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焚书封侯两得心 除逆征北双议兵(下)
话犹未决,早闪出那兵部侍郎梅怡庆来,奏道:“量周轰星不过一残卒耳,虽有炮石,终究力寡,何足为惧耳!今以死尸为机关,诈罔为胜机,于礼不合,于心不仁,更为天下笑。臣不要多,请提甲士一百,径往城外搜捕,必斩此贼之首!”
姚子剑心中正厌阮雅文之事,因见这梅怡庆亦是凯寇门生,却道:“爱卿之意甚壮,然捕寇擒贼与阵面厮杀大异,且先令刘志秀试之!”梅怡庆力争不得,归府怨恨,却是刘志秀会做好人,亲诣其府谢罪,备言无奈之意。梅怡庆信之,遂与刘志秀攀谈之下,反为至交,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那周轰星见连日兵马绕城,不敢释放火炮,躲在山中观望京城动静。却有一日见城外兵马调离,心中大喜,急忙喝令亲信部署,将火炮运下,往东门释放。烟尘之中却见前方一条大汉立于门口,周轰星道:“你看那厮,却不是来讨死?”一枚风火雷放出,直奔那大汉而去。却见那大汉不慌不忙,抬起手来便把那雷霆万钧之势的铁弹捏在手中,扔将回去,竟然比火炮更远数倍。周轰星大惊,定睛看时,只吓得魂不附体,则声不得。但见:
铜头包铁脑,钢筋连铁骨。铜头铁脑,上阵何须戴盔,钢筋铁骨,破敌不必穿甲。丈三巨人,原有千斤力量,江南凶将,素来刀剑难侵。穿脑红发如落日,连臂银斧散寒光。红发穿脑,自此首级不落,银斧连臂,以后兵器不离。机关发动万军颓,谁知原是死尸来?
周轰星定睛看时,那大汉不是别人,却是刘志秀将符剩文尸首做成的机关傀儡。说话的,那符剩文自建业兵败被杀至此,已然数月,却缘何倒能被做成傀儡?原来这符剩文乃天败星降世,天生异象,皮如甲,肉如钢,非但刀枪不侵,更兼不腐不败。褚天剑当时将他尸首随军带来,刘志秀改为机关之时又做手脚,看来竟如生时一般无二。若是换了常人尸体来做成这个机关傀儡时,且不说改造之时骨骼肌肉就当不起那机关之力,纵然做成,不消数日亦早皮消骨烂了。是以刘志秀拟人形机关之策久矣,至今方能一展手脚。
且说那周轰星见了符剩文神威凛凛站在东门,吓得屎尿齐流,倒在地下,连连叩头。却有奋威将军荤顿,立于城上大喊:“兀那周轰星!你家主人早已降服天朝,你犹在那里为非作歹,着实可恶。如今若能迷途知返,投降天朝,尚自能留性命,若是不从时,教你欲得全尸也难!”周轰星吓得手足无措,只管连连扣头,因见符剩文死而复生,便与众亲信降了天朝。这是有名的话本,唤作:天暗星炮打大都城,刘志秀收服周轰星。
当时刘志秀将周轰星押上殿中,姚子剑却令释其缚绑,问道:“朕闻汝以‘轰星’为名,却有何本事,出此大言?”周轰星道:“臣做那火炮,有上中下三等。下等谓之千铳炮,轻便易携,两人即可搬运,更兼不论砖瓦岩石,尽能做炮石射出。有此炮在城,虽连战百日,弹药不绝。中等谓之风火炮,其炮发出,凡有所中,立时化为烈焰,十五步之内尽为焦炭。臣火烧九里山之时,用的便是此炮。上等谓之轰天雷,能发一千八百步外,去若流星,不论山石壁垒,中时尽数成泥。其中炮弹,又有子母、流星、焦雷、焚城、烟雨五色,各有所能。”
姚子剑听说大喜,加封刘志秀为材官将军,就将周轰星赦免了本身罪犯,拨在其管下,令合力研制诸般各色机关炮石之类。比及周轰星知晓符剩文已死,实乃机关傀儡之时,已然莫及,只得平素多与刘志秀亲近,欲要学得其术。看官牢记话头,以后另有分晓。
却说荤顿见姚子剑分封了褚天剑与全静敏两人,心中嫉恨羡慕,便亦欲更立战功以博封侯。只因北方诸胡近岁相安无事,无由用兵,南蛮、倭寇虽数叛,自有全景明、褚天剑镇压。当时却自转出朝中,献上一策道:“陛下分封四方,非止为彰功臣,亦为内震官僚,外御蛮夷之意也。今大将军虽受封天水郡侯,却留朝不谴,恐难御北方。臣于先帝之时尝与胡虏数战,今请不避寒苦,提一旅之师坐镇朔方,观其情势待机而变。退可以保卫北疆,进则俟机直取漠北,剿灭胡虏,为天朝永绝胡患!”
姚子剑闻奏,便令百官议之,却有那兵部侍郎梅怡庆闪出,瞠目怒道:“此正是祸国殃民之计也!荤顿久附叛逆,只思建功立业,全不思国家之患,焉可为将?”姚子剑闻言不喜,却道:“尚书何出此言?”
梅怡庆乃上前奏曰:“北疆胡患,古来有之。商之鬼方、周之戎狄、秦汉匈奴接连不绝,往往侵扰中原不休,中国不过守备而已。及至秦皇汉武之时,亦思永绝北患,故有蒙恬屯兵朔方,冠军勒石燕然之事。以秦汉之强,数击匈奴,深入千里,终不能绝之,反令中原板荡,