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普天迎正旦,黎庶展欢颜4
赵旻先是一怔，旋即大喜。
段煨和贾诩终于回来了。
他们二人早在冬月初便再度启程，带上卞夫人赠给赵旻的那大半家财，去南郡襄阳与刘表进行大宗粮食交易谈判，至今已近两个月。
俩老头儿在腊月初时曾发回急报，称刘表已松口，将尽力凑齐三百万斛糙米、粟及小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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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距赵旻收到急报至今，又已过去半个月。
赵旻委实不知，这俩老头儿究竟带回多少粮食。
赵旻猛然回过神来：
老子去问问贾诩不就清楚了？
其人遂站起身，向张合抱拳道。
“叔父，前者忠明公及文和先生赴荆州，与刘景升协商易粮之事，至今已近两月矣。
旻须问明此事详情，叔父若无事，不如同来如何？”
董昭也站起身，笑着对张合作揖。
“儁乂，不妨同去看一看。”
张合起身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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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旻竟可与刘景升易粮？”
赵旻笑了。
“叔父有所不知，自旻官渡侥幸胜出至今，刘景升已先后多次向旻丈人处送粮，总计约五十万斛。”
张合有些懵。
五十万斛粮食，足够南阳两万大军两年之用。
而且…都是白送？
于是乎，张合笑道：“既如此，某亦随阿旻同去。”
少顷，三人走到卫府正堂。
颌下长须飘飘的贾诩，此刻正与程昱、鲁肃、步骘三人谈笑风生。
见赵旻、董昭和张合至此，三人纷纷行礼，贾诩则明显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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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儁乂将军亦投效主公乎？”
张合苦笑抱拳。
“文和先生误会，某乃为明公出使而来。”
贾诩瞬间恍然。
“袁本初欲遣族亲祭祖乎？”
张合干笑道：“正是。”
贾诩颔首：“自白马至汝南，境无盗匪、道路通畅，儁乂将军不必过于紧张。”
张合自邺城至黎阳，又自黎阳渡黄河至白马，经原官渡战场一路南下至许都。
其人这一路行来，只见百姓喜笑颜开、道路安靖，却不见丝毫颓废、乱世气象，其人焉能不知，这是赵旻治理之功？
反观河北，因屯田税率高、士族豪强盘剥之故，百姓面有菜色、脸露戚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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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孰高孰低，孰优孰劣，张合一目了然。
其人除了干笑，还能说什么？
难道其人能说：明公远不及卫将军也？
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赵旻看出来张合的尴尬，于是笑着向贾诩抱拳。
“文和先生往返两千里一路辛苦，段公今何在？”
贾诩作揖还礼后，淡淡道：“主公，因粮食不易入城，而忠明兄又放心不下，是以其人仍在城外亲自看守。”
赵旻心头火热。
“文和先生，不知刘景升出让粮草几何？”
贾诩虽面色平静，却不由得捋须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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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主公，仅三百二十万斛，不甚多也。”
“咕嘟”一声，张合用力咽了口口水。
“这…这不多？”
这些粮食，足够十二万大军食用两年有余。
便是袁绍，如今恐怕也凑不齐数量如此庞大的粮食。
盖因官渡之战，袁绍的消耗委实太大。
赵旻带着些许恶趣味笑道：“多乎哉？不多也。叔父，朝廷百官俸禄由旻发放、十万大军口粮由旻筹备、受灾民众之赈济由旻组织；
此外若大军出征，耗费钱粮将不计其数，综上，区区三百二十万斛粮食，济得甚事？”
熟知赵旻性格之人，皆憋着笑不语。
