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兄长在想什么
脚步匆匆,到了园中将将放缓。
宋言的母亲最喜欢栀子花。宋父就将满府沿路都种上了栀子,此时正是开花的季节,花香沁人心脾。奈何夏季傍晚的风,却依旧透着热气,熏得她有些心烦。
摇荡的裙摆一顿,宋言忽的停下脚步,看向跟在身旁的丫头,“意禾,你打小就跟了我,对他…”顿了一顿才又道“对大公子很熟悉吗?”
“啊?”
意禾被问的一愣,“我自然是熟悉的,我自小跟着姑娘长大,也日日见着大公子…”
说罢垮了脸,“姑娘,你该不会真的还没清醒吧…”
宋言低眉看她,“既是如此,我且问你,从前兄长有何习性,都爱吃些什么,做些什么?”
意禾听罢挠头,“这…多少年的事,俾子如何记得清楚,且大公子向来喜欢独处,吃什么做什么,我也不是他身边的小厮…”
宋言顿在心中冷嗤,什么记不清楚,分明就是从未接触过。
抬头望了望天。看着漫天星斗有些恍惚。
回想人生十七载,一丝一毫关于宋潋的痕迹都想不起的。
明明她是宋家长女,从小备受父母宠爱。
因她长女身份,自小父亲手把手教她识文断字,说她宋家的女儿要比别家男儿还出色。十岁时添了弟弟,便换她手把手教宋宁识字。
家里来客,要叫孩子们出来露脸时,从来都是她牵着弟弟露面。
一直都只有她们姐弟两个才是。
而此时这样的局面,看似是她失去了关于宋敛的记忆,与所有人的认知都难以重合,显得格格不入。
但实际上,她毫不怀疑是自己的问题。
“一定不是我出了问题。”眸光渐渐暗沉。心中开始设想所以的可能。
最大的难题是,他能叫所有人的记忆为之改变,可又只留自己一个清醒着。
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出神许久,仰着的脖颈有些僵硬。似乎是这股子僵硬涨的她眼角红了一片,慢慢的又沁出点湿意。
她又该怎么做?所有人都被改了记忆,好像怎么做都无能为力。
这时脑中闪了一瞬,她忽然想到一个昨日并不在场的人。
宋肖璟。
祖母寿辰,他是唯一一个没到场的。
收回看星子的目光,眼中已是多了几分期待。
也许,他也是清醒的那一个。
见她调了方向往府外走去,意禾立时急道:“姑娘不回屋歇着这是做什么去!”
自然是没等到回答,只得紧紧跟上去。
行走间发觉她脖颈颈沁出一层薄汗,急忙拿着扇子追在后面给她打凉。
宋家族里的亲戚住的都不算远,只是与宋言年龄相当的且住的最近的就是宋肖璟家。只一墙之隔。
“这么晚了,姑娘可不兴出门啊!”瞧着宋言要外出,守门的管事急忙从值房里跑出来。
“于叔别急,我是去二伯父家里。”宋言脚步不停,只匆匆答复。
“哦,那好那好,我给姑娘开门。”角门拉开,于叔立在阶上,亲眼看着她进了隔壁的门才放心回了值房。
宋言去时,宋肖瑾正逗弄廊下的画眉鸟。
两人本是表兄妹的关系,但因出生时间只差了不到一个时辰,故而宋言私下都是直呼宋肖璟大名。
看见廊下一身雪青色常服的人,宋言款步上前,直言道:“宋肖璟,你与宋潋可熟?”
宋肖璟一手背在身后,另一边修长手指捏着草棍逗鸟,眼都不抬,漫不经心道:“你总直呼我大名就算了,怎么现在连你兄长你也敢直呼其名?没礼数!”
宋言眼光微闪,泄出一丝失望。
原来就连不在场的宋肖璟都没能躲过。
“你常与我兄长一起吗?”
压下心中酸意,她又问到。
“自是不常,表哥为人清冷,与我往来甚少,与别府公子更是疏远。这些你当妹子的不知道?”
这就是了。
宋言心中一动,意禾想不起从前的宋敛。宋肖璟也不了解宋敛。这怎么可能呢?好歹是一家人,生活习性,口味喜好总该知道一些。
如此,她倒更加坚定心中所想。
宋肖璟回身见她失神,手里草棍轻轻一弹飞进花丛里。忽然凑近了宋言,弯腰到她面前,问道,“这么晚了,就是过来跟我打听你自己亲哥哥?我昨个刚回临安城,没赶上老太太寿辰,但你喝多了酒不认人的事我倒是听说了,怎么,现下还没醒了吗?”
说罢好笑的看向她双眸。
一向在家族被夸赞聪慧守礼,乖巧懂事的宋言,鲜少出错。如此这般,真是少见。
“而且怎么你偏只忘了自己亲哥哥?我想着你喝多了也该忘了我才是。”
宋言垂了垂眼掩住冷色,心里已是失望至极,听他打趣更觉心烦,撇开了头淡淡道,“再有下次就把你忘了。我回了。”
宋肖璟挑眉看她匆忙来又匆忙去的背影,皱眉喊道:“当真就是来问问你兄长的事?好家伙,你不会是失忆了吧。”
失忆?她可没有失忆。
脚下虽步调端庄,心中却乱作了一团,偌大临安,当真只有自己尚算清醒。实在太过诡异。
次日一早。
车马齐整候在院门外,宋言抱着礼物盒子款步出来,到了车马跟前,就见宋敛已在等她。
打眼一看,长身玉立面容俊朗,再加上早清的微风吹得他衣袂飘飘…
宋言眯眼轻瞟一瞬,鼻间冷哼,心中啐他幻化了一副好皮囊,大概谁都不会觉得这般芝兰玉树的人能是个妖怪。
“上车吧。”
见她走近,宋敛淡声开口。广袖微动,素净修长的手伸到她身前,作势要扶她上车。
宋言却别开了眼,没看见一般,自己扶着车门踩着小梯上了马车。
丫鬟小厮们面面相觑,又都垂下了头。当是姑娘公子闹了别扭。
宋敛面色毫无波澜,神色实在不大在意,只收回了手,长腿一登,也上了马车。
到夏家的路程不算近,又要穿过闹市,车马人流众多,速度实在是很慢。
车外人声鼎沸,吆喝叫卖不绝,更衬得此时车内死一般寂静。
宋言端端坐着沉思许久,目光微转落在宋敛面上。
这般与他近距离挨着,反而没了前一日的害怕。
宋敛此时正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双手置于膝上,右手食指指尖缓缓敲打膝头。应该是在想事情。
“兄长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