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这些记忆还是那些记忆,选吧
吃了睡，睡了吃。
对于空白涂黑而言，这看似简单的日常中，却透露出了她所面临的一个，有些麻烦的窘境。
无法再维持那么庞大记忆的她必须要面临一个抉择，那就是，到底要维持哪些记忆，放弃哪些记忆？
陷入睡眠之中的她可以获得更多的抉择时间。
对于曾经的祂，那个近乎无所不能的祂而言，这种抉择是没有必要，也无法进行的。
就像是人类很少去思考，空气的价值一样。
所以，祂需要成为一个弱小的人类，才能够获得面临这种抉择的机会。
她所要做的，也不过就是从自身那漫长到人类所无法承载的记忆中，挑选出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然后再从其中，挑选出属于祂自己的那一部分。
并借此，完成那认清自我的最后一步。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她却已经完成了大半。
剩下的，美好的记忆，她一点也不想放弃，但，她终究还是要做出选择的。
“是祂，对吗？”
格蕾修画出了两张湿巾，将不知不觉间再次陷入了沉睡的空白涂黑手上，脸上的油渍擦拭干净。
这种温暖的感觉，应该不会有其他人了。
那并不是人与人之间，相互慰藉时所能带来的温暖，也不是那太阳光所能带来的温暖，而是，那冰冷宇宙中，允许人类存在的，温暖。
很难意识到，但，却始终无处不在。
“对，你好些了吗？”
千劫撕着一条烤鱼，一边吃着，一边压制着他内心中的烦躁。
格蕾修点了点头。
“我还好，科斯魔，他七天之后就能醒过来。”
用过的纸巾再度还原成了颜料，虽然有些脏，但是格蕾修还是习惯性的，想要留起来，准备下次再用。
这是在和崩坏战斗中格蕾修所掌握的技巧，没什么大用。
千劫松了口气。
“祂的身上在不断的向外倾泻着颜料，我会尽力收集，不让这些颜料泄露出来的。”
格蕾修很熟悉这种色彩。
那是人们对于美好的渴求，而生成的，很难准确描述的色彩。
千劫沉默的继续烤着鱼。
他不知道他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他能做到什么。
单纯的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也解决不了提出问题的祂。
“不要太辛苦，撑不住了就去找梅比乌斯和维尔薇，她们应该也能坚持一会。”
千劫只能如此的叮嘱着。
格蕾修点了点头。
不过，距离她坚持不住，可能还需要很久的时间。
因为，在和崩坏的战斗中，格蕾修几乎失去了所有的颜料，所以，即便从此刻的空白涂黑身上，正在不断的散溢出大量的颜料，但是要想真正填满格蕾修损失掉的颜料，也需要很长时间。
而且——
格蕾修低头，看了看她自己的手。
她当时也已经几乎将自己的颜色，也都化作颜料使用殆尽了，要想补回这部分极为可怕的缺损，恐怕还需要更长的时间，和更多的颜料。
仅仅只是空白涂黑此刻身上所散溢出来的这部分，仅仅只够格蕾修继续活下去而已。
她所受到的伤害，远比其他人看到的，更加严重，且难以修复。
被抽取的颜料，想要重新弥补回来，可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终于，回到这个世界上了。
薛定谔松了一口气，她感激的看向了出了大力的伊瑟琳和维尔薇。
希儿弱弱的跟在薛定谔的身后，全然没有注意到，布洛妮娅那稍微有些疑惑的目光。
维尔薇有些在意的看了看希儿，随后有些可惜的移开了视线。
这个时代人类的事情，她还是少插手比较好。
毕竟，留下太多交集的话，可是会被阿波尼亚找到破绽的。
不过，好像，有意思的事情，要发生了。
“奇怪，好困~”
空白涂黑再次醒来，已经是快要到下午了。
格蕾修正在吃午饭，或许，这是早饭也说不定？
“吃吧。”
扯下一块大小正合适的烤肉，喂进那张可爱的小嘴中，格蕾修看着这个可爱的人类，一时间有些失神。
如果，还有颜料的话，那么绝对能够画出来不少值得的画作。
只不过，现在，算了。
一大块烤肉很快就被格蕾修和空白涂黑分食干净。
千劫的手艺依旧是那般的值得肯定。
微凉的清风从远处徐徐而来，将空白涂黑的些许睡意带走。
下意识的稍稍抓紧了格蕾修的衣摆，空白涂黑打量着四周。
有些陌生的环境令她有些不安。
“不怕不怕，我在这里。”
格蕾修能够察觉到这种颜色的出现，于是她一边拍了拍空白涂黑的后背，一边将一个洗好的小柿子塞进了空白涂黑嘴中。
酸酸甜甜的滋味令她暂时的安静了下来。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她的身上会出现类似恐惧不安的色彩，但格蕾修总是知道她该做什么的。
“总感觉，好陌生啊。”
空白涂黑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她看不到过往那些本应能够轻易看到的事物，她看不到过往那些本应能看到的危险。
