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休言雄关险,世道恒苦艰中
潼关关城内。
因关城中早已建好军营、马厩等设施，因此，三日间赶了九百余里路的兵卒，便不必再扎营，以部、曲为单位直接进驻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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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有各校尉、军司马、曲军侯及屯长等安置兵卒，主将们则齐聚于潼关衙署大堂。
孙尚香这个所谓“亲军校尉”，也同样随赵旻进了大堂。
孙尚香虽是女流，但随军赶路这两日间，其人一不搞特殊化，二从不喊苦喊累，三与军中袍泽一起恪守军纪，加之赵旻在军中威望极高…
总之，孙尚香算是顺利融入了军中。
至于曹彰曹植二人，因已有过随赵旻行军的经验，且二人从未中断锻炼身体、打磨筋骨，是以此番出征，二人始终未再抱怨。
因担心杨彪身体，所以赵旻此次未安排杨修随军。
赵旻在主位坐定后，心中暗暗打定主意：
此番一定要寻机向马腾讨来庞德、以及那二人…至不济，也要讨来庞德！
打定主意后，赵旻看向白发苍苍的娄圭。
“子伯先生，自去岁至今，流民皆已妥善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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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圭起身作揖。
“主公尽管放心，凡是自武关、潼关入关之流民，今皆已耕有其田、居有其舍。至于洛阳流民，则非老朽所知也。”
这老头儿在潼关待了大半年，倒也学会了一口关中话…
虽然口音略显吊诡。
赵旻路上已经通过向农夫民调，问明洛阳流民情况。
总而言之，流民如今皆已安置妥当，下一步，由官府配发三铧犁、肥料和新农具，组织流民专心发展屯田、税收新政即可。
如今至少在赵旻的地盘上，丁税已经全面取消，摊丁入亩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开展中。
赵旻有信心，在十年内使现有人口翻上两番。
当然，第一步是要看，在普遍施用腐植酸肥、解决灌溉问题的情况下，今年小麦亩产可达多少。
若一切皆无问题，赵旻便将效仿后世北宋，只收夏、秋两税，且以实物形式征收…这时代五铢钱已废止，官府也只能征收粮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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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旻的目的，是最大限度减轻百姓压力，并尽可能缓和社会矛盾。
娄圭见赵旻沉吟不语，便再次开口道。
“得益于主公去岁潼关之战速战速胜，关中自建安四年秋至今，可谓未遭战乱；
又得益于元常、子扬兴修水利、道路之功，前将军、元直维护治安之效，而今关中虽仍百废待兴，然已初现政通人和之势也。
是以，老朽以为，主公不必再挂念关中，当以尽速定凉州为要也。”
颜良、刘晔听娄圭表扬自己，忍不住捋须自得。
赵旻暗暗长出一口气。
他确实未曾想到，历史上破败了长达一百五十年之久的关中，竟在一年不到中，便可初步聚拢人气。
其实，关中之所以能迅速恢复元气，与赵旻一夜之间尽诛八贼将、半月间尽除各大小军阀，有直接关系。
历史上的建安五年、建安六年，曹操为应付袁绍，根本顾不上关中，因此导致返乡流民无法妥善安置，不知冻死、饿死多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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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钟繇为避免流民饿殍遍野，只能竭力将经弘农武关北返的流民，从弘农郡赶到洛阳。
结果…
洛阳得益于人口骤增，很快便恢复元气，而关中则日渐荒废。
并且，这一荒废，便长达一百五十年之久。
直至前秦建立，贤相王猛当权时大力发展关中，长安才逐渐开始恢复元气。
然而，经历刘寄奴北伐之战，南燕、姚秦先后灭亡，刘寄奴攻破姚秦国都长安后…
好吧，关中便再次荒废下来。
直至百余年后，北魏分解为东西二魏，西魏方才再次定都并发展关中。
其后，历经西魏、北周、隋、唐百余年的努力，在唐高宗李治、唐玄宗开元年间，长安方才两次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然而…好景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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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华夏历史…
世事无常，大肠套小肠…
反正历史总是在绕各种圈圈。
所以，潼关真的险吗？
一言以蔽之，历史上曹操因需全力应对袁绍这个大敌，所以不得不错失恢复关中元气的最佳时机。
但赵旻这个穿越客，则不存在这个情况。
他既然已知建安五年对关中恢复的重要性及关键性，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契机从他眼前溜走？