主公又在顽皮。唉！吴侯带坏主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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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好戏谑，众所周知。
赵旻口中作是言，心中却在哀叹：
如此海量粮食，老子要如何存放？也罢，如今已近正旦，老子正好安排缺粮的百姓完善粮仓。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赵旻虽已做足准备，但他委实未料到，二人竟会带回如此海量之粮。
张合再次尴尬起来，因为，方才，他快速心算了一番。
不考虑政治因素及博弈，单纯计算粮食的经济价值，按照这些粮食的价格推算…
阿旻简直深不可测！
明公不与阿旻正面为敌，何其明智也。
某须确定阿旻心意！
于是张合有些尴尬地抱拳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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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旻以为，明公乃逆臣否？”
赵旻一怔。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
袁绍当年虽曾欲立刘虞为帝，以对抗当时的关中朝廷，可刘虞早已作古了啊…
而且，官渡之战前，袁绍的檄文是讨伐不臣之曹操，其人丝毫未曾针对刘协啊…
再者说来，袁绍始终以汉大将军自居，甚至连世子都未立，篡逆二字何从谈起？
最后，袁绍已经与刘协撕破了脸，其人不改立其他汉室宗亲，难道还主动让刘协给其人穿小鞋？
谁能贱到这种程度？
但话说回来，人家袁绍说刘协不具帝德，欲立其他宗室为帝…
啧啧，袁绍说实话难道也有错？不顾天下苍生的刘协有何帝德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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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协倒是春意盎然。
所以，赵旻笑道：“叔父何出此言？袁公四世三公，其人又为大汉大将军，向来无僭越之举，何谈逆臣乎？”
赵旻默默吐槽：
若官渡之战胜出者是曹操，那么一顶顶大帽子、一口口翔坛子，一定会不要钱一般扣向袁绍。
最后，在两千年后还有个姓易的数典忘祖之鼠辈，对冤屈至极的袁绍落井下石。
唉！老子救了袁绍！
老子一定不可能昧着良心骂袁绍…
也罢，老子最多着重渲染那近六旬的糟老头子不用老子妙计、甚至不同意老子老娘提亲的请求，以至于追悔莫及…
嗯，就这么办！
赵旻如此做…似乎不比曹操强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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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袁绍是逆臣，与骂袁绍有眼无珠相比…
区别很大吗？
所以说，别轻易招惹苟哥。
不提苟哥丰富多彩的心理活动，其人此言一出，包括贾诩、董昭在内的堂上众人，皆颔首称是。
因为赵旻说的是实情。
相比于刘焉、刘表、刘勋…那群刘姓宗室，以及袁术、曹操等乱臣的斑斑劣迹，袁绍简直是人臣典范、大汉良心。
张合心中松了口气。
如此看来，阿旻亦不愿与明公为敌。
于是乎，其人心事尽去。
赵旻向张合抱拳：“叔父且在此稍候，旻须先至城外妥善安置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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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其人对堂内众臣属抱拳：“午时卫府赐宴，请诸君携家眷赴宴，既是为儁乂叔父接风，亦是为儁乂叔父践行。”
言罢，其人看向贾诩。
“有劳文和先生带路。”
赵旻、贾诩二人，在亲卫护卫之下，很快便赶到了南城门外。
此时，南城门外已是人山人海、沸反盈天。
此时正是掰着手指头数正旦何时到的日子，百姓们只愁无热闹可看。
如此规模的车队停在南城门外，运的又都是口粮，不引发围观才怪。
是以，当卫将军的马队出现后，百姓们便瞬间欢呼起来。
赵旻自从进许都以来，不但服役分发口粮，而且增设了许多诸如运粪匠人、沤肥匠人、洒扫匠人、修路匠人、烧炭匠人等岗位…
