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大气
林冲寒声道:“阁下暗算我大哥,若不给个说法,今日只怕难以……啊!”
话未说完,便捂着嘴疼得弯下了腰,好一会,才和血吐出了两颗牙与一块骨头。却听少年笑嘻嘻道:“你要甚么说法?”
紫衣青年缓缓起身,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盯着少年,淡淡道:“方才若非我兄弟二人一时大意,岂能让你偷袭得逞,如今,你已绝无胜算,是你自断一臂,还是让我兄弟二人帮你?”
少年笑容满面道:“林家双英功夫盖世,自是不怕偷袭的。至于小弟这双手么,送给二位也没多大用处,不如留着喝酒吃肉,岂不更好?”
二人对话间,那林冲林长青也已起身,两人一左一右将少年围在中间。林若虚冷冷道:“足下有这闲心耍泼皮,还不如想想如何自保得好。”
二人各自上前一步,渐成左右夹击之势。
却见那少年两手乱摇,道:“慢来慢来!要打架去外边,我身上没带银子,砸坏了地方可赔不起。”
林长青见他这般惫懒,心中愤怒已极,怒喝道:“混账!”
身形一掠,如苍鹰搏兔,右爪直击少年天灵盖。这一爪气势凶猛,劲力十足。
只可惜慢了些。
林长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鼻子上便挨了一拳,带着一溜血箭飞出茶棚外,疼得昏死过去。
少年摇头叹气道:“早说过我没钱,又要打架又得防着砸坏东西,怎么留得了手呢?”
林若虚面皮一颤,沉默片刻,叹道:“足下好功夫,林某认栽。不知师承何方高人?”
少年笑道:“功夫练得太差,师父不让说,不然要打屁股。”
林若虚道:“既不愿说,那在下也不便多问,来日方长,告辞。”说罢转身走向门外。
众人见他如此轻易便走,一时莫名其妙,少年笑道:“林大侠能屈能伸,小弟佩服……”
话未说完,骤见林若虚袖间银光一闪,一蓬银针应手而出,竟是六路奇袭!
岑含一惊,暗叫糟糕,却见少年双手连挥,银针瞬间没了踪影。
林若虚面色阴沉,道:“好手段!”
少年笑道:“说来惭愧,不巧只学了怎么收这些玩意,刚好用上。却不知林大侠接下来怎么办?”
林若虚淡淡道:“林某功夫暗器均不如足下,自然只能败退。”
少年笑道:“只怕走不了罢。”说罢随手扯了块狗肉,又一边自顾自嚼起来。
林若虚冷笑道:“何不试试?”
言语间两手各扣了一把银针。
少年嘴里叼着狗肉,眼中却满是嘲弄之意。忽见他双手连动,金针陡然飞出,却不是射向他,而是射向岑含与洛飞烟,出手间身形疾掠,转眼便要退出棚外。
少年怪叫一声“不好!”
想要救援已然不及,脑子里将林若虚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忽见洛飞烟步子一动,身子疾蹿而出,竟比银针去势还快,霎那间便拦在林若虚身后。
那边岑含脚下步子连换,却是闲庭信步一般,方寸间将所有银针避开
林若虚原以为凭借这一手声东击西,自己想要全身而退绰绰有余。不料奇变陡生,眼见三人已将自己围在中间。
不禁一咬牙,忽地一拳向岑含奔出,同时右脚斜打足胫。这是他成名绝技“太乙神鞭手”中的得意招数,奇袭之中颇具神效。
方才他见二人施展功夫,洛飞烟身法太快,自己都未看清楚,相比之下,岑含身法平平无奇,只是勉强避开,故而断定岑含功夫最弱,若能奇袭制住,便多几分全身而退的把握。
眼见岑含避无可避,林若虚心中不禁微微得意。不料拳脚到处,宛如无物,林若虚一个踉跄,往前抢出一步;尚未拿桩站住,忽觉一掌轻轻贴在肋下,劲力一吐,又是一个踉跄,朝那少年而去。
少年拍手长笑道:“来得妙!”
