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礼物
金属大门被推开。
乔伊让自己的喘息平缓下来。
他站直自己的身子。
但下一秒，他愣在了原地。
灰蒙蒙的，像是黯淡了好几个星期的大雾，周围的一切都在一片混沌之间。
身后的门仿佛就伫立在虚空里。
脚下踩踏的白砂发出“沙沙”的声音。
眼前，在这一切虚无一切混沌一切神秘之物的中央，乔伊抬眼看去，心脏久违地亢奋。
一棵枯树。
一棵看上去很正常的枯树。
树已经死了，没有一片黄叶落下，皮上干枯开裂出细密的纹路，没有风，但它在摇曳。
摇曳的时候，就有模糊的阴影在混沌的白雾中忽然出现。
它们形若妖魔、张牙舞爪。
但乔伊知道，艾尔文琼斯日志中所描述的接近或者本质就是神的“祂”，不是眼前这棵枯树。
因为在这一株枯死大树的根部。
瘦弱、娇小、素白的身形把自己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害怕的麋鹿那样微微颤抖着。
那居然是一个......女孩。
神是个女孩，一个拥有着金色发丝、肤色素白的女孩。
她蜷缩起来，因为害怕与孤独而浑身颤抖，掩面哭泣，只有那棵枯树能给她以安抚。
周围逐渐染上了数百个形色各异的扭曲妖魔，它们围绕着白色雾气的边缘，伸出和枯树树枝几乎一模一样的手指来指着这个女孩。
它们口中在发出刺耳尖锐的笑声。
这笑声像是还没变声的男孩。
它们在嘲笑。
乔伊抬眼四望。
这些妖魔形状的东西，只是一些迷蒙聚散的雾气。
他伸手去抓。
却从那只妖魔的身体中穿过。
只有沁骨的寒意。
枯树的枝丫穿透了苍白的穹壁，有血自灰蒙蒙的天空滴下，滴下的鲜血汇聚地面被树根贪婪地吮吸着。
忽然，乔伊双眸瞪大。
又出现了。
这类似的、如同见到离子鲨时候的感觉——仿佛曾经相识。
眼前蜷缩的神，给他很熟悉的感觉，像是故人相逢，像是破镜重圆。
乔伊踩踏白砂发出的声音终于惹起了女孩的注意，她抬起头来。
她真小啊。
蜷缩在一起，小小的一团，就像比利时斯帕镇老汤姆家的那只小白猫。
但乔伊发现了什么。
一条铁链，一端连着女孩颈部的项圈，而另一端死死地钉入枯树的树干。
这是一个囚牢。
门在身后消失了。
乔伊骤然知晓自己就似乎就快要接近这一切诡异的中心了，他知道他就要找到这个漩涡的起点了。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把脸藏在膝盖中间的女孩，周围的妖魔突然变得凝实。
它们咆哮着、嘶吼着。
但甚至连乔伊都还没有反击。
上面，有光。
那光如此璀璨，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一切虚无与混沌都在消融。
像是一把利剑从天空落下。
即使没有去触碰自那璀璨光芒中倾泻的力量，乔伊也能够断定，如果这道光的确是一把剑，那使用它的人，力量绝对不在他之下。
混沌被划破的一刹那。
【哗啦啦——】
束缚着女孩的铁链应声落下。
光洒在大地上。
一切都开始支离破碎。
周围并不存在恐怖扭曲的妖魔、枯树与滴血的空，有的只是冰冷的牢笼。
那扇门就在乔伊身后。
当虚无的真实彻底化作碎片，现在，才是现实。
一个牢笼。
与依旧在低声啜泣的女孩。
她太小了。
也太瘦了。
细净素白的脚腕与这个锈迹斑驳的牢笼格格不入，苍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好像贴着皮肤生长。
轻柔的哭声回响在周围的墙上，显示着她的孤独与痛苦。
地面因常年未曾收拾而掉落的灰尘，被用手指划出一颗枯树的模样。
还有那些围绕着枯树的妖魔。
三百万年来，陪着她的只有那棵树。
三百万年来——
乔伊停下来。
他在距离这个女孩两米远的地方站定。
毛骨悚然的惊骇骤然间盖过了莫名其妙故人相逢的朦胧。
他忽然意识到，这里从未有人进来过，三百万年来，一个女孩是怎么忍受这与死亡无异的漫长黑暗的？
她莫非真是神？
但看她的模样，大概很痛苦吧——
乔伊调整自己的身体状态吗，随时都可以全力出手。然后重新走向疑似神的存在，低着头看向她。
他犹豫了一下，把一只手放在了女孩的头顶，轻柔地抚摸着这个看上去只有十来岁女孩柔顺的金发。
像是在摸一只猫。
女孩也暂时停止了哭泣。
她把脸贴近乔伊的手掌。
触感光滑、冰凉。
乔伊蹲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双墨绿色的瞳子，那里面满是害怕。
女孩的身体止住了颤抖。
她猛地撞入了乔伊怀中。
乔伊忽然愣住了。
似乎有什么气息，非常微弱——
似乎是刺青的气息。
但并非来自外人，而是来自他自己！
来自乔伊自己本身刺青的气息！
微弱无比，像是几近消散，就沉淀在眼前这女孩的身上，每一寸肌肤之中。
他仔细端详眼前人的双眸，那双绿色的眼，似乎何处相识——
乔伊的身子骤然一震。
埃凯德娜。
几乎一模一样的眸子和一模一样的灿金发色，还有那素白的肌肤。
眼前的女孩几乎和埃凯德娜一模一样！
来不及细想，乔伊便感受到一双细柔的手臂牢牢抱住了他的脖子，神把脸埋入乔伊的胸膛。
她开始大声地哭泣。
好像要把所有的害怕与孤独都赶走。
好像只要抱住了乔伊，就一切都好起来了。
一缕一缕璀璨的金色自女孩的身体里飘散出来，然后在乔伊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从每一个毛孔钻进了他的身体。
那是最精纯的恐惧本源。
这个女孩便是视差怪的礼物！
他们就保持着这个姿势。
突然间，他们俩又回到了树下。
嘲笑的妖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悬挂在油性黑树枝上，数千、也许是数万片正在重新绽放出嫩绿的新芽儿。
每片新芽都在都在随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中轻轻摇曳，发出风吹树叶的声音。
低下眼，乔伊注意到，女孩暴露出来的那一寸寸的肌肤被许多浅浅的伤口覆盖。
它们纵横交错，在瞬间出现又在瞬间愈合。
他抚上那些伤口。
女孩抬起头来，她看向乔伊，长而弯的睫毛颤抖着，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然后，女孩猛地把头重新撞回去。
她把身体埋在他的怀里不住地啜泣。
她终于说话了。
轻柔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在啜泣着埋怨。
“你为什么来这么晚啊。”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乔伊......”
乔伊惊骇：“你真是......埃凯德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