她只能知道那些危险，然后在什么也看不到的窘境中，一步一步的，被时间推搡着前进。
这就是，人类的窘境。
也是，人类文明的窘境。
在那种成为普通人的新奇劲过了之后，随后涌来的，也就只有那种对于未知的恐惧，或者说敬畏了。
而且，不出意外，她会保持这种状态很长时间，直到她自然的死去。
“我在这里，千劫也在这里。”
格蕾修只用了一句话就将她安抚了下来。
这对可以洞悉人心中色彩的格蕾修而言，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就像格蕾修周围，那些不断被她转换成颜料，吞噬殆尽的，命运的丝线一样。
单论能力的优先级，格蕾修，更在阿波尼亚之上。
如果当初格蕾修留在这颗星球之上的话，那么，那个能够操控命运的人，一定只会是格蕾修，而不是阿波尼亚。
而梅比乌斯和维尔薇，也更不可能做到和格蕾修分庭抗礼的程度。
毕竟，格蕾修的颜料，所染上的色彩，可不是命运的丝线，那种随意就可以扯断的事物。
“嗯。”
尽管再也看不到危险，但，应该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吧？
这个世界的人类，原来就是，这样的吗？
这就是，许久许久之前，那些还没能踏上星空时，人类们的感觉吗？
也许，不全是，但，大概此刻，这眼中所见，耳中所闻的一切，大概也都并无太大差距吧？
那时的人类能够克服重重困难，踏上追寻星空，成就文明之路，那可真是一件，奇迹啊。
空白涂黑在格蕾修的怀中蹭了蹭，对于未知的恐惧，对于曾经已知，现在未知的恐惧让此刻的她格外的脆弱。
格蕾修轻轻的安抚着这个正在逐渐成为一个真正的普通人的她。
虽然不能理解，祂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选择，但曾经受到过祂不少关照的格蕾修依旧想要在这种时候，好好的照顾这个孩子。
那份信念与意志并未随着她此刻的弱小，而逐渐熄灭，反而随着她的弱小，正在化为更加璀璨，恒久的事物。
格蕾修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也不过是个孩子。
这十万多年的人生，对于格蕾修而言，也就只有一种主色调而已。
战争，杀戮，逃亡——
尚未成熟的内心并不会影响格蕾修和崩坏之间的战斗，而她，也早已经熟悉了，每天从不多的休息时间中，睁开眼，就要去和崩坏拼命的日子。
现在，很茫然，格蕾修不清楚她现在要做什么。
这颗星球上，似乎还没有太多崩坏的足迹，也许她可以稍稍休息一会，从祂的身上补充颜料，然后，继续去和崩坏战斗？
“唔~”
似乎是因为格蕾修走神了的缘故，她的手停了下来，引来了空白涂黑那不满的声音。
鲜红色的眼睛从她的怀中钻出，不满的看着她。
格蕾修抓住了那张小脸，像爱莉希雅以前总喜欢对她做的那样，揉捏，揉捏。
“唔~”
真的，很舒服。
也许，现在应该暂时休息一下，然后，找回过去的那种状态。
那种，还在逐火之蛾，还被逐火之蛾的大家们和谐相处的时候。
撸了空白涂黑大半天的格蕾修终于想到了她应该做的事情，于是，她决定等千劫送来晚饭之后，再继续去思考未来到底该怎么做。
抓着空白涂黑柔软的手，格蕾修走在这个陌生的，人类文明之中。
“和那时候完全不一样呢。”
格蕾修的紫色眼睛中，倒映着这个新奇的，人类文明。
迟迟未至的千劫令格蕾修感觉有些奇怪，于是她决定去试着找找千劫。
不过，很显然，格蕾修迷路了。
“啊！是九霄大人！”
鲜红色的眼睛对于大部分的人类而言，依旧还算敏锐。
听到了这个麻烦的声音，蓬莱寺九霄背后的寒毛都快立起来了。
被缠着玩了许久有些幼稚的游戏之后，在那近乎喋喋不休的奇怪问题中，蓬莱寺九霄终于还是怕了这个可爱的小家伙了。
格蕾修并没有放开空白涂黑的手，她没有多好信心能够在脱离了肢体接触后，继续压制住空白涂黑那展露出的本质，对于这个世界人类的影响。
“好巧啊！”
蓬莱寺九霄走到了二人面前，深吸了一口气。
“咳咳！未来的救世主，蓬莱寺九霄大人，降临！”
做了一个很帅气的pose，蓬莱寺九霄再次恢复了活力。
“哇哦！九霄大人好帅！”
被一个小萝莉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拜托，这个世界还有比这更加美好的事情吗？
“咳咳，一般一般，九霄大人还能更帅！这位是——”
格蕾修看着蓬莱寺九霄，总感觉，科斯魔或许会和她很合得来。
“格蕾修！是格蕾修！”
空白涂黑抱住了身旁的格蕾修，十分清楚的介绍着。
“我是，格蕾修，你好。”
格蕾修的声音中，带着对于蓬莱寺九霄有些，过于奇怪的，空灵？
那双极为干净的紫色眼睛中，没有丝毫的杂质与思念，仿佛她整个人，都像是一副被撕去了所有色彩的白纸一般，单薄，而脆弱。
灵感极高的蓬莱寺九霄下意识的回过了神，退了半步。
怎么感觉好可怕？明明看上去，就是个很柔软的女孩子啊！
