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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第一媳 第10节

到近前,王亨在人群外问明缘故,说是今科解元出场那天为妻子赊账买了一支簪子,承诺中举后为卖主写一副字,现在正写字还债呢,不由心中一动。

梁心铭早看见王亨等人了,心下纳闷:之前他们阅卷,已经闭关许多天了。好容易阅卷工作结束、要放榜了,又被人命案给搅和的忙了半日。这会子案子也查清楚了,不去跟徽州官员吃酒作乐去,跑这来干什么?

她才不信王亨是关心莘莘学子、体察下情来了。

她心里虽疑惑,面上礼数却不能缺,忙迎上前躬身施礼道:“学生见过恩师。”一面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心想:“你能考状元了不起吗?我也照样考!”她这会儿心情好,把昔日爱恨暂且撇一边,脸上笑意盈盈。

然后,梁心铭又拜见洪飞,称洪飞为“房师”。

洪飞是本次乡试的同考官,专门阅卷的。他正负责梁心铭那一片号房的阅卷工作,梁心铭的卷子就是他取中,推荐给主考官王亨,故而梁心铭称他为“房师”。

王亨、洪飞、梁心铭三个美男站在一处,那真是各有风华,耀花了周围人的眼目,尤其是女人们,都看傻了。

第17章 妻妾成群?

王亨见梁心铭心情好,微笑问:“这是做什么呢?”

他明明知道缘故,却故意又问梁心铭一遍。

梁心铭道:“学生正还债呢。”遂将当日对老伯的承诺说了一遍,又引李惠娘和女儿拜见恩师。

小朝云等爹爹说完,壮胆插嘴:“爹爹还说,放榜就买烧饼呢。买好多!”说完,把小脑袋往李惠娘胸口一埋,害羞的不敢看人,怕他们说自己嘴馋,就惦记吃的。

梁心铭听了微笑,爱怜地摸摸她小脸。

王李二人先看梁心铭的字,听梁心铭介绍李惠娘,忙都去看李惠娘,想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让梁心铭如此痴情对待,先是赊账买簪,后又当众写字还债。

李惠娘听说这年轻官员就是王亨,眼睛瞪大一圈,忘了施礼;忘了施礼是小事,眼神还很不善。

梁心铭见她失态,好脾气地温声道:“惠娘,不可失礼!快快见过恩师和房师。”又向王亨和洪飞歉意道:“拙荆不大见人的,不善言辞,还请恩师和房师见谅。”

洪飞忙说“无妨”,并不在意。

王亨扫了惠娘一眼,感受到她不善的眼神,心下诧异,对她印象也不好了,因对梁心铭道:“你对这些闺阁之事倒上心的很。用一副字换银簪,亏你想得出!”

梁心铭道:“拙荆在学生最艰难时不离不弃,学生时刻铭记在心。贫贱夫妻,无以为报,唯有写一幅字换样东西,聊表对她的心意。比不得恩师家中妻妾成群,学生这点微贱的闺阁情趣,让恩师见笑了。”

王亨在她说到“拙荆在学生最艰难时不离不弃,学生时刻铭记在心”就已经脸上变色,等听到最后一句,目光更是陡然愤怒,严厉质问道:“你怎知我家中妻妾成群?”

梁心铭忙道:“恩师出身名门,又是世间少有的少年才俊,学生想来定会如此。是学生冒撞失言!”

洪飞忙道:“你可不是冒撞!安泰尚未成亲,哪来的妻妾成群……”话未说完,就听王亨断喝道:“够了!”

同时梁心铭也诧异地问道:“恩师尚未成亲?”那口气很是怀疑,眼神也奇怪地看着王亨,似乎疑惑“恩师这样的少年才俊,又出身名门,为何到现在还未成亲呢?”

