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生死之论
“南无歇，记得我来过…来过…来过…过…”“锦儿！”南无歇从床上惊坐起来，汗水顺着发丝慢慢滑落至下颚，然后滴落在锦被上，身上的亵衣也已经湿透…这已经不知是他多少次在午夜梦回时惊醒，每次在梦里都是苏锦音在跌落悬崖时对他的不舍告别，而他也一直为了没能抓住她而深深自责和愧疚，徒留一人独自悔恨。每当这时，南无歇也再难入睡了，习惯性地从枕头下拿出那个荷包，掏出那张信纸，反反复复地读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便是神游天外，枯坐到天明…大婚意外事故的第二日，南无歇便神情漠然，万分沮丧地进了宫，发生这样的事，无论如何都是要进宫向皇帝回禀的。御书房内，南无歇单膝跪在地上，皇帝此时内心也不好过。原本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如今却落得这番局面收场，任谁心里都不会好过。“起来吧！”南无歇依言慢慢起身，笔直地站立于那儿，却始终不发一言。皇帝哀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苏家那丫头着实讨人喜欢，你母妃也是眼光极好，原本是一桩好姻缘，怎奈那丫头福薄…哎~朕知道你此时也难免痛心入骨，但你要时刻谨记，你是堂堂一国王爷，不是普通布衣，莫要为了儿女情长，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还有，你痛失王妃，永宁侯也痛失爱女，朕希望你能够好好安抚永宁侯府，莫要因为此事，让苏家与皇家生了嫌隙，你可明白？”南无歇原本有些低垂的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见的讥讽之笑，这就是他的父皇啊！情之一字于他而言不过是卑微到尘埃里的一粒尘土，帝王之情从来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稳坐高位才是他们倾尽一生、刻入骨血的挚爱。“若想安抚永宁侯府，儿臣需向父皇请一道旨。”皇帝眉毛一挑，端正道：“说。”“锦儿是一侯之女，一王之妃，更得圣上亲赐封号，如今有人在父皇钦赐的婚典之上加害于她，不仅是在向侯爷和本王挑衅，更是不把皇威放在眼里。此事的始作俑者，本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父皇和侯爷一个交代。据儿臣所查，这件事多半与归暝殿脱不了干系，若最终查出此事当真是其所为，儿臣恳请父皇，命京西营协助儿臣，儿臣…势要将其一举歼灭，夷为平地！”皇帝大为所惊，万没有想到此事会与江湖组织有所关联，不过…烈王的这个请求他倒是可以顺水推舟地应了！其实，归暝殿虽是江湖组织，但他们的魔爪已经伸到了京城内部。在过去几年里，京城官员暴毙者不胜其数，经京兆府查证之后，不少桩都与归暝殿杀手有关，皇帝早就为了此事不胜其烦了。没想到，此次他们竟将魔爪伸向了玉和郡主，偏偏自己这个四儿子还是个嫉恶如仇的，此番撞到他的手里，或许倒是可以让他顺势替自己除了这一心头大患。只不过…“若当真是归暝殿所为，将之铲除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只是…归暝殿向来是个神秘的组织，朕也不是没有命人查过其所在，却终无所得。…若你当真能找出归暝殿所在，传朕口谕，京西营任由你调遣，务必将其除之而后快。”南无歇得了首肯，再次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行礼道：“谢父皇恩准，儿臣定当不负所望。”“行了，起来吧！这段时间，你只管处理好烈王妃的事，等一切尘埃落定，朕再为你重新选一门好亲事，虽不及郡主之尊，但也总算对你母妃有个交代了。”南无歇眉头一皱，却也不敢逆言，“锦儿刚走，儿臣现在无心娶亲之事，父皇的好意，儿臣心领了，儿臣相信，母亲亦会体谅儿臣的这番决定。”皇帝无奈地摇摇头，“也罢！此时说这些的确有些操之过急了，一切等你将郡主之事放下再说。”南无歇叩拜道：“谢父皇！”“你先回府好生歇息一番，想来从昨日到今日，你也是没合过眼吧？”南无歇：“谢父皇体恤，儿臣告退！”皇帝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南无歇起身，退出了御书房…连着几日的搜索皆一无所获，此时的永宁侯府和烈王府一样，整个被低气压笼罩着，人人自危，悲伤不已。苏明德每日除了要忙于苏家产业的繁重事务，还要操心寻找女儿的事，不过才几日的光景，整个人看上去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白发丛生，眼窝深陷，精神不济，疲惫不堪…而于氏也整日以泪洗面，往日的光景不再，笑面不存…就连苏锦渊也感受到了姐姐的离去所带来的巨大伤痛，脾气也是变得愈发地大了，吵着闹着要到崖底寻找姐姐…茹雪和绿桃除了整日守着倾澜院死死地等着小姐归来也别无他法了…这日，是大婚事件之后南无歇第一次来到永宁侯府！