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和平破碎后的日常

京都城外的小绿洲，罗辑独自坐在人造溪流的源头思考。

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明明现在就能对三体人形成威慑，为什么要等120年？

群星派暂时没有恒星级广播的能力，一是没有太阳，二是没有雷达设备。

“在群星派建立威慑前，他们完全有可能被追上，被摧毁，到时蓝星人类也就完了…”

“最稳妥的方法应该是在本星系建立威慑体系，三体探测器还没来，还有机会。”

罗辑真心认为，让流浪舰队建立威慑纯属扯淡，光年级的距离太过遥远。

等你跑到目的地，已经是一百年之后的事了，NH558J2恒星系并不适合人类居住，所以舰队迟早要离开，万一你刚离开，三体人就对蓝星人类大开杀戒了怎么办？

群星派要过一百年才能知道，甚至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们凭什么对三体人产生威慑？你又没有超越光锥的通讯设备。

“不对，有，只是被智子破坏了，你们打算在未来制造一套量子通讯系统，送回联合政府？这样的确能有效保持黑暗森林威慑…”

“或者，他们压根就没想过与三体文明达成威慑和平，而是直接广播…”

手环突然亮了，有人打电话。

罗辑不在思考，年轻人的思想太深了，看不透，他轻触手环接通电话。

“罗老弟，搁哪呢？”

“听说你来地表了，到我家吃个饭、咱几个旧时代的老东西喝点小酒聚一聚。”

是史强，因为不是面壁者，他苏醒得比较早。

“大史？”罗辑有些惊讶。

苏醒后的半个多月里，他忙着去欧洲接老婆孩子，忙着置办房产什么的，还有身边跟着司命这个麻烦，没时间联系可能存在的旧友。

“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这个时代隐私观念虽然淡薄，但还没有淡薄到随随便便就能知道别人联系方式的地步。

史强沉吟片刻，说：“你好像很出名，干活的时候，我听到搞研究的孩子在谈论你，我说我认识你，他们就给了我你的联系方式。”

“我感觉我被利用了…”

罗辑嘴角一抽，不知该说什么。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史强：“应该不会有，我家旁边是联合政府重要的生物基因工程研究院，安保力量非常强，罗老弟，你不会认为有人想杀你吧？ETO现在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了。”

“那好，地图发过来，我等会过去，多准备一个人的饭，颜颜跟我一块呢。”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声音：“好咧，我去弄点果酒，你孩子爱吃啥？我也准备点。”

“妍妍还小，准备点水果就行了，不需要破费太多。”

罗辑感觉史强不是那种能静下心认真学习的人，学历应该不高，享受性资源不多。

史强笑了笑说：“地上跟地下不一样，咱这地上面的人讲究多劳多得。”

“我给你们准备一顿天价午餐，赶快来哦。”

话音刚落，电话就挂断了。

不一会，一行四人就走着前往不远处的工厂，工厂后面就是地上人的居住区。

进入城区，庄颜看到楼房里的水稻，她问司命：“这是大低谷时期的小绿洲生态吗？”

司命点点头，说：“地下水循环系统覆盖京都后，地面上的居民就把这些还算结实的废弃楼房利用了起来，重建大低谷时期的小绿洲生态，种了很多粮食，养了很多水产。”

放眼望去，被黄沙覆盖的城市有数不清的高楼：“不会全都种得有东西吧？”

“嗯～，大部分吧。”

罗辑想起前不久掏空钱包的团圆饭，“为什么运到地下就卖得很贵？”

“明明只有两三千米。”

司命解释说：“因为绿茵工程与人工水循环工程需要调用大量生产力，而享受性福利的信用金，其实就是公民调用生产力的权限。”

“科学院以提供种子为条件，低价收购地上人种植的蔬菜水果，高价卖给地下人。”

“不过呢，地下的水果蔬菜之所以贵到吃不起，主要还是因为大人的消费能力低，科学院都把蔬菜水果加工成糖、营养液，卖给了我们这些孩子。”

“如果你留意过，就会发现‘现代孩子’吃的东西，人工合成产品的售卖价格与加工提前产品的售卖价格，后者是前者的上千倍。”