王亨脸色铁青,嘴唇不住颤抖,欲说不能说。

他盯了梁心铭一会,忽然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脚步匆匆且紊乱,直冲冲地差点撞倒了人。

洪飞被他这股无名火弄得莫名其妙,忙对梁心铭点点头,也跟着走了。

梁心铭目送他们去远。

她觉得:这么藏在暗处,瞅机会时不时地刺他一下,打击他一下,揭他伤疤、看他难受,真的很畅快。

可是,这畅快并不纯粹。

她自己心里也丝丝隐痛。

又想:他这么大反应,是不敢面对过去,所以逃避?还是根本就是丢弃了过去、不肯承认?

不论是哪种,都让她心痛如绞。

刚才的畅快也如泡沫般消散了。

刚好那卖首饰的老汉听小朝云说起烧饼,忙叫儿子去旁边的烧饼摊子买了几斤烧饼来,硬要送给小朝云,梁心铭将心思转到女儿身上,诚恳地谢道:“多谢老伯。”

这也算兑现了他对小朝云的承诺,而老伯也用最朴实的方式表达了感激,也非常开心。

梁心铭和李惠娘这才转身回家。

路上,李惠娘小心翼翼地瞟梁心铭,想找些话安慰她。却见梁心铭神色漠然,明显不想多说。她便识趣地闭上嘴,把大仇得报的欢喜压下,暗暗替梁心铭担心。

到家后,左邻右舍纷纷前来恭贺。

这一片住的都是最底层的市井百姓,恭贺的礼品五花八门:有送一把青菜的,有送条鱼的,有送挂面或者鸡蛋的,有送一只鸡的……都是各自家中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梁心铭有些收了,有些拒绝了,比如鸡。

送走众人,李惠娘忙着去厨房张罗,要做些好菜饭,晚上一家三口庆祝。

梁心铭帮着摘菜,坐在厨房门口的小矮凳上,手里捏一束小葱,怔怔的出神,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王亨含怒的脸、颤抖的唇,也不知是恨还是痛。

李惠娘察言观色,哪还不知她在想什么。因想着到家了,不用怕人听见,便对她道:“那王大人脾气大的很,一看就傲气。”其实她更想骂“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梁心铭道:“恩师出身名门,又惊才艳艳,傲气难免的。”

李惠娘听她声音平静无波,不确定这是她的真心话呢,还是讥讽王亨,要再骂几句,又不知该怎么说,便把菜刀用力剁砧板,道:“反正我讨厌他!”

梁心铭道:“他也不用你喜欢。他多的是有人喜欢!奉承的人趋之若鹜,献殷勤的美女如云!”

这次,她的声音有些变化,似怨,又似愤;手上用力,把小葱嫩苗掐得一段一段的,都扔了,只剩下光秃秃、白腻腻的一截葱尾,一看不对,索性也扔了。

李惠娘瞥见,不敢再火上浇油,端盆水出去倒。

小朝云最开心,小手捏一块蟹壳黄烧饼,在厨房和正屋间来来回回地跑;一时又跑到院子里,快乐地转圈。很快,粉圆的小脸就红的跟苹果似的。她头发太短,丫髻扎不牢,一会儿就摇散了,都披在颈间。

李惠娘出来看见,喊道:“朝云,别摔倒了!”

朝云脆声道:“嗳!”

这时,忽然有人敲院门。

小朝云忙跑去开门。

可她太矮,够不着门栓。

梁心铭拍拍手,站起身,出去开门。

打开院门,外面站着个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年,看见梁心铭一楞,随即咧嘴笑道:“小的见过梁解元。”

梁心铭也笑了,因为他两门牙像闹脾气似得,互不侵犯,互不来往,中间有条宽缝,可供食物自由出入。

这是王亨的贴心小厮,名叫一安。

一安把王亨当天神一样崇拜和维护。

他就像王亨的影子和分身。

当年林馨儿觉得一安很可爱,曾打趣道:“一安,你那两门牙中间隔得也太宽了,能并排跑两辆马车。”

王亨听了乐不可支。

一安呵呵笑道:“小少奶奶,哪有那么宽!”