综上，因少了那八贼将的祸祸，少了韩遂浑水摸鱼，少了马腾时不时插上一脚之故…
再加上赵旻这个建设兵团一把出身的大建筑师，鼓励麾下幕僚兴建各种诸如水利、道路等基础设施之故…
结合妥善安置流民、屯田、取消各种杂税等等举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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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关中如今恢复速度确实惊人。
而且可以预见，历史上关中将遭受的那无数次战乱，或许不会再到来。
因为赵旻早就存了迁都长安的心思。
他既然要重开丝绸之路，那么后期的发展重心必定是凉州，如此一来，将都城迁到长安，便有百利而无一害。
何况赵旻正可借此良机，将势力愈发膨胀的颖川士族狠狠削弱。
诸君要清楚：将来这天下，终将是赵旻亲儿子的…
尽管大汉国号不可能改，而且那小子姓刘不姓赵。
但赵旻为自己亲儿子考虑，一定会交给其一个和平、稳定且易掌控的大汉天下。
工业文明太遥远，赵旻要的，只是跨过门阀当道的两晋南北朝和隋，将科举兴盛的盛唐提前。
赵旻心中念头虽然跨越了近六百年历史，但当娄圭话音甫落，赵旻便笑着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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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伯先生所言甚是。至郿县大散关之后，某等便兵分两路！一路联合征西将军，攻下陇西郡后，径取金城却围而不攻；
另一路则经陈仓故道，收汉中、三巴，进逼成都城下，迫使刘季玉献降！
如此一来，韩遂老贼将陷入孤立，某等正可借机围点打援，消除隐患！”
韩遂实际占据的，只有金城郡和陇西郡；马腾此刻实际占据的，则是汉阳三郡（汉阳、永阳、南安这三郡）及武都郡。
在凉州牧宠哥翻云覆雨的手段运作下，北地郡、安定郡早已归汉。
其中安定郡的太守，不是别人，正是前凉州刺史韦端；北地郡则由宠哥直接管辖。
此时的武威、张掖、酒泉和敦煌四郡，也就是玉门关东的河西走廊广袤无垠旷野，实际上属于羌、休屠各、月氏等胡人。
或许，在天下群雄看来，赵旻这是不务正业、舍本逐末，但在赵旻这个穿越客看来，这才是正途！
金城郡人韩遂盘踞金城郡、陇西郡多年，与羌人、氐人乃至休屠各人关系盘根错节，荀彧提出的围点打援、消除隐患之策，与赵旻不谋而合。
因为赵旻在定陇右后的下一步，便是向西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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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为什么不迁都长安而是迁都邺城？
西晋为何不迁都长安而是迁都洛阳？
答案很简单。
因为长安残破。
前秦时的长安仍有些破败，但因永嘉之乱使洛阳成焦土，所以苻坚不得不定都长安。
刘裕北伐，使长安再一次遭遇血洗…
潼关号称雄关，面对大军时，却一次都没守住。
诸君以为隋朝的都城是长安？
错！
是大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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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城位于龙首原东南，始建于隋朝开皇元年（西历581年）；唐朝建立后，其易名为长安城。
大兴城，与汉长安城没有半个五铢钱的关系，尽管两城相距不算远。
唐长安城，也就是隋大兴城，在历史上命运同样多灾多难。
安史之乱时，此城同样陷落；其后，又遭遇黄巢、朱全忠两次破坏…
好吧，朱全忠确实破坏了长安两次。
唉！我们神州历史，充斥着血和泪。
总而言之，自汉末兴平元年至前秦，这一百五十年中，长安城始终未恢复元气。
民国时期，孙国父曾有意迁都伊犁，因为彼处距苏联更近，且地处丝绸之路，有益于陆上外贸、增强与苏联的联系。
当然，孙国父都未曾做到之事，赵旻更不可能做到。
所以，赵旻还是有意迁都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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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李继迁和李德明父子，也就是西夏的两个奠基者。
他们的做法是明着向宋、辽称臣装孙子，暗中西扩，扫除自己后方、两翼威胁，最终暗戳戳地一统西北广袤旷野。
李德明虽未目睹这一幕，但其子嵬名元昊在李德明打下的坚实基础之上，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得益于垄断丝绸之路，五百万人口的西夏，得以与各大国抗衡，而且国祚还不算短。
至今仍有不少历史学者，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汉阳郡便是曹魏天水郡，在中平五年，也就是凉州第二次动乱后，汉灵帝将汉阳郡分为汉阳、南安、永阳三郡。
这一章，咱们聊聊庞德。
庞德在青年时，履历颇为显眼。
其人曾先后为（南安）郡吏、（凉）州从事。
