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首立功天剑败剩文 定密计程鹏淫衫耀(下)
却说这姚子剑得了褚天剑捷报,说道大败贼兵,提督江南十二郡兵马,围贼于建业城中,不日攻城器具完备,即当举城斩贼来报。姚子剑心下大喜,一面令人传喻褚天剑,叫他城破之日,切莫扰民,一面又下令排宴与百官同庆。席间更是令爱妃张衫耀陪酒,哪里料到却又引出一段是非来。
那张衫耀原系江陵鼎鼎大名的销金窟醉迷舟上花魁,端的是凤眼柳眉,口若樱桃,肤赛凝脂,纤腰一捻,更有一对酥胸,不知叫多少好汉倾倒。正是:
貂裘翠帽,一似出塞昭君;杏脸桃腮,不亚前朝贾氏。朱唇款动,开一颗樱桃;皓齿轻掀,露两行碎玉。湘裙紧系,恰像吴宫西子;金莲缓步,浑如蓬岛仙姑。
姚子剑为太子时巡查江陵,竟一见倾心,连宿三月。后来登基仍不能忘情,立时差人下江陵取来了张衫耀为妃。此时张衫耀在这大宴之中待客,却有一人早被迷了心窍,思虑万千,一双识才慧眼只管打量这张衫耀,却是这当朝宰相傅程鹏。
原来这傅程鹏乃是上界天机星降世,三岁便能识字,五岁便能吟诗,却是那姚子剑东宫侍读出身。后来长成,诸子百家无所不通,有经天纬地之才,初为柴桑令,恩威并施,律法与教化齐行,不出两载,治理得井井有条,男女异路,目不斜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正是:
平生正直,秉性贤明。常怀忠孝之心,每存仁慈之念。户口增,田野辟,黎民颂德满街衢;词讼减,盗贼潜,父老诓歌喧市井。攀辕截镫,名标青史播千年;勒石镌碑,声振黄堂传万古。果然是慷慨文章欺李杜,贤良方正胜龚黄。
后姚子剑巡行江南,偶过柴桑,两人谈论起昔日情谊,又讲些治国之道,各自大喜。姚子剑因思朝中乱党甚众,需得一个辅佐之人,遂聘傅程鹏入朝为郎官之职,收在府中。傅程鹏因而时常为姚子剑献些计策,无有不中。那涛铁怕他计较厉害,故在姚伯云面前进了许多谗言,将他发回原籍江陵为民。
这傅程鹏乃是青年风流子弟,自然时常与一般的文人往青楼歌馆玩耍。这醉迷舟乃是江南第一个销金窟,傅程鹏如何不去?张衫耀昔日在醉迷舟上接客,恰恰是傅程鹏的相好。此日傅程鹏再见张衫耀,怎由得他不色心顿起?奈何礼法森严,张衫耀此时乃天子宠妃,他傅程鹏除了闷喝苦酒,愁肠满腹又能如何?不过这百官大宴之中,傅程鹏身为当朝宰相,又是前途万里的青年俊秀,自也难免为他人所打量。
适有那督造大将刘志秀,乃是上界天巧星转世,惯会制作诸般机关。只是为了出身不好,始终不得重用,唯有那荤顿时常赞他。是以刘志秀素来与荤顿交好,荤顿事发后便一直藏匿于其家,苦于无计脱罪。此时刘志秀见傅程鹏只管把眼去看张衫耀,心下也已猜出了三分,在肚中琢磨如何巧用此事救助荤顿。那刘志秀正在琢磨,把头一抬,却见这宴中,另有一人的目光也是追随着张衫耀不离分毫,不过此人却是个光头和尚。刘志秀认得这和尚乃是护国大法师红轮上师。刘志秀暗暗奇道:这红轮上师素来戒律森严,为举国尊敬,便是胜过这张衫耀的妇人也未曾能动其禅心,怎地此时只管盯着张衫耀?
刘志秀思虑再三,摸不透红轮上师之心,不敢妄加揣度,却把这傅程鹏失魂落魄之状看在眼里。这张夫人昔日名动江南,刘志秀轻而易举便打听到了其入宫之前之事,心下已有了五分把握。一日请傅程鹏宴饮,席间便把话引向那风流佳人,故意赞那江陵醉迷舟上美人。刘志秀见傅程鹏听得醉迷舟三字便流露出一股黯然之色,便知这事有七分了,谎作酒醉,叹一口长气道:“不过以下官看来,这醉迷舟上许多美女,却并无一人及得那张衫耀夫人,只是可惜了这等人间尤物竟然落入宫中,深宫紧锁,却不得叫天下人享用,实在痛哉!”说罢,便把眼去瞟那傅程鹏。
那傅程鹏虽官拜宰相,年岁却不过二十出头,风流倜傥,毕竟仍是少年心性,这话正是戳着他痛处,哪里忍得?抚掌击桌,长啸一声,把一众侍从吓得不敢靠前,旋即仰头把一杯烈酒灌下肚中,叹道:“不得如此佳人,纵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又有何用!奈何!奈何!”