第18章 听说恩师尚未成亲

一安乍见梁心铭面容也诧异,不过,他不像王亨那么大反应,眼前的梁心铭与林馨儿只是有些像而已,且这可是个男人,所以他根本没往小少奶奶身上想。

一安手上提了个食盒,说是大人们在酒楼吃酒,巡抚大人特命人送几样菜来给梁解元,慰问他妻女。

梁心铭接过去,郑重道:“学生谢巡抚大人。”

一安笑着告辞,至始至终都没提王亨。

梁心铭却知道,这定是王亨安排的。

到厨房,揭开食盒一看,共四道菜:一碟红烧熊掌,一碗红烧果子狸,一道臭鳜鱼,还有山药炖野鸽。都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出锅的。后三道都是特色徽菜,都是林馨儿最爱吃的。山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都有了,另外还有五六只稻草捆绑的大螃蟹,活的,说是留给她们明天做了吃,因那果子狸是用秋梨烹制而成,梨不可与螃蟹同食,易伤肠胃。

梁心铭并不是清高的人,坚信优胜劣汰的自然竞争法则,活着并战胜对手才有尊严,死了什么尊严都没了,但她面对这份“关切”还是很不悦,觉得是对她的施舍。

李惠娘愤愤道:“把我们当叫花子吗?”

梁心铭的郁闷“噗嗤”一声就散了。

她温文尔雅地笑道:“惠娘,恩师一片盛情,咱们不可辜负!”又轻松道:“这倒省了咱们的事了。就炒个青菜吃饭吧,别的都不用了,做多了也吃不完。”

李惠娘见她开了笑脸,也不再给她添堵,也换了口风,狠狠道:“不吃白不吃!”遂去忙碌去了。

须臾,一家人在桌边坐下。

小朝云盯着那熊掌,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梁心铭道:“熊掌。”见她疑惑,便拿起她小手,捋开她五个小指头,手背上五个窝窝呈现,示意她看,笑道:“就是熊的手掌。哎呀,咱们朝云的小手掌也是肥嘟嘟的……”

小朝云夺手而回,藏到背后,急忙道:“不能吃!”

梁心铭呵呵大笑,惠娘也看着女儿忍俊不禁。

吃饭时,梁心铭把熊掌当王亨的手掌,细嚼慢咽。

三人吃着美食,一面商议明日怎么烹制螃蟹。

梁心铭道:“明日你做蟹黄汤包给朝云吃,回头我把做法教你。我要去赴鹿鸣宴。”

她还有一项重要任务:筹措进京赶考的路费!

王亨既然如此好心,那这路费就着落在他身上了。

梁心铭附在李惠娘耳边耳语了几句,李惠娘惊喜地看着她,梁心铭悠然点头,微笑看向朝云——有些话,在小孩子面前还是要忌讳的,免得她不懂事说了出去。

次日,巡抚衙门后堂,鹿鸣宴。

鹿鸣宴是在乡试放榜次日,由地方官府代表朝廷主持,宴请主考官、同考官、其他执事人等和新科举人的宴会。宴会上,众人诵《诗经》《鹿鸣》篇,以示庆贺。

宴会上,徽州巡抚对众举子十分勉力,殷殷期盼之态,如对子侄;其他官员也都很和气、亲切。

这些新举子,明年会试肯定有人高中皇榜,谁知他们的前途有多大?就算将来做个普通的官儿,山不转水转,没准哪天就能借上力,现在正是拉拢他们的好时机。

新举人们同样怀着一腔期待的心情,谨慎应酬。

不管是年少的,还是年长的,官场对他们来说都是陌生的领域,需要摸索和熟悉。这些官员要交结,同科的举子也要交结。到底是该在宴会上一鸣惊人,还是低调藏拙,避免引人嫉恨;对上官是极尽阿谀奉承,还是保持读书人的风骨气节,都需要拿捏好一个分寸。

今日,他们的表现非常重要!

宴席上笙歌悠扬,琴曲悦耳,侍女们曼妙的身姿穿行不息,将一盘盘美味珍馐送上来,临去时偷偷瞟一眼席上作诗作赋的少年俊彦们,眼波流转,极尽风雅之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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