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窃窃心语
“姐姐，很快了，很快我们就可以再见了。”
在东海方丈道院被成为丹丘长老的人族地仙，多数时间都是在炼丹房里待着，除了每个半月一次的外出，其余弟子很少见到这名地仙长老。
谁也想不到，丹丘长老在炼制什么。
“我既然已经身死，便要遵循天理轮回之道，再入三界。小弟，你又何必如此执着？”一道温和的女声，像是慈母在宽慰自己的孩儿。
“死？死是什么？死是没有气息，没有肉体，没有神魂，没有记忆，没有感情，这世上所有人的都忘记，这世上所有的踪迹都消失。可是，姐姐，你还没死，你还有神魂在世上，还有记忆存留在脑海，还有我，记得你。那么，你就没死。”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我可以一时躲过酆都无常界的追捕，却不能一直如此，我的灵魂之力会逐渐消亡，直到，连六道轮回的机会也失去。小弟，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姐姐好，那便放我离开，未来，我们还会有机会再见。一再的执迷，只是让我们相逢无期。”
丹丘长老向来不苟言笑，似乎是没有悲喜的生灵。但是面对姐姐的神魂劝慰，却是显得极为暴躁。“姐姐怎得这般糊涂？那六道轮回有何好处？失去一切记忆，失去一切本源，失去一切情感，即便再世为人，也是他人的羁绊。尤其是饮过忘川之水后，与前尘彻底断绝关系。即便你我再见，又该是何等的身份与感情啊？我不允许，不允许姐姐离开我。我已经失去太多亲人了，姐姐你，绝对不可以离开我。”
从愤慨到悲痛，丹丘长老的眼泪只是刚刚流露，便被炽烈的炉火蒸腾一空，似乎是悲伤的时间都不给他。
“你又能如何呢？这是天道轮回之理，没有生灵可以抗拒。哪怕是仙人，也会陨落，不得长生。”
丹丘长老双拳紧握，“仙人们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我可以带着你躲避酆都无常界的追捕，也可以维持你的灵魂不灭。现在，我要做的，是为你找一具契合的人族肉身。只要你能完美寄托其中，便可以重生。”
“别傻了弟弟，那是夺舍之法，唯有拥有修为的修士，才可以做得到，而且是极为邪恶的魔族功法。这样有违天和的事情，姐姐不允许你做。”
“我什么都听姐姐的，留下了仇人的子嗣，这才导致了家破人亡。今日，我不得不忤逆姐姐一回，我要救你，谁也不能阻止。魔道功法如何，有违天和如何？只要能救姐姐，我宁愿三界为敌。”
“唉！”那一声长叹，是无奈的心酸，也是悲痛的表露。“如果弟弟非要如此，姐姐也只有以死明志了。”
丹丘长老却是不为所动，“姐姐现在是神魂状态，自杀是不可能的。”
“那么，你找到合适的人族肉身，我也会亲手毁了她！”
“姐姐最是宅心仁厚，必然不肯伤害一名无辜的生灵。我不会灭杀她，但是她必须与姐姐共享肉身。届时，姐姐想自杀，便是杀了无辜的人。”
“你，你为何要如此执迷？你已经入魔了啊。”
“入魔？无妨，我要姐姐活着，只要你还在人世，什么代价我都会承担下来。”
“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觉得，当初救下你，是一个错误。”
丹丘长老双眼紧闭，又想起了在西谷那段时间的非人遭遇。
西谷与南境、东海、中土皆是不同，如果其他地域还有规矩可言，能够安稳平和的修行，没有太多纷争与矛盾的话，西谷便是红尘人间最绝望的地狱。
在这里，有诸多人族修行者自发组建的伏魔门，也是除魔卫道的虔诚修士，在长期的厮杀中，磨练自己，其实力更胜其他四境。
而出了正道伏魔门之外，魔族之人更是聚族而居，形成不断威胁人族的隐患。甚至，还有妖族在占山为王，不断侵占人族生存土地。
丹丘原本只是一名小小的修士，神魂略微强大，可以说是炼丹铸造的好苗子，只可惜没有强大的势力为后盾，终究是被魔族之人擒获，妻子双亲俱皆亡故。
西谷的坊市之中，除了有与其他地域相同的作用外，生灵的收售也在其中。不仅有强大的妖兽可以交易，还有无法预料的法宝神兵阵图，可以交换。而人族，也不免成为等价交换的砝码。
如果说，东海三座仙山岛屿有灵脉之源流地不断获取天才地宝，那么西谷境内，想要获得什么同样可以得到，如果付的出代价的话。
像丹丘这样，没有什么势力庇佑，又在神魂上有着绝佳天赋的人族修士，卖给世家大族当奴隶，那更是稀松平常。
而丹丘所谓的姐姐，便是将他从魔族手中解救的人。
在精铁铸造的铁笼里，丹丘与普通的妖兽并无二异，甚至，还不如妖兽能够发挥的实力强大。他日夜向外张望，祈求能够得到救赎。直到那一日，似乎是长久无人问津，魔族将其堂而皇之得拎到坊市之上，引起众多修士的侧目。
在纷纷扰扰的人群之中，丹丘看到了那名女子，一袭紫色衣衫罩体，白色面纱垂耳的女子，也是他一生为之执迷的女子。
“救……我……”
虚弱的声音，顺着丹丘的眼睛，直勾勾得传递到那女子耳中。
恻隐之心，也在那布满血丝的眼睛中，倏然而动。
“孙伯，为何这里会有……人？”
女子身旁的老者叹息一声，“这里魔族与妖族人族混居，什么事情发生都有可能。走吧小姐。”
“可是，身为人族，却被当成牲畜关押，一定会屈辱吧。”
“那是旁人的事情，我们管不了。”
“为什么管不了？孙伯，你帮我……买下他吧。”
迟疑了许久，那个买字还是刺痛了女子的心，终究是被当成牲畜之后，再被当成了物件，可以交易的死物。
“一个小小的辟谷修士，还不足以让小姐如此费心劳神。”
“就这一次，好不好？”
“……”
“好，但是，无论这名修士有怎样的过往，小姐都不可再过问。”
“好啦好啦，我答应你。”
当魔族修士将束缚丹丘的法器交到女子手中时，只是慨叹终于卖了出去，还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好似这样的交易，对他来说是稀松平常的。
殊不知，走出铁笼的丹丘，眼神之中流露着吞天的怒火。
只是，女子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又转瞬化为了柔情。
爱恨分明，也是魔族的特征之一。
爱就是爱，天翻地覆也爱。
恨就是恨，日月倾頽也恨！
从那一刻起，不，从丹丘复仇之后起，他的一生，只活一个名字。凝霜！
人生在世，总有无奈之事，为了避免方丈道院被吞并的后果，木子明默认了半妖丹的炼制，以致于有今日的苦果。而今为了弥平半妖丹的祸患，又必须献祭生灵神魂。
有得有失，谓之阴阳平衡至理，天上天下，莫能违逆者。遑论他一个小小的人族地仙了。
四大地仙各自表态，加上事态的严重后果，都在逼迫着木子明做出决断。
“如果解决半妖丹，一定要献祭生灵神魂的话，这份罪责由我一人担之。”即便是选择了杀人活命，木子明也没有让师弟们为难，这份担当，无愧于方丈道院院长的身份。
灵犀与胡辉心有戚戚焉，终究是无法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谁也无法承担半妖丹肆虐的后果。
而丹丘，则是面露微笑，“姐姐啊，我终于找到了，完美契合你的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