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落水
白天落过雨,夜里也是凉快的,只是宋言心中有气睡得不好。太阳出来后,湿凉之气不过一刻就被烤的没了踪迹,又成了艳阳高照的暑热日子。
宋言到饭厅时,宋父宋母还没过来,只宋敛坐在桌旁喝茶,宋宁凑在他边上,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
宋言抚裙坐下,有他昨日那般挑衅,如今她也在毫不掩饰打量他。
这厮今日穿的一身藏蓝直裾,明明这么老气横秋的颜色,他穿着偏显得利落干净。加上他正微勾着唇,似笑非笑与宋宁说话,叫人看来,妥妥是个俊俏潇洒的高门公子哥儿。
这妖孽是什么变得呢?
宋言收回打量的眼神,端了茶水浅浅抿了一口。心道莫不是蛊惑人心的狐狸精。
宋宁此时正皱着小脸噘着嘴。
宋敛觉得好笑,问他“你小小年纪愁个什么?”
“父亲昨夜里给我留了课业,叫我琢磨一句话,‘精明者常败德,浑厚者多积福’,我想了一个晚上都不明白,高门大户的孩子自小饱读诗书,为的不就是变得精明,即便寒门子弟,也是为了明事理变聪慧而寒窗苦读,如今怎么又成了精明者常败德…”
宋敛长指在他脑门轻轻一弹,道:“聪慧和精明可是两回事。打算精明自谓得计,然败祖父子家声者必此人也,朴实浑厚,初无甚奇,然培子孙之元气者必此人也。你可能懂?”
宋宁小手一拍桌子立时道“懂了!做人要忠厚老实才能培育好家族风气与子孙后代。不能事事精明,事事计较。”
宋敛却淡淡一笑,“单忠厚老实并不可行,就像你刚才说的,读书识字是为了聪慧明理,聪慧加之正气才是正选。过于忠厚只会遭小人算计。”
宋宁边听边点点头,开心说道:“这下我可知道该如何回答父亲了,哥哥,你可真厉害!”
“不过都是书本上的原话讲与你罢了,我厉害什么。”
“那么多的书本,若是都能像哥哥这般记得一清二楚,还不叫厉害吗?那哥哥小时候,父亲是不是也每日给你出这些难题?”
这话问的宋敛、宋言二人聚是挑了挑眉。
宋言心里冷哼一声看向宋敛,就见他手指敲了敲桌面,坦然道:“没有。”
宋宁顿时神色凝重点了点头,“姐姐小时候也不曾如此,看来是我太笨,父亲在我这费心颇多。”
宋言听他说完一口茶呛在嗓子眼。咳了好一会才能出声安抚他,“你是宋家男丁,自然要多锤炼。”
宋宁更加不解,“哥哥也是男丁啊,为何父亲没有锤炼他?”
两人又是齐齐一挑眉。这次换做了宋敛好整以暇看向她,等着听她该如何回答。
宋言无奈,只好道:“以前父亲不爱留课业,有了你才开始有这习惯,你用心读书就好,不要想太多。”
到底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好哄骗。宋宁小脸摊开,放心之下又起了玩心。“我自然是每日乖乖读书写字的。且好几日没外出玩过。宁远说,月桂湖这几日多了好些游船,乘船到了湖里十分凉快,还能垂钓呢。哥哥带我去好不好!”
不等宋敛说话,宋言已急道:“不行!”
她怎能放心叫宋敛带着弟弟单独出去。
“宁儿这几日乖觉用功,你父亲昨晚还夸了你。准许你可以出去玩一天。就叫你兄长陪着你去吧。”宋母远远听着他们兄妹说话,刚进饭厅就发了话。
小儿子乖巧,有什么事情她向来是应允的。
宋敛知道宋言所想,看向宋言,道:“你跟着一起?”
