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将行闻惊变,涕泪染青衫中
听罢赵旻对杨彪病情的讲述后，孔融、荀彧义愤填膺。
赵旻则冷冷瞪着孔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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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举先生！你乃罪魁祸首也！”
孔融仰天长叹后，向众人深深一揖。
“此确为融之过也！融负太尉良多。”
荀彧扶起好友孔融，叹道：“文举，今后你务必以此为戒！”
惹出如今这一切事端的，可不就是孔融这个二百五？
岁除时，若非孔融攒了一个大局，又焉有这使许都众官员皆提心吊胆、甚至惹得天下险些因此重新大乱的一个正旦？
孔融真是个人才！
此刻无人有闲心责怪孔融，所有人只是冷冷瞪了那二百五一眼，便重新看向赵旻。
赵大娘忧心忡忡道：“阿旻，太尉今如何？”
赵旻抱拳道：“大人勿忧，仲景先生仍在施救，然先生已言明，太尉并无大碍，用过药后静养即可渐渐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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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娘颔首道：“既如此，阿旻，你便留在许都照顾太尉。”
今日已是二月初三，赵大娘一行必须尽快赶回冀州常山国，为赵云、蔡琰二人举办婚礼。
为此，赵大娘已派一直四处经商的赵冉，先一步从陈留县赶回真定县。
杨彪如今出了如此大事，赵旻也确实不愿离开许都，他委实放心不下。
于是其人向赵大娘、赵云抱拳道。
“大人，叔父，请恕孩儿无法跟随二位返乡。袁本初若敢为难，旻必率大军北渡攻其人黎阳！”
见赵旻咬牙切齿，赵云抱拳叹道。
“阿旻，切不可因私怨而误国事！途经邺城时，某自当就此事质问袁本初。”
虽然近半月前张合被董昭、刘晔这对组合呛得不轻，但显而易见，袁绍还是贼心不死。
此时已恢复冷静的赵旻，却突然生出几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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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杨彪的老婆是袁绍从姊，但袁绍与杨彪素来不和，何况杨彪还是着名汉臣，那么袁绍为何偷偷给杨彪写信？
而且，信的内容还是商议废刘协？
当然，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赵旻决不能开口提及此事，于是赵旻只好将疑惑强行按下，与众人一起，默默等待张仲景的抢救成果。
经方派开山祖师爷果然没有令赵旻失望。
众人只等了两刻钟不到，张仲景这年近五旬、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半老头儿，便神色轻松地背着出诊包走了出来。
其人身后，跟着面色缓和不少的杨修。
见众人皆一脸紧张，张仲景躬身作揖，淡淡一笑。
“有劳诸公久等，某在太尉服药后，又为太尉针灸诊治一番，诸公但请放心，太尉已无大碍。待今晚亥时再服一剂药，至明日太尉必可行走如常。”
见众人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张仲景复又向赵旻作揖。
“主公，心病还须心药医。太尉之心结，非主公不可解也。太医令衙署尚有病患相候，某先行告退，诸公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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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仲景行礼后，便匆匆离去。
荀彧眼眸一转，转身向众人作揖。
“请诸公各自忙碌，某与卫将军在此即可，请！”
临行前，赵云叮嘱赵旻：“阿旻，今天下已初现一统之契机，你万不可因私废公！袁本初处，交给某便是。”
赵旻和其人大舅哥杨修，随在荀彧身后，恭送众人离去。
于是乎，本有机会回趟老家看一看的赵旻，只好留在许都。
众人走后，荀彧挥挥袍袖。
“阿修，阿旻，随某来！”
杨彪如今病重，荀彧做为其人挚友，便充当了半个主人。
三人进入书房坐定后，荀彧捋须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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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旻断然摇头：“未有。”
荀彧陷入沉默。
片刻后，其人叹道：“原来如此！”
赵旻忽然有些不自信起来。
老子智商真的比你差这么多？
为毛老子想不通其中疑点？
不懂就问，这是苟哥的智慧
“请大人赐教。”
荀彧叹道：“阿旻当局者迷也。”
赵旻只想说一句：纳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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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蹙眉道：“阿旻可知光武帝之子、阜陵侯刘延？”
赵旻登时傻眼。
其人用力摇头：“大人，绝无可能也。”
荀彧抚须苦笑：“为何不可能？而今诸藩王，不亦为光武帝子孙？如先灵帝，不亦止区区一亭侯之子耳？”
刘宏亲爹刘苌，确实只是个小小亭侯。
