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迷茫
圆圆的花蕾凄惨地零落在花盆周围，已经失去了特征的青绿色。残留在土壤里的茎也无力地垂下，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两者的天命都在急剧地减少着。
而在垂死的苗群中，这场杀戮的凶器仿佛是墓标一般笔直地插着。那是一把种植球根植物时用的，细长的铁铲。
是莱依奥斯和温贝尔，他们挥舞着这把铲子，毫不留情地把幼苗们切断了。
力气从双腿中一下子被抽走，桐人咔塌一下跪在了花盆前。一边呆然地望着散乱在地上的花蕾，一边用已经麻痹了一半的脑袋呆呆地思考着，明明悠都一而再的提醒了。
泪水不绝地涌出，划过脸颊，滴落在地。拼死地压抑着呜咽，蜷起身体。
突然，悠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还记得恢复术的神圣术怎么使用吗？”
桐人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般。
“对！优吉欧应该知道！以前他为了治疗悠学过不少的神圣术！！”
优吉欧点了点头。
“System call，recovery partial damage”
二十四根花茎以缓缓的，但肉眼可见的速度再度开始了生长。
仿佛锐利的宝剑一般的叶子从茎上分出，仿佛是被它们所守护着一般，花蕾圆圆地膨胀开来。
注视着这一幕，桐人的双眼中再次溢满了泪水。
忽然，从相当靠上的楼层，一点光芒从塔上离开了。
“飞龙！”
不会有错。那是，吊在翱翔在空中的龙所身着的铠甲上的大型提灯的光芒。那不是前照灯也不是警告灯，而是为了在夜间也能让地上的人们燃起敬畏之念的灯火。
在那飞龙的背上，乘着世界最强的秩序执行者【整合骑士】。
巨大的龙展开双翼，仿佛在滑行一般在夜空中掠过，向着东北方远去。大概为了完成人界警护的任务，而飞向终结山脉。
三人呆呆的看着天空的飞龙。
他们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中，也是那一天，爱丽丝离开了他们。
三月的末尾。
索尔缇莉娜·赛璐璐特次席上级修剑士，在最后的对战，也就是毕业选拔决胜战中，击破了沃罗·利凡玎主席上级修剑士，以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第一位的成绩毕业了。
离别之时，桐人当着众人的面递出盛放的赛菲利亚花的盆栽那一刻，莉娜学姐对桐人露出了初次见到的满面的笑容，以及泪水。
三月末，三人送走了离开校园即将参加帝国剑武大会的三个学长学姐。
伴随着“嘎吱”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宽敞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报告悠上级修剑士殿下！优吉欧上级修剑士殿下！今天的扫除完毕了！”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身穿灰色的初等练士制服，身上还残留着一点点稚气的金色长发少女。
合上神圣术的课本，悠从高椅上站了起来。
“辛苦了，祁，蒂洁，你们可以回去了，罗妮耶你也跟她们一起回去吧。那家伙回来的时候我们会告诉他的。”
“哪里！到报告结束为止都是我的任务！”
“那就麻烦你再等等吧。怎么说呢，室友是这种家伙，真的很抱歉。”
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是汇集了诺兰高尔思全境的贵族和豪商子弟的顶级剑士育成机构，但是一旦踏上学院的土地，就算是拥有皇家的血统也得从初等练士开始学习。
最初的一年中几乎没有碰到真剑的机会，一天到晚基本只是用木剑练习基本招式，以及学习战术理论和神圣术而已，然而在此之外，学院的打扫等等各种杂务也被当做了初等生的学习的一环。
被分配到什么样的工作，是由入学后的剑术考试的成绩来决定的。
百分之九十的学生会被分配去做学院的清扫工作和用具的修缮工作，以及圣花的栽培工作，但是成绩在前十二名的学生能够成为上级修剑士的近侍，得到同级生羡慕的眼光。
不过，说是近侍，实际上干的工作和其他学生也没什么差别就是了。在同级生打扫教室和修练场时，他们也同样得打扫上级生的房间。
如果不幸地，摊上的上级生是心术不正或者乱扔东西的魔人，再或者是个不看着就会不知道晃悠到哪去的人的话，就会落得像罗妮耶这样每天都累得不轻的下场。
“如果罗妮耶希望的话，我去跟老师说，让别人来代替你也可以哦，要是跟着那家伙的话，这一年你肯定都会像这样辛苦的。”
“岂敢如此！”
听到优吉欧的提案，罗妮耶猛地摇头。就在此时，从不是从门边，而是从打开的窗口投射进来的霞光的方向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喂喂，你们俩趁人不在的时候都说些什么话啊。”
从三楼的窗户里流畅地滑进屋子的，是身穿上级修剑士的制服的友人桐人。