宋言咬了咬牙,眼神微冷,最终还是说了“好。”
月桂湖地处略偏远。车马走了约莫半个来时辰。宋宁早歪在姐姐身上睡了个回笼觉。
到了地方一瞧,果然比之前些日子,湖上多了好些样式精致的船只出租。宋宁挑了个带竹棚的。船舷略宽,还备了捞鱼的网兜,鱼竿,鱼饵等物。
到了船上,意禾将家里带来的茶水点心摆好。宋敛显然对游湖不感兴趣,衣摆一撩坐进竹棚里开始喝茶。
宋言自是不放心宋宁,撑着伞站在竹棚外看他捞鱼。
这处湖泊不大,鱼却很多,往常见着人影就成群结队过来讨吃的。如今叫孩子们捞怕了,即便水里投食也没什么鱼敢过来,只个别几条胆子大的敢来虎口夺食。
宋宁捞了半天一条捞不着有些生气,噘着嘴皱着脸,却一刻不停地紧紧盯着湖面。
意禾一边给他撑着伞遮阳,一边捂着嘴偷笑。
宋言瞧着也暗暗失笑,正看得开心,就听得湖面热闹起来。
她们来时时辰尚早,这处还没什么人游玩。而现下湖上却多了好些船只。
宋言看着远处船只上言欢笑语的公子哥们渐渐多起来,不愿与这许多外男碰面,将伞收起,准备进棚里去。
这时旁边正有一只精致游船缓缓靠过来。待近些了夏云看清果真是宋言,眼神一冷,手里的蚕丝帕子登时被指甲扯出个口子。眼神里是难掩的失望与不甘。
“宋言倒真是个命大的。”
宋言虽没有如愿死去,但她心里很快就有了新的打算。收起冰冷眼神,清了清嗓子,柔声喊道:“呀,宋家妹妹也在此处,可是与人有约么?”
宋言身子一僵转过头来,就见夏云的船已经靠了过来。打眼一瞧,夏云今日穿着精致端庄,头上也是珠翠装饰,比之前日的生辰宴也不差什么。
这般装扮,倒不像是来游玩的。
勉强扯出个笑,抬起手来遮住脸上阳光。与她说道:“不曾有约,不过是带着家弟出来游玩。”
夏云微不可查挑了挑眉,她可不信。她今天来这是因为打听到了顾玉清会到此处。她认定,顾玉清与宋言,定是约好了在此野会。
心里连连冷笑,骂了声不知廉耻的贱人。面上却依旧笑的和善。“那我们真是有缘了,这都能碰到一起!不若妹妹到我船上来,咱们说说话吧。船家,快,将船靠过去。”
宋言眉头一皱,不等她张口,就听见棚里宋敛清淡嗓音与她道,“你最好别去。”
宋言回头瞪他一眼,自语道:“我自然是不想去的!”
宋敛余光睨她,知道她想些什么,冷声道,“凭你愿意便是。有何说不出口,直言即可。”
却不想宋言还未开口,船身一斜,夏云竟已经跳到她船上来了。
“妹妹可是怕水?呵,不必害怕,船稳得很。我来牵你过去。”说罢牵起宋言的手,就将人推到了船边。
宋言压根还没来得及反应。被夏云往前一推,眼看着晃晃悠悠站不稳身子,不得不抬起脚跨上夏云的船。
紧接着身后的夏云也抬脚过来,径直踩住她鞋跟,宋言收脚,堪堪站到对面船边,鞋子就坠进湖里。
“天呐,宋言的绣鞋掉进湖里了!”一声惊呼响彻湖面,接着又连声喊道:“快来人给捞起来!快来人啊!”
周围船只上的人听见呼喊,立时都将船往这边划来,更有几个书生模样的,瞧见是姑娘的鞋掉了,纷纷开始脱鞋脱衣,要下水打捞。
宋言暗道不好,女孩的绣鞋叫外男哄抢成何体统。
可夏云此时又有些不甘心,只叫这些粗鄙的男人抢她的鞋还不够。她要叫宋言彻底败坏名声,看顾玉清还会不会中意她!
想到这处,还牵着宋言的手便顺势用力一扯,就见宋言一晃,仰面向水中落去。
宋言惊的睁大眼睛,却什么都来不及做,只惊呼道:“夏云!”
夏云只满脸克制不住的得意,依旧装模作样的呼救,“天呐!救人啊!有姑娘落水了!”
而就在宋言鞋子裙摆堪堪沾到水面之时,手臂一疼,眨眼间就被攥着手臂提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