“九霄大人！我们饿了，要吃饭！”
蓬莱寺九霄看着那双鲜红色眼睛中透露出的渴望，以及，这个叫做格蕾修的人，身上那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那就没有什么好迟疑的了，不是吗？
迷途的羔羊们啊！你们的迷茫，就由本救世主大人来亲自救赎吧！
还好刚刚向芽衣要了零花钱，不然的话，这会恐怕就没有这种底气，说出这种话了。
对于胃口都不小的女武神们来说，吃自助，才是一个相对不错的解决方案。
天命空港中的餐厅，除了那些在排场上比较讲究的，会客用的餐厅之外，更多的，还是自己吃什么拿什么，最后统一结账的自助餐厅。
至于计费问题？嘿嘿！天命总部也是有智能计费系统的，虽然天命总部的人工智能技术，做不出来像爱酱那种人工智能，但普通的智能系统却可以随便的订制，随意的批发。
刷了通讯终端提供的临时账号，将这两个人的计费算到自己的账户中后，蓬莱寺九霄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不多，大多数人这个时候，都在努力的，维持着这个刚刚成立的煌帝国，不至于中道崩殂，所以真正能够闲下来，来餐厅吃饭的人并不多。
“小伊瑟琳！”
远远的，伊瑟琳就看到了空白涂黑在对着她招手。
格蕾修有些担心这种状态下的空白涂黑会四处乱跑，于是就将其抱起，走了过去。
“这三位是——”
薛定谔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三个少女。
“你们回来啦！是我啊！”
空白涂黑认出了薛定谔和希儿。
怎么说呢？她们两个要是分开的话，那么空白涂黑大概认不出来，但要是合在一起，那就没问题了。
“你是？当初的那个大哥哥？”
希儿有些惊讶的捂住了嘴。
“是我是我！你就是希儿吧！我听布洛妮娅说过，她一直很想念你，为了把你找回来——”
“吃你的吧！”
夹起一个墨鱼丸塞进了那张想要说个不停的小嘴里，布洛妮娅被希儿那感动的视线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吗？希儿又不是外人——”
空白涂黑吃完了墨鱼丸，再次开口说着。
布洛妮娅看向了空白涂黑，那双鲜红色的眼睛，此刻，正盯着她，她碗中的鸡腿。
“真是服了你了。”
将鸡腿塞进那张小嘴里，布洛妮娅叹了口气，这家伙，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呵呵呵，看着这些日子，布洛妮娅姐姐也交到新朋友了呢~这可真是太好了！”
希儿双手合在胸前，一脸喜悦的笑容令布洛妮娅有些出神。
真是奇怪，错觉吗？还是再观察观察好了。
“这位是格蕾修，而我，则是伟大的救世主，蓬莱寺九霄大人！”
很有活力呢，真好啊。
薛定谔难得看到这么有活力的孩子，至少，这也能说明，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没有放弃希望。
“小伊瑟琳！我想吃那个！”
吃完了布洛妮娅鸡腿的空白涂黑又瞄上了伊瑟琳碗中的，一只刚刚被伊瑟琳扒好的大虾。
没有多少犹豫，伊瑟琳将这只大虾递给了空白涂黑。
“有点烫，小心。”
于是格蕾修伸出手，接过了这只虾。
这点温度对于融合战士不算什么。
香甜滑嫩的虾肉味道棒极了。
最重要的是，似乎不怎么占肚子。
原本只坐了四个人的桌子旁，又重填了了三个人的座位。
只是，这个座位的位置，似乎有点奇怪。
和布洛妮娅坐在同一侧的伊瑟琳，以及隐约的，似乎在思考什么，和希儿坐在一侧的薛定谔。
空白涂黑拐带着格蕾修愣是坐在了伊瑟琳和布洛妮娅中间，伺机瞄着二人碗里刚刚做好可以吃的食物，但蓬莱寺九霄却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样，没有坐在薛定谔博士的另一侧，而是紧挨着希儿坐了下来。
自动送餐机器人送上了新的食物。
咕嘟咕嘟的汤水中，冒着食物的香气。
不过空白涂黑并没有等那些下锅后，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成熟的食物。
恰好能入口大小的锅包肉被她津津有味的吃着，全然不在乎其她人那有些奇异的目光。
格蕾修注意到了其她人眼中的异样，再次确认了一遍，这个小家伙身上的本质并没有对周围造成影响。
“格蕾修，怎么了？吃嘛？”
软乎乎的小手捏着一副尺寸略有些大的筷子，稳稳当当的夹着一块酸甜可口的，金黄色的锅包肉，送到了格蕾修的嘴边。
味道不错。
格蕾修如此的想着，同时从餐桌上拿起了一张纸巾，给空白涂黑的身上垫好。
虽说这身似乎像是伊甸姐姐出品的鲜红色小礼服很耐脏，但，如果有可能的话，平时还是多保养一些比较好。
毕竟，这种衣服打理起来可能会很麻烦。
过一会，等找到千劫之后，再为她添置一些换洗的衣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