言语间一拳崩出如箭,砸在林若虚鼻子上,林若虚脑袋一震,带起一溜鼻血,也飞出了茶棚外。
林若虚只觉自己鼻子上开了油酱铺:酸的,咸的,辣的全都滚将出来,直打得神志模糊,眼泪鼻血齐飞。
半响回过劲来,却见三人站在对面静静看着自己,洛飞烟面无表情,岑含与那少年俱是面露微笑,尤其是那少年,更是笑得不怀好意。
少年缓缓走到他跟前蹲下,依旧笑如春风,道:“你瞧,我说你走不了罢?”
林若虚一颗心往下沉,咬牙道:“林某不知何时得罪过足下,竟至于如此苦苦相逼?”
少年失笑道:“我哪敢呐,我就是好奇,两位大侠一个月前就到处拐骗貌美女子,且次次都不得手,为何还是锲而不舍,打人家姑娘主意?”
林若虚瞪大双眼道:“原来是你!”
少年笑道:“就是我。”
洛飞烟一脸疑惑。
岑含微一沉吟,已猜到大概,想是这二人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不择手段搜罗美女,却被这少年暗中破坏。
至于今日么,不用想也知道是看到洛飞烟起了歹心,不禁冷冷道:“林大侠如此行事,不怕天打雷劈么?”
林若虚转过头,忽然冷笑道:“你们若知我是为谁办事,只怕后悔今日没让这姑娘跟我走。”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洛飞烟眼中寒光一闪,连踢了他腿上三处大穴,这几脚俱都落在肾经上,伤了肾气,种下顽疾。林若虚双眼一翻,疼得差点昏死过去,眼中嘲弄尽成恐惧。
少年笑得没心没肺,道:“看到了罢?以后说话需得小心点,不然可没后悔药吃。顺便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若是再干缺德事,我一样打到他鼻子开花。”
林若虚瞪着他,忽然想起一事,失声道:“原来是你!”
少年嬉皮笑脸道:“还是我。”
林若虚长吐一口气,沉声道:“听闻近两个月来,洛阳出了位少年高手,无论多厉害的拳术名家,武林耆宿,都是被一拳打中鼻子昏死过去,没有一个走得过第二招。原来是足下,难怪林某不是对手。”
少年浑不在意,微笑道:“不过打了些沽名钓誉之辈,真正的高人怎么会和我这小孩子计较?”
林若虚颓然低头,不再言语
岑含微微皱眉道:“不知阁下怎么处置这人。”
少年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两位稍后,去去便来。”
说罢一手一个,挟起两个人往西去了。
洛飞烟瞧他身形和方才惩治那俩人手段,不禁皱眉道:“这人来历不明,又恁得厉害,若是对我们不利,只怕防不胜防,还是小心为上。”
岑含微一沉默道:“这人目光纯净,我从未见过,或可一交。”
洛飞烟哼声道:“外头的人心不比谷里干净,只怕知人知面不知心。”
岑含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不知为何,他对这少年有股莫名的信任感,便是自己也说不清楚。不多时,少年便一溜烟回来,只是那林家兄弟已不知去向。
见岑含神色中有询问之意,便笑道:“扒干净倒吊在几里外的林子里了,远远瞧去,活像两条白皮猪。”
岑含哈哈大笑,道:“妙!”
洛飞烟脸一红,白了他一眼,也不禁笑出声来。
少年对着二人作了一揖,笑道:“二位功夫我也是佩服得紧,萍水相逢,在下乐心。”
岑含回了一揖,道:“鄙人岑含,这是我师姐洛飞烟。”
乐心道:“二位是初来洛阳么?”