虽然这些岗位俸禄都是斗食，但终究是吃皇粮、属执金吾管理的吏员，有编制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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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这些岗位优先招收老者，而且许都内外有上千岗位。
缺儿少女的孤寡老人们，日子因此好过不少。
何况今年冬天虽然格外冷，但卫将军提前免费发放了大量木炭，至今也未听说许都有谁冻死。
许都内外的老百姓，谁不念着卫将军的好？
因此，卫将军一出现，引来欢呼一片，便显得理所当然。
赵旻看到许都百姓们那发自肺腑的欢呼，心中得意至极。
老子总算没有白来一回！你们且等着，开春后老子大兴食品工业，有的是工作岗位，到时候让你们将美食吃到吐！
人群自发地为赵旻让开一条通道，这才闪出来口干舌燥、一脸不耐烦的段老头儿。
天可怜见，老干部嗓子都快冒烟了。
【作者题外话】：贾诩曾为段煨麾下，其人转投张济时，家眷还曾留在段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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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旻不但目前的骑兵主力来源于段煨，而且正是得段煨之助，赵旻方才顺利说服马腾。
所以赵旻对段老头儿的感情不一般。
云某这一段，实则与史实不符。
因为贾诩之所以劝张绣投降曹操，便是因为彼时段煨已归顺汉廷，贾诩的家眷在许都…
刘表如今怕赵旻怕得要死，加之赵旻数月前从曹洪处敲竹杠得来的财帛又极多，所以，刘表给赵旻如此多粮草不足为奇。
袁绍的年龄…云某记得前文曾多次分析。
按照其人曾为陈蕃、窦武摇旗呐喊，其人至晚生于汉桓帝建和二年（西历148年）；
但根据其人字本初，也就是被外戚梁冀毒死的汉质帝，其人用了一年的本初元年，所以袁绍应生于当年（西历146年），所以，今年袁绍五十五岁，小杨彪五岁，长曹操九岁。
接着上一章，继续为您说。
上一章提到，袁绍麾下的元从集团、颍川集团、河北集团，三家违戾不和，党同伐异，乃至恩将仇报，戕害性命，到了何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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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合身处如此险恶的环境，生出叛心，便不足为奇。
张合的叛乱，一方面是由于错综险恶的政治环境；另一方面，是在军事方面丧失了对袁绍的信心。
张合本人精通兵略，名震河朔；初降曹操，便得到偏将军的敕封。
太祖得（张）合，甚喜，谓曰：“昔子胥不早寤，自使身危，岂若微子去殷、韩信归汉邪？”拜合偏将军，封都亭侯。--《魏书张合传》看书溂
如果拿关羽做对比，会发现关羽在建安四年（199）随刘备第一次归顺曹操时，得到的官职不过中郎将；直到建安五年（200）第二次降曹，才获得了偏将军的职位。
建安五年，曹公东征，先主奔袁绍。曹公禽（关）羽以归，拜为偏将军，礼之甚厚。--《蜀书关羽传》
从曹操的态度可以看出，张合对军兵事务，有极其敏锐的判断。
张合降曹的时间背景，是特别容易被忽略的。
张合降曹在官渡之战的最后一刻，即建安五年（200）冬十月。
须知，官渡之战始于建安四年（199）八月，至张合倒戈时，已经打了整整一年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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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四年）秋八月，（曹）公进军黎阳，使臧霸等入青州，破齐、北海、东安，留于禁屯河上。--《魏书武帝纪》
彼时袁、曹双方粮草殆尽，导致翌年（201）曹操试图再度攻伐袁绍时，竟然出现“粮草不足与河北相支”的情况。
（建安）六年，太祖就谷（兖州）东平之安民，粮少，不足与河北（指袁绍）相支。--《魏书荀彧传》
所以，曹操没敢再打袁绍。
这也解释了，为何张合听闻淳于琼战败的消息，立刻倒戈卸甲。
因为乌巢的粮草，是袁绍军的最后希望。
战争已经持续一年有余（199-200），且当年的冬季已经来临，乌巢存粮被毁，预示着袁绍军的溃败。
换言之，郭图进谗与否，根本无关大局；
乌巢是存是亡，才关系到张合的去留。
没了粮食，别说张合，连袁绍都得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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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张合闻淳于琼败，遂奔曹操”的真谛所在。
