了，下个休息日就去找白龙……不对，冰之洞窟！”

悠：“要是能找到适合保存便当的材料就好了。”

交替看着满脸放光的三位挚友，优吉欧的内心深深叹了口气，“是啊”。

七月的第三个休息日，是个好天气。

已经被赋予天职的十岁以上的孩子们，在这一天也被允许暂时回到小时候，可以一直玩到晚饭的时间。

三个人平时总是和其他男孩子一起钓鱼或假装练习剑术，不过今天却在朝露还未消散的时候就出了家门，在村外的古树下集合等着爱丽丝。

“好慢！”桐人把自己也让悠和优吉欧等了几分钟的事情抛到脑后，抱怨道。

“真是的，女人就总是比起约定的时间更注重打扮。这样下去再过两年，说不定就会像你姐姐那样说出会弄脏衣服不要到森林里去那种话来。”

“以后你有喜欢的人了，你还敢这样说吗？”悠突然问了一个致命问题。

“没办法啊，女孩子嘛。”优吉欧苦笑着这么说着，稍微考虑起桐人和悠所说的以后的问题。

爱丽丝在身份上还属于没有天职的孩子，周围的人也默许她和优吉欧他们一起行动这件事。

但是本来她是村长的女儿，基本决定了她在立场上是全村女性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