岑含微笑道:“只我是初来,只是不想一来便遇到今日之事,却是摸不着头脑。”
乐心笑道:“换了是我,也是一头雾水。这林家兄弟底细我也不知,只是有天晚上出来尿尿,恰好碰到二人鬼鬼祟祟,便一路跟着,才发现这两头驴不知哪里抓了二十几个貌美女子,询问之下发现竟都是此处清白人家的女儿,我便趁着二人不注意将这些女子俱都放了。之后,这两人抓一人,我便放一人。这两条驴明知有人暗中阻挠,却仍不肯罢手,仍是每日城里城外游荡,伺机作怪。时日一久,我也玩得腻了。昨夜偷听到这两头驴一早要出城,我便提早在此等候,只等他们出来,引到荒无人烟处,好好教训一番。不想恰巧遇到两位,洛姑娘天生丽质,二贼见了必起歹意,于是我便索幸守株待兔,就地解决了。只是不知两位身怀绝技,反倒多此一举了。”
岑含拱手道:“乐兄高义,岑某佩服。”
乐心摆手道:“别乐兄乐兄的听着别扭,叫乐心就行。”
岑含笑道:“好,那咱们就不俗套了,各以姓名相称罢。”
乐心拍手道:“再好不过。”
岑含忽地想起一事,道:“方才听那林若虚所言,这人似有极厉害的后台,你还是小心些。”
乐心冷笑道:“不妨事,还怕他不来,我正想瞧瞧,这肆无忌惮拐骗民女的勾当,到底出自谁的手笔。”
岑含微一沉吟,道:“此事算我一个,若有用得着之处,绝无二话。”说罢转头看洛飞烟,洛飞烟瞪了他一眼,却是点了点头。
乐心道:“今日真是痛快,既狠揍了那两条驴,又交了两个好朋友。不知二位在何处落脚?”
岑含苦笑道:“初来乍到,尚未找到宿头。”
乐心道:“既然如此,便去城东‘如归’客栈罢,地方虽不大,住着却舒服。到时候找你们也方便些。”
岑含看洛飞烟,洛飞烟点头道:“也罢,先落脚再说。”
一觉醒来,舒畅无比,岑含坐在客栈大堂,饶有兴致地啃着馒头,桌上放着一碗白水,门外人来人往,洛飞烟正低头喝着小米粥,一切简单惬意。
这客栈不大,不过十来间客房,大堂也只比寻常人家的正屋大些,饭菜谈不上精致,却十分可口,平淡中带着闲适,让岑含想起桃源谷,也想起自己长大的江南,这“如归”二字倒也算当得起。
二人这一顿早饭虽然简单,却吃得十分耐心。乐心一大早便来过,又神秘兮兮地出了门,让二人边吃早饭边等候。
经昨日一事,岑含对这人大为欣赏,二人性格迥异,聊得却极是投机,话一多,顿生知己之感。晚间乐心三杯猫尿下肚,竟硬拉着岑含要拜把子,只看得洛飞烟哭笑不得。
洛飞烟心中虽尚未完全放松戒备,却也佩服这人真性情,且自打认识岑含以来从未见他如此神采飞扬。
不知怎的,心中暖洋洋的,但想到自己报仇之日,岑含必会舍命相护,若害了他性命,自己岂非负疚终生?又不禁多了几分担忧与内疚。
堪堪半个时辰过去,店家早已收了碗筷,乐心却仍是没来。洛飞烟皱眉道:“也不知这小子去作甚。这许久还不见人影。”
岑含摇头笑道:“我也不知他捣什么鬼。”
洛飞烟看门外道:“只怕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来了,如今已安顿下来,你不是要行医么?总不能这么空手在街上站着,咱们还是先去看看需置办哪些物事。此处便让店家留意,乐心来了让他等一等便是。”
岑含微一沉吟道:“也罢,便如此罢。”说完转身去找店家,刚跨出两步,忽转身对门外道:“这小子倒是不早不晚。”
洛飞烟转头看去,正是乐心,手里拿着几块布,一根竹竿和一个包裹,脸上笑得神神秘秘。
岑含一脸无奈道:“我的乐大爷,你到底去哪儿了?”
乐心一扬手道:“去弄这个。”
说罢摊开手中物事,几块青布上写着“妙手回春”,“手到病除”等字样,和竹竿一起想必是拿来作幌子,包裹中只有一个木盒,盒中一应针具俱全。
岑含面露感激之色,昨日自己偶然提及行医为生之事,真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小子竟帮自己置办这些物事去了。
乐心笑道:“怎么样?还不错罢?”
岑含展颜道:“倒是难为你了,只是有一样不好。”
乐心疑惑道:“哪里不好?”
岑含皱眉道:“写得俗了些。”
乐心怪道:“这街上治病的不都这么写得么?”
岑含失笑道:“你倒是把我当成那些江湖郎中了。”
乐心道:“那你要写甚么?”
岑含微一沉吟,道:“就写‘行针疗疾,治病救人’。”
乐心瞪眼道:“这不俗?”
岑含细细一想,笑道:“是有些俗,但不胡吹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