赵旻仍然摇头：“大人，子扬绝无僭越之心也。”
刘秀儿子之一、阜陵侯刘延，正是刘晔的老太爷爷，也就是刘晔爷爷的爷爷。
换言之，刘晔也是刘秀的嫡亲血脉、刘协的族叔…
刘宏的亲爹刘苌，是汉光武帝刘秀孙子汉章帝刘炟的重孙，其人刚好与刘晔同辈。
而且，不同于身世存疑的大耳朵刘帮主，刘晔是有世系表、也就是有血统证明的刘协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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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祖孙三代，便是因此对刘晔猜忌不已。
所以荀彧猜测，袁绍给杨彪的信中，是想废刘协、改立刘晔为帝。
此事看似不可能，实则极有可能。
否则杨老头儿为何会急怒攻心、一病不起？
袁绍的逻辑简单至极：
老子已经与刘协撕破脸，刘协决不可再为帝！老子欲立河北藩王子孙，你赵旻又不答应…
那么好吧，老子改立阜陵侯刘延后代刘晔，你赵旻总该没意见了吧？
刘晔血统无疑，又是你赵旻心腹，如此一来，岂非两全其美哉？
袁绍如此做的目的不言而喻：
政治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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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悠悠道：“袁本初必有意立嗣子，又恐阿旻你反对，故而，先提出此事以为交易。
至于其人为何寄书于文先兄，实为投石问路之故也。可想而知，若文先兄反应不过激，其人势必将遣儁乂赴许都。”
杨修、赵旻听得目瞪口呆。
后者微一细思，便觉极恐。
袁绍好深的算计！
于是赵旻苦笑起来。
“大人，袁本初欲加害于旻也。”
荀彧颔首：“阿旻果然聪敏！袁本初此计甚毒也。”
因为实际废刘协的，是赵旻；而最终受益人，也依然是赵旻，天下士人们会怎么看？怎么想？
这还用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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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问题来了，老奸巨猾的杨彪会看不出来？
所以，袁绍这是在投石问路。
杨彪即便不动心，甚至痛骂袁绍一顿，对袁绍而言，也没什么损失。
反正袁绍和杨彪的关系，本来就不怎么和睦。
然而…
如果杨彪微微动心了呢？
好吧，你杨彪不立刘晔也无妨，刘氏宗亲何其多，换个人上便是。
只要不是刘协当皇帝，杨彪、赵旻你们翁婿二人，就得收我袁绍个人情吧？
那么，我袁绍再提出立嗣子之事…咱大哥就别说二哥了好不好？
反正咱们都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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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蔽之，无论如何袁绍都不吃亏。
所以，赵旻终于明白，曹操为何宁可逃到许县这四战之地，也要自主创业了…
袁绍这个老板太坏了！
不知为何，赵旻竟突然想到了后世的江南皮革厂…
老板黑心啊！
哦，你袁绍不敢跟老子硬拼，改用三十六计了？
投石问路外加抛砖引玉啊？
赵旻暗暗吐槽袁绍心真脏，口中却苦笑不止。
“大人，原来如此。如此看来，早在去年腊月，袁本初恐便已有此意也。”
荀彧正色颔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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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旻，你欲如何应对此事？”
【作者题外话】：汉末群雄割据，争的不是别的，主要是继承权！
为何云某一再强调，袁绍没有僭越之心？
因为袁绍始终未立嗣子！
袁绍生于汉质帝本初元年，也就是西历146年，建安五年时55岁，其人长子袁谭，在建安五年时恐怕已至而立。
袁绍不立继承人，不是因为其人优柔寡断，那是曹魏、西晋史官一派胡言！
不是袁绍不立，而是他不能立！
因为，在汉末能立合法继承人者，只有天子和藩王！
袁绍算什么？
曹老板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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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曹老板是个毫不掩饰自己野心的汉贼。
综上，袁绍没有僭越之心，曹老板才有。
袁绍之败，被后世归因为“不迎献帝、刚愎自用、派系林立”等诸多问题；
甚至，后世人为此，对贾诩的“嫡庶论”顶礼膜拜，还将郭嘉那嘴炮主义、信口开河的“十胜论”奉为圭臬；
呵呵，这就是“归因效应”。
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字：成王败寇！
说得文雅一点，这叫：
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魏书袁绍传》的写作方式，便体现出很强的时代背景。
它对袁绍的历史功绩罕有涉及，反而夹杂大量的负面描写，围绕田丰、沮授的事迹，不断强调袁绍的昏聩与刚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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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遂破（张）合。（张）合弃马缘山，独与麾下十馀人从间道退。--《蜀书张飞传》