制服的设计都是一模一样的，不过与悠的一身洁白和优吉欧略带灰色的蓝色不同，桐人的制服是漆黑一片。
能够自由选择制服的颜色，是上级修剑士种类繁多的特权之一。
看到抱着散发出某种香气的纸袋回来的桐人，罗妮耶一瞬间仿佛是松了口气般地弯起了嘴角，但是马上就绷起了脸，响亮地碰响了靴跟。
“报告桐人上级修剑士！本日的清扫任务，毫无遗漏地完成了！”
“好，辛苦了。从东三路回来的时候这扇窗户可是最短路径哦。你们三要好好记住，以后会有用的哦。”
“别随便教人家干这种事！你到东三路去了的话，那袋子里边装的是跳鹿亭的蜂蜜馅饼对吧？”
从桐人手里抱着的纸袋中散发出的甘甜香气，暴力地刺激着还没吃过晚饭的优吉欧的胃。
“确实，那是绝品不错，但是你这买得也太多了吧？”
“哼哼，想要的话就要直说哦优吉欧君。你看悠只喜欢窝窝头和超辣的三明治。”
桐人嘻嘻一笑，从鼓鼓的纸袋中取出了两个烤得金黄的扁圆柱型馅饼，一个递给优吉欧，另一个递给悠，又拿出一个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把剩下的馅饼连袋全部放在了罗妮耶的手臂中。
“剩下的你们三个分吧。哦对了，这周的安息日别忘了哦。”
“十分感谢您的好意桐人上级修剑士殿下！我们不会忘了的！”罗妮耶说道。
“为了不让领受到的物资的天命减少，现在我们会全速赶回宿舍！那么我们明天再来！”蒂洁叫道。
高速地行了一个略式礼，三人快步横穿过房间，打开门走了出去。施了轻轻一礼关上房门后，走廊上又传来了欢声和远去的啪嗒啪嗒的跑步声。
“…………”
优吉欧从彼方的中央大教堂把视线转了回来，看向被挂在房间的墙上的，黑白蓝三柄长剑。
深夜。
那一次，是在八年前，在村中降下的公理教会的整合骑士打算带走爱丽丝时。桐人双手握紧斧子，悠也跟了上去，想要对着整合骑士砍过去，救出爱丽丝，但是桐人失败了，悠受了重伤，他害怕的停留在原地，想要上前却一步都没能迈出去。
他一直都很疑惑，为什么整合骑士一点情面都不留，就这么带走了爱丽丝。
到了现在，只要他一想起那个瞬间，右眼深处就会传来一阵剧痛。
然而，优吉欧对于整合骑士和教会是没有半点叛心的。
那名骑士是按照法律带走爱丽丝的，那优吉欧也要通过正当的手段得到走进教会的大门的资格，与爱丽丝再次相会。就是为了这个，优吉欧才会跟着两个友人离开村子，跨过了众多苦难，如今成为了学院的上级修剑士。
但是，要是真的如友人所说，莱依奥斯和温贝尔认为“只要不触犯禁忌目录干什么都行”的话……
也就是说他们对于公理教会在传世的时代便定下的绝对之法，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顺从着的吗？在内心深处是觉得禁忌目录是种妨碍吗？
就算是莱依奥斯他们，也不可能这样。禁忌目录是连怀疑都不允许的，就算是皇帝也要遵从的至正、至高的法典。
优吉欧望着被淡淡的月光染上一层蓝色的天花板，轻轻地咬紧了嘴唇。如果这种思考可以被允许的话，那天看着爱丽丝被整合骑士带走却一步都动弹不得，在那之后六年间都遵守着规定日复一日地砍伐着基加斯西达的自己，到底是遵守着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吱，从右眼的芯中传来了细小的痛楚。优吉欧紧紧地闭上眼，挥去混乱的思考，沉入了睡眠深渊。
被高高的铁栅所包围起来的修剑学院的领地，其中将近三成被茂密的树丛所占据着。
包裹着带有金色的苔藓的古木连成片，阳光透过树叶，在绿色的草地上投射出点点光斑，摇动着的样子让优吉欧想起故乡的森林，但是央都圣托利亚不愧位在露莉德的遥远南方，林中生息着的小动物的种类相当的丰富。
到处都能看到在北方不曾见过的，小得出奇的狐狸和青绿色的细小的蛇之类的在晒太阳。
“优吉欧前辈，你在听吗？”
旁边忽然插进了这种声音，优吉欧慌忙把视线转了回来。
“抱歉抱歉，我听着呢。说的是什么来着？”
“这不是没听么！”
“那个，因为森林实在是太漂亮了所以，不知不觉地。”
“少见？”
蒂洁顺着优吉欧的视线看去，然后“什么嘛”地耸了耸肩。
“诶—，不就是普通的金跳狐而已吗。就算是在街区里种的树上都栖息不少哦。”
“嘿，说起来，蒂洁是央都出身呢。家很近吗？”
“家是住在八区的，所以离学院的五区还是有点远呢。”
“这样啊。啊咧？那个，蒂洁是贵族出身来着吧？我好像听人说过，贵族的宅邸都聚集在三区和四区来着。”
听到优吉欧这略带客套的询问，蒂洁仿佛是害羞般地缩起了脖子，小小点了点头后又用力摇了好几次头。
“家父姑且算是六等爵士，但也就能勉强算是下等爵士。能够住到靠近帝国行政府的三区和四区的宅邸街去的只到四等爵士为止，五等、六等的爵士的权利是在很多方面上受到限制的。像家父，还有着『当个不用害怕拥有着裁决权的上级贵族的平民还更自在呢』这种口头禅。啊，对不起我真是的。”
似乎是感觉自己对祖祖辈辈都是平民的优吉欧出言不逊了，蒂洁一边走着一边深深地低下了头。
“不用在意哦。比起那个，裁决权，并不是只要是贵族的话都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