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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虚饰

弗里德又等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泽莱斯伤势怎么样?需要找医生吗?”

罗伯特摇头,“医生对此也无能为力。”

“以前泽莱斯就算受伤,也会很快醒过来的。”萨绮担忧地说。

“这次他伤得很重。”罗伯特解释,“神眷者的体质很强,不论恢复力还是再生力都远超普通人。可即使如此,在短时间内再生器官也是难以做到的。比如,克里韦利的断肢如果光凭自己恢复力,可能需要等待一年或者更多时间才能重新长出。而如果他将断臂用针线重新缝上,愈合的时间可能会缩短至三个月。”

罗伯特垂头,“凯因斯的能力具有极强的破坏性,被他力量侵占的躯体全都会消失于无形。你们看他的外在还算完整,但其实他的五脏六腑已经全被破坏。能活着已经实属万幸。本来……这种程度的伤势即使是神眷者也会死亡。可他没有死,不管是什么原因,没有死去就有恢复的可能。我也会帮他驱逐体内残存的破坏之力。”

“只是,完全恢复大概要用上数年。在此之前,都还是让他静养为妙。”

数年……现在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时间呢?

“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找到拥有‘治愈’能力的神眷者,目前已知的拥有此能力的只有芬里尔长老。”

谁会去治疗自己的敌人?

“弗里德。”萨绮的声音有些犹豫。

“什么?”

“我们一定要去安都吗?”她的眼神有些黯淡,双手抱膝说道。

“他们不一定知道我们还活着。我们可以找一个偏僻的山林里生活。虽然可能生活质量会下降很多,但至少不用每日都提心吊胆不是吗?”

“你想一辈子躲躲藏藏吗?”

弗里德反问。萨绮更加抱紧膝盖,默不作声。

他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重了,于是吐出口气,“我去散一会步。”

“小心。”

什么时候,连散步这种小事都必须小心谨慎呢。

似乎从安都回来之后,他们的生活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出去采购要担心会不会遇上敌人,跟朋友喝茶脑海里则在描绘对方可能的死状。

所以萨绮感到厌倦也是正常的。

这已不是普通人的生活。

然后弗里德想到了凯因斯,他看似平静的脸下是否也藏着别人根本无法理解的厌恶与憎恨呢?当他看着凡赛尔的阳光,脑海里想着的是否会是从窗外射来的利箭呢?

弗里德不明白。如果他明白,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正因他不是神眷者,正因他是普通人,他总是用普通人的逻辑去思考,才会一败涂地。

弗里德将手伸向口袋,他的手在长途跋涉里已经多出许多伤口。而萨绮的皮肤却越发白皙。明明她做的粗活比自己还多。

他自嘲着,却摸了个空气。是哦,匆忙出逃,身上不可能带着烟。

“你是在找树叶吗?”

一只白嫩的手伸到弗里德面前。食指与中指间还夹了一片树叶。

他回头望去,爱丽丝微笑着看着自己。

弗里德与爱丽丝的交集并不深,可眼下他反而因来的是爱丽丝而庆幸。

因为爱丽丝也是普通人,目睹了第一战场的她当时该有多么绝望。

那么,如今的爱丽丝为什么还能够微笑呢?

“谢谢。”虽然不明白爱丽丝给自己树叶要做什么,弗里德还是接下了。

爱丽丝又从树上摘下一片,坐到旁边凸起的石头上。“我以前听过一个来卖艺的老人吹树叶,他能用树叶吹出许多曲子。然后我自己也试了试,却怎么都学不会。”

她将树叶咬在唇角,开始吹气。刺耳宛如人类尖叫声的声音从那里传来。

“就像这样。”

她继续讲道,“我深受打击,他就指着放在地上的盆说。原本那是一个花盆,可里面的花朵从未为他开放。”

“弗里德。我们是普通人,普通人就有力所不能及的事。我比你能做到的更少。”

爱丽丝站起身,原地跳了跳,又转了一圈。“计划是你定的,路是罗伯特开的,泽莱斯是萨绮搬运的。只有我,什么都没有做,每天跟在你们身后,仅仅是跟上步伐就用尽了全力。”

“所以,你不用自责什么。如果你自责了,我也只会更自责。”爱丽丝睁着她灵动的双眼。“你救了我的命。如果连你都认为自己做的不够好,那么我又该怎么面对萨绮他们呢?”

“复活……是很稀有的能力吧。如果将复活的机会留给你或是泽莱斯,会不会更好。我有时会这么想。”

爱丽丝一番话让弗里德逐渐冷静下来。他也坐在了石头上。

“爱丽丝,我一直没有问。杀死你的是凯因斯吗?”

那是她爱慕的人,也是她厄运的开始。弗里德能看到爱丽丝逐渐低下头,她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令弗里德看不见她目光里的东西。

“哎。是的。”

“……”

“我以前很喜欢他吧。”

“……”

“可他不喜欢我。”爱丽丝扯了扯嘴角,“不仅如此,我在他的心里连一席之地也没有。好冷的心,为何世上会有如此绝情的男人。”

最后一句不像是爱丽丝会说出口的话,大概她也在这次的事件里受到沉重打击。

“爱丽丝?”

爱丽丝反应过来,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抱歉,我不该向你倒苦水。”

“没。说出口比憋在心里要好受得多。”

“弗里德与凯因斯认识很久了吗?那么受到更多伤害的不是我。”

“也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弗里德抿着嘴唇。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凯因斯了。”

他是同伴,还是敌人,抑或二者兼有?

爱丽丝紧紧盯着弗里德的脸,又抬头看天。她说,“关系是不是很像贫民窟的大家。”

“嗯?”

“你和凯因斯的关系。弗里德也做过的吧,为了某天的补贴或加餐一大早就排在教堂外,与邻居殴打抢位置。等真正拿到了加餐,走过邻居家门又会分给他一点。”

阳光转过一定角度,刚好被大树遮挡。爱丽丝在阴影下对弗里德说,“大家都在努力活着。因此,谁也没有资格去责怪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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