这是“地方豪强”的专属禁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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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酒泉庞淯，为州从事。
庞氏大约是凉州着姓。
（德）少为郡吏州从事。--《魏书十八庞德传》
但投降曹操后，庞德显得格外尴尬。
纳投名状，是外来户的必经之路。
只不过外来户与外来户之间，履历年资也各不相同。
比如说：庞德与于禁同为降将。
庞德替马超征伐；
而于禁为鲍信御侮。
所不同者，是鲍信与曹操本为盟友，而马超却与曹操为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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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于禁相当于“集团内部转岗”；
而庞德则属于“竞争对手垮台后被强制收编”。
作为降将，“纳投名状”是不成文的规矩。
于禁早年“递为军锋、还为后拒”，临阵先登，有“不可动之节”。
其人甚至不惜杀害同乡昌豨，以此取宠曹操。
（禁）自临与豨决，陨涕而斩之。是时太祖军淳于，闻而叹曰：“豨降不诣吾而归禁，岂非命耶！”--《魏书十七于禁传》
相较之下，庞德的履历十分尴尬。
除了建安七年（202）以盟军姿态随钟繇讨伐河东叛军，并亲手斩杀酋帅郭援之外，其余便不见记载。
德为军锋，进攻（郭）援、（高）干，大破之，亲斩援首。--《魏书十八庞德传》
更为尴尬之处，是被庞德所杀的郭援，是关中都督钟繇的亲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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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导致庞德战后还得向钟繇道歉。
德手斩一级，不知是援。战罢之后，众人皆言援死而不得其首。援，钟繇之甥。德晚后于鞬中出一头，繇见之而哭。德谢繇。--《魏略》
更不用说后来庞德随马超叛乱，之前那点儿“不尴不尬”的功绩，无疑也被一笔勾销。
因此在曹营内部缺乏年资、履历的庞德，在樊城之战中，便不得不临阵效死，自明心迹。
良将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毁节以求生。今日，我死日也。
庞令明此言，何其壮哉！
樊城之战前，庞令明舆榇（抬棺）决死战，那一幕，不知感动了多少人。
庞德临难不惧，向死而生，令人敬佩、感慨不已。
樊城之战战斗细节，很可能已经融入了“文学渲染”。
毕竟彼时（220）庞德被文帝树立为“曹魏军魂”，与先秦的先轸、王蠋相提并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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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即王位，乃遣使就德墓赐谥，策曰：“昔先轸丧元，王蠋绝脰，陨身徇节，前代美之。惟侯（指庞德）戎昭果毅，蹈难成名，声溢当时，义高在昔。”--《魏书十八庞德传》
注意：先轸，春秋时晋国名将，侮辱国君而亡身谢罪；
王蠋，战国时齐国大夫，乐毅破齐，蠋自缢明志。
“丧元”即枭首，元即头颅。
“绝脰”即自缢，脰即脖颈。
司马温公应该对庞德也颇为欣赏。
《资治通鉴》中，一份编年体史料竟全文誊写了《三国志庞德传》的战斗描述。温公偏爱之情，足见一斑。
庞德在堤上，被甲持弓，箭不虚发。自平旦力战，至日过中，羽攻益急。矢尽，短兵接，德战益怒，气愈壮。--《资治通鉴汉纪六十》
隔着书页，云某仿佛看到栩栩如生的不屈之英魂、浩然之雄风！
庞德求死得死，可谓死得其所，雄壮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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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余年后，正始四年（243）五月，曹魏进行了第二次配祀。
配祀即合祭，也叫“配享”或“配飨”，一般用于祔祀宗庙的功臣。
此次配飨人员，分别是：曹真、曹休、夏侯尚、桓阶、陈群、钟繇、张合、徐晃、张辽、乐进、华歆、王朗、曹洪、夏侯渊、朱灵、文聘、臧霸、李典、庞德、典韦。
庞德庞令明，赫然在其中。
（四年）秋七月，诏祀故大司马曹真、曹休、征南大将军夏侯尚、太常桓阶、司空陈群、太傅钟繇、车骑将军张合、左将军徐晃、前将军张辽、右将军乐进、太尉华歆、司徒王朗、骠骑将军曹洪、征西将军夏侯渊、后将军朱灵、文聘、执金吾臧霸、破虏将军李典、立义将军庞德、武猛校尉典韦于太祖庙庭。--《魏书齐王纪》
云某以为，庞德之功绩、精神，确实配得上如此哀荣。
威武不能屈，节操不能改。
生当立金銮，死尚披铁铠。
烈烈大丈夫，垂名昭千载。
南安庞令明，日月竞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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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允许云某，以罗先生赞语做为结束语。
汉末三国，似庞令明此等义士英雄，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