遣退了所有伺候的下人，二人皆沉默不语地坐在厅内，气氛肃穆而庄重。南无歇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未能保护好锦儿，是本王的疏忽，还请侯爷责罚。”苏明德也是个明理之人，又怎会将全部责任推卸给他。“王爷言重了，这就是命啊！谁能料到大婚之日会有歹人行凶，音音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老夫现在只希望，我儿受上天庇佑，能逃过此劫，逢凶化吉。”南无歇：“锦儿与这世间之人有所不同，本王坚信她还活着，本王…一定会将她寻回！”你本不是这世间之人，既然来了，又怎会轻易地离开…锦儿，等我！无论你在哪儿，是生是死，我穷其一生也会将你带回我身边！苏明德也点了点头，他的女儿一定还活着！“对了，行凶之人王爷可有查到？”南无歇回过神，回道：“本王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此事。那日在崖上挟持锦儿之人，本王已查出些许眉目，但要将其背后之人挖出，还需些时日。岳父大人虽有侯爷之名，但对于这般穷凶极恶的江湖人士，怕也是无能为力。此事，小婿已奏请了父皇，待一切都真相大白之时，本王会亲自率人将其一举歼灭替锦儿报仇，还请岳父大人放心。”一声‘岳父大人’叫得苏明德有些动容，若是没有这诸多的意外，这一声岳父叫得他该是多么得欢欣啊！而此时，没了女儿，再听这一声岳父，只有满满的心酸而已…苏明德：“王爷办事，老夫自是放心。…王爷与小女的感情，老夫也是看在眼里，莫说，音音尚未与王爷拜堂成亲，即便已结为夫妇，出身皇家，王爷能为了她做到如斯地步，老夫及永宁侯府感激不尽。…虽说，你我都抱有幻想，幻想着音音还活着，但我知道，音音也不过是一介凡人，也是骨血铸就。孤华峰悬崖峭壁，深不见底，崖底又水流湍急，这么多人搜索了这些时日，仍一无所获，你我都心知肚明，怕是生存渺茫，再见无望了！只不过是都不愿意承认罢了…你的心意，我相信音音自会知晓，只不过王爷贵为皇室正统，若是因为小女耽误了皇室血脉的传承，那音音及永宁侯府便都是南陵国的罪人，即便王爷不甚在意，怕是皇上也会怪罪。等此间事了，还请王爷忘了小女，另择一门贤妻与配，想来音音在天有灵，定也会祝福王爷的。”南无歇觉得很是奇怪，苏明德的这番话很明显不是出自真心…“侯爷可是进宫见过我父皇了？”苏明德沉默不语！看来自己是猜对了，以苏明德对苏锦音的疼爱，他不可能在自己女儿生死不明的情况下，说出这番言论。但如果是自己父皇的授意，这般绝情势利的话，倒是很符合他的作风。“父皇子嗣众多，少了本王一个，皇室也不会覆宗灭祀。可锦儿只有一个，这辈子，本王的妻子也只会是她一个，是生是死，本王都奉陪到底！而且，那人本是冲着本王而来，锦儿也是受本王连累才遭此一劫，若是找不回锦儿，本王愿孤独终老！”听了他的话，苏明德虽心有慰藉，但还是叹息着摇了摇头。“王爷慎言，皇上贵为一国之尊，天下之主，繁衍子嗣，传承大统是他的责任和义务，老夫甚为理解。王爷对小女情之所钟，至死不渝，老夫也甚感欣慰和感激，虽说皇上之意难免不近人情，但却也不无道理，还望王爷慎重考虑。”南无歇：“侯爷所言，本王会记在心间，心中也自有计较。”“少爷、少爷…您不能进去。”‘吱’的一声，伴随着门外小厮的阻拦之言，正厅的门被苏锦渊一掌推开。“老爷，少爷硬要闯进来，小的拦不住啊！”那小厮看着自家顽皮的少爷向老爷哭诉道。苏明德：“你先出去吧！”“是！”小厮如蒙大赦，退出了正厅。苏明德：“你先在是越发地没有规矩了，连门都不会敲了吗？”苏锦渊不理会自家爹爹的训斥，一脸渴望地自顾盯着南无歇，仰着小脸，问道：“王爷姐夫，可有姐姐的消息？”南无歇抬起右手刚想上去抚摸他的小脑袋，但举到一半时，又生生收了回来，许是这样亲昵的动作，对旁人他还不习惯吧！但语气倒是温柔了几分，“渊儿今日没有上学堂吗？”苏锦渊嘟着小嘴儿摇了摇头，“自从姐姐出事之后，先生也不见了踪影，加之现在府里上下都忙着找姐姐的事，已有些时日没有上学堂了。”南无歇眉头一皱，转头看向苏明德，问道：“府上的教书先生也不见了？在锦儿出事之后？”苏明德点了点头。南无歇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你姐姐还没消息，但你的学业不可荒废，好生在清风阁温书习武，过几日我会重派一位先生来教习你，莫要顽劣，等你姐姐回来定是要检查你的成果的，你可明白？”苏锦渊乖顺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南无歇这才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向苏明德抱拳示意，“本王先告辞了！”苏明德回礼，“王爷请！”他是要回去了，侯府的教书先生，与锦儿同时消失，这绝对不是巧合，要让人好好查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