由此可见，《袁绍传》涉及到的沮授言论，可信度确实要打一个问号。
虽然不能尽数否认，但不加辨别地引用，无疑十分危险。
相对而言，《后汉书袁绍传》则要客观公正许多。
因为范晔是刘宋人，只要不影射到宋武帝刘寄奴，其人便可毫无顾忌地堆砌可信的史实。
综上，云某第n次强调，真实的袁绍，绝非昏聩无能之徒！
至于说袁绍为何不迎刘协，甚至在本书中，袁绍还孜孜不倦地挑刘协毛病…
这是因为，袁绍与刘协间，存在相当严重的旧怨，不但难以弥合，而且可以说不共戴天！
因为绍曾公开宣称“献帝非刘氏子”，甚至另立新君，与韩馥等人谋立幽州牧刘虞。
馥以（绍）书与袁术，云（献）帝非孝灵子。--韦曜《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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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主盟，与冀州牧韩馥立幽州牧刘虞为帝。--《魏书六袁绍传》
结果…
刘虞拒绝了袁绍奉上的“天子衣冠”，还暗中遣使赴长安向献帝“表忠心”。
（虞）遂收斩使人。于是选掾右北平田畴、从事鲜于银蒙险间行，奉使长安。--《后汉书刘虞传》
理由很简单，刘虞曾出任宗正（九卿，掌宗室事务），对“刘协是否为灵帝亲子”十分了解。
拜虞甘陵相，绥抚荒余，以蔬俭率下。迁宗正。--《后汉书刘虞传》
袁绍骂辱献帝非刘氏子，有其因由。
因刘协是董卓擅立，且绍曾反对卓废刘辩（少帝）。
因此，刘辩被废，新君的法统必遭袁绍质疑。
且关东诸侯起兵，虽各怀鬼胎，却总要立个漂亮的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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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伐奸贼、驱逐伪帝”便成了关东诸侯“心照不宣”的谎言。
说白了，关东诸侯，实际上也是割据一方的大小军阀，董卓固然是国贼，但这些关东诸侯难道就是好人？
我呸！
狗咬狗一嘴毛罢了！
这些关东诸侯若真是好人，哪里还会有后来的三国两晋？
大家齐心协力灭了董卓，开开心心拥护刘协不就好了？
然而，怎么可能？
刘焉私造天子乘舆、华服；
刘表私自郊祀；
孙坚私自杀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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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绍、张超兄弟、曹操、鲍信等人欲立刘虞为帝；
士燮在南越称王；
曹操敢反复试探汉廷底线；
公孙度直接公然立嗣；
袁术干脆称帝！
这里面，可有一个是正经人？
何况，袁绍彼时确实对曹操防备有加。
放到后世，袁绍绝对是个黑心资本家！
绍、操这哥俩，一个赛着一个奸似鬼。
南朝学者颜之推，曾不无感慨地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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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琳仕宦袁绍，则骂曹操为豺狼；
其人仕宦曹操，又骂袁绍为蛇虺（hui三声，一种毒蛇）。
前后反复，竟到这种地步。
陈孔璋（陈琳字孔璋）居袁裁书，则呼（曹）操为豺狼；在魏制檄，则目（袁）绍为蛇虺（虺即毒蛇）。--《颜氏家训》
对此，颜之推归纳为“时势所迫，不得自专”，但也同时承认“此文人之巨患也”。
在时君所命，不得自专，然亦文人之巨患也。--《颜氏家训》
对史料的剪裁运用，实际是统治阶级的意志体现。
不难想象，《晋书》中对“长子形象”（司马炎、司马衷）的污蔑，对老二不要脸的拼命鼓吹（齐王司马攸），均来自唐初帝王的意志（老二李世民杀兄李建成继位）；
《魏书》中对曹氏子弟的污蔑，均来自司马氏的意志；
至于对袁绍等人污蔑，则来自王沈、缪袭等人撰写的旧版《魏书》，也体现了浓厚的时代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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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晋得位于曹魏，曹魏若得位不正，则西晋亦为篡逆。
这个道理不难理解。
西晋是由曹魏禅位，而曹魏则是由大汉天子禅位。
那么，曹魏若得位不正，西晋还有何正统性可言？
所以，惟有曹魏是正统，余者皆逆贼！
在古代，我们老祖宗都是这么玩的。
曾有段时间，云某心中极为迷茫…
因为云某发现，隐藏在华丽丽的英雄史书下面的东西，竟然是如此龌龊腌臜！
然而…
经过整理、深思后，云某渐渐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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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龌龊腌臜间，还有一种东西存在。
那种东西，便是英雄浩然之气！
那浩然之气，存在于英雄们每一次抉择、每一个举动之间！
壮哉！三国大争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