“很多大人钱少事多，哪有我们小孩子好哄，标注纯天然，钱哗啦哗啦的来。”

司命露出笑容：“这馊主意其实是我们提出来的，现代孩子的学位普遍高于老一辈，一个博士学位每月就有一万信用金，我现在有十六个博士学位，每个月就有十六万零花钱。”

“当月发放的信用金次月清零，存着也没用，所以我们出手大方，随你漫天要价。”

“毕竟，不花出去就是吃亏。”

“每月发放的信用金总额代表的生产力，其实远远超过了人类文明的生产力总额。”

“所以如何用低生产力产品回收巨额信用金，就成了现代经济学上的一门艺术，这门艺术干得最好的是曙光娱乐，一个稀有不唯一的虚拟道具，三天就能回收数百亿信用金。”

罗辑无力吐槽这个建立在生产力极度富裕下的经济体制，“合着我们成了经济艺术的牺牲品，天天只能吃合成肉、合成淀粉…”

庄颜柔声说：“亲爱的，这绝对要比大低谷的时候幸福千百倍，起码有得吃。”

“我们也可以搬到地上来住，用劳动换取新鲜蔬菜、水果…”

一个路过的大爷说：“朋友，真想搬过来社区欢迎你，不用担心孩子的教育问题，我们这里也有虚拟设备，可以登陆科学院世界。”

中低级学校早就消失了。

老大爷扛着锄头，拖着一车树苗，看样子是准备去栽种，罗辑不由得问：

“大爷，人类可能就要灭亡了，您难道一点都不忧虑、担心吗？”

老大爷笑了笑：“孩子都不忧虑，我忧虑什么？”

“再说了，人类早就放下了延续文明的重任，专注享受当下的生活，灭亡就灭亡吧。”

“小伙子，我也是古代人，刚到这个时代的时候，我也不习惯这样的精神状态。”

“但你看，我现在非常喜欢这样的日子，我能做我想做的事。”

“我曾经向往成为焦县长那样的人，现在我已经是了，治沙、治盐碱、种树，我甚至还研究起了这些门门道道所需要的高深学问。”

“这是个很好的时代，大家都有很多很多的选择，你看，那些想离开蓝星的孩子们不就准备离开了吗？当这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大家好像也没什么情绪，骂几句就看开了。”

“小伙子，放轻松，享受这个时代吧，哪怕享受不了多久。”

“这美好的时代，若是你一点都没有体会到就死了，那就太可悲了。”

目视老大爷走远，罗辑苦笑一声道：“没想到老大爷看得都比我透彻…”

庄颜安慰着说：“亲爱的，你背负了太多东西，现在是时候放下了。”

看了看妻子与女儿，罗辑坚决的摇头。

“司命女士，能告诉我，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吗？”

司命笑了笑，没有回答。

半个小时后，一行四人来到了史强居住的小区，得到通知的史强也跑出来接人。

这时，司命说：“我先离开一阵，对于把您引过来的几个孩子，我得教训他们一顿。”

“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说着，她走向另一条道，目标是生物基因工程研究院。

“哈哈，好久不见！”

史强跑过来，看了看司命，“他是谁？”

“司命，其他不太清楚。”

“以司为姓…”

大史在前头带路，沉吟许久才说：“罗老弟，看来你还没有摆脱责任…”

罗辑感到疑惑：“此话何意？”

“我听那些孩子说，他们组织，确切的说是留守派高层，好像都是以司为代号，就像神话传说中的仙啊神啊，司掌某一权柄。”

“就像旁边研究院的负责人，他的代号好像是司禅，禅与蝉，蝉虫有蜕变之意，正好符合他的工作。”

这让夫妻俩惊呼：“啊？这么机密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史强指了指走廊墙上的电视，说：“太空军的林渊自曝身份后，他们就不在隐藏自己了，如同一个政治势力，正式的登上了世界舞台。”

“听他们说，群星派带走了组织的大部分力量，几十万顶级精英，留守派缺人，加上已经不需要隐藏，他们准备大规模找人了。”

整个组织，有联系有上下属关系的，只有十几万人。

但组织的潜在成员、支持者，多达几个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