刘志秀一见,便知道事情已有九分了,遣开众仆,对傅程鹏说道:“相爷休忧,下官有一人要请相爷一见。”刘志秀把手一拍,只见那帘后走出一员夜叉也似的彪形大汉,对傅程鹏纳头便拜,正是荤顿。傅程鹏一见荤顿,顿时酒醒了一大半。他年纪轻轻能做到宰相,怎是蠢人,暗叫一声不好,把脸一沉,说道:“此事恕下官力所不及,帮不了了。”刘志秀被傅程鹏点破了心事,却不怒反笑:“相爷帮我们,也是帮相爷自己。”
傅程鹏满色阴沉,问道:“怎么?”刘志秀附耳说道:“皇城外墙高不可及,宫内更是处处有精兵把守,相爷想要与张衫耀夫人幽会,本是绝无可能。不过以荤顿的身手,要进宫行昆仑红拂之事,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傅程鹏心中已动,但嘴上却说:“包庇重犯,劫走皇妃,可都是杀头灭族的重罪。”刘志秀哈哈一笑:“不愧是当朝相国,果然颇知法度。不过,相国大人的拍案惊语,我这府中仆役十数人可都听在耳里啊。依我天朝法度,不知该当何罪?”傅程鹏双眉一挑,冷汗涔涔而下:“你待如何?”
刘志秀哈哈一笑:“当今圣上对相国大人恩宠有加,下官希望相爷能向圣上引见荤顿,免了重罪,更谋个一官半职。”傅程鹏没料到荤顿不只是想脱罪,竟有如此大的胃口,冷冷说道:“荤顿乃是谋刺圣上的钦犯,是赏金万两的天字一等谋逆重贼。若是面见圣上,别说让他谋个一官半职,连我都要被加上个‘包庇叛逆,窝藏钦犯’的罪名,此事绝对不可!”刘志秀打个哈哈,又上前说道:“如今涛铁残党作乱,圣上正是用人之际,我这个兄弟恰好有破敌妙计。傅相国只需引他面见圣上,后面的事我等自会处置,事成之后,相国更可得美人在怀,岂不妙哉?”
那傅程鹏思虑再三,权衡利害,终于开口道:“要我帮你们,却也并非不可,只是不能让荤顿直接面圣,却得绕个圈子才能保得安全。”刘志秀闻言大喜:“相国大人请讲。”傅程鹏叠起两只手指,说道只须如此如此,方可成事。
三日之后夜间大黑,不见一丝月光,天子宠妃张衫耀独坐宫中,忽地露出一丝冷笑,把手按向了身边的一把金伞,冷冷问道:“哪一路的好汉竟敢擅闯皇宫内院?所为何事?”托的一声,梁上落下两条身影,说道:“娘娘噤声!”
张衫耀定睛一看,一个彪形大汉,另一个却是昔日江陵相熟的傅公子。傅程鹏看着张衫耀身边那金丹笑道:“当年衫耀你一支蜂蝶金伞舞,不知叫多少好汉倾倒。这许多年,你原来还带着这把伞。”张衫耀微一失神,说道:“这伞是昔日一个至交相送。”
傅程鹏嬉皮笑脸道:“我闯入皇宫内院来见你,你倒还想着那位至交,可好没良心。”张衫耀咯咯娇笑道:“傅公子此次前来,究竟是为了何事?”傅程鹏把手指着荤顿说道:“实不相瞒,一来是我相思的紧了,二来么,却是为了这个朋友。”
这皇宫内院冷冷清清,虽说姚子剑宠爱有加,毕竟雨露分沾,却哪里比得醉迷舟上此去彼来的欢乐?此时张衫耀又见故人,欢喜无限,把樱桃小口微张,笑道:“傅哥哥但言不妨,只要是做得到的,一定无所不允。”
傅程鹏佳人在抱,早就意乱情迷,却终究是干大事的人,便把荤顿想要引见之事说了:“还望娘娘美言。”张衫耀哪有不允?自把那星眸微张,朱唇半启:“本宫允了你了,还不快来酬谢本宫?”那两人早搂作一团,滚在床上成了那云雨之事,乐极情浓,后来竟叫那荤顿一并上榻,一夜未眠,欢乐无尽。
三人顽了一夜,天明前又千叮咛万嘱咐,两人才依依不舍照原去了。那傅程鹏得了好处,翌日却在早朝启奏,备述利害,言道四凶昔日从党甚多,若是多加催逼必然反贼并起,祈求圣上宽赦从贼,着优任用,姚子剑兀自沉吟未决。荤顿、傅程鹏二人此后数夜,自均是夜来朝去,夜夜成那好事。却一夜,三人正在欢愉,宫外内侍叫道:“圣上驾到,传张妃出宫接驾!”当时慌了傅程鹏和荤顿两人,正是:怜香惜玉无情绪,煮鹤焚琴惹是非。毕竟三人此番如何脱身,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