（张合、高览）二将闻（淳于）琼等败，遂奔（曹）操。--《后汉书袁绍传》
袁绍之所以“大溃而走”，是因为乌巢与张合“两线兵败”，实属无奈之举。
绍军惊扰，大溃。（袁）绍与（袁）谭等幅巾乘马，与八百骑度河。--《后汉书袁绍传》
乌巢是袁绍的辎重所在；
而张合则统率着袁绍最后的精锐。
这两路人马哪怕有一路胜了，袁绍都可以继续咬牙鏖战。
可惜，袁绍最终不得不自吞苦果。
总而言之：
张合临阵倒戈，是非常值得探讨的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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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文所述，“郭图进谗”之说，纯系子虚乌有；
但郭图为代表的颍川集团与张合所处的河北集团，二者不睦，相互攻讦，却是确有其事。
袁绍在后方的统战工作如此失败，在前线一溃千里，也便不足为怪了。
如果仔细梳理《张合传》的记载，会发现张合倒戈之后，还存在着极为隐秘血腥的笔法。
这就是张合将麾下的“袁军重兵”，尽数献给了曹操，最终他们全部被曹操坑杀。
张合降曹后，被“授以众，从攻邺”。
按张合统率袁军精锐倾巢而出，他麾下本就不乏部曲，如何需要被曹操“授以众”？
（曹操）授（张合）以众，从攻邺，拔之。--《魏书张合传》
不难看出，张合降曹后，麾下的部曲实际已经被尽数褫夺，那么这些部曲的下落如何呢？
按《魏书袁绍传》记载，张合降曹后，“袁绍余众伪降，曹操尽坑之”。而坑杀之数，竟然达到了七、八万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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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张璠《汉纪》与《后汉书》记载，袁绍降卒被杀八万；
按《献帝起居注》记载，袁绍军被斩首七万；
《资治通鉴》也取七万之数。
杀（袁）绍卒凡八万人。--张璠《汉纪》
（袁）绍与子谭轻身迸走。凡斩首七万余级，辎重财物巨亿。--《献帝起居注》
裴松之在为《三国志》做注时，称“诸书皆云公坑绍众八万、或云七万”，明确使用了“坑”的字眼，可知不是阵前交锋，而是事后杀降。
诸书皆云，（曹）公坑（袁）绍众八万，或云七万。--裴松之
袁绍渡河逃亡时，“幅巾乘马，轻身迸走”，明显势穷力竭，残营中根本不可能留下七、八万之众。
这些被坑杀的降卒，实际就是跟随张合、高览降曹的“重兵”。
这里需要注意，由于曹魏报功传统，习惯于“以一当十”（见《国渊传》），因此无论是“三十万青州兵”还是“坑杀八万降卒”，数量都颇有水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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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论如何，万余规模，无疑还是具备的。
（魏国）破贼文书，旧以一为十，及（国）渊上首级，如其实数。--《魏书国渊传》
换言之，张合拿着万余颗人头，替自己交了一张鲜血淋漓的投名状。
张合之于曹操，就类似章邯之于项羽。
领头儿的倒是鸡犬升天，可惜那万余口冤死鬼，抛骨荒野，不得超生。
三十年后（231）诸葛亮北伐，张合追至木门道，飞矢中膝，卒。
（诸葛）亮还保祁山，（张）合追至木门，与亮军交战，飞矢中合右膝，薨。--《魏书张合传》
张合之死，明线上是死于诸葛亮的奇兵；
暗线上其人却是死于司马懿的猜忌。
司马懿畏惧张合威名，逼迫张合追击穷寇，最终导致张合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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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宣王使（张）合追之，合曰：“军法，围城必开出路，归军勿追。”宣王不听。合不得已，遂进。--《魏略》
胡三省（《资治通鉴》作注人）评价此事时，便不无感慨地提到“懿实畏亮，又以张合尝再拒亮（指街亭之战），名着关右，不欲从其计”。
张合虽然精通兵略，但在三国两大兵家的联手阴谋下，却落了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呵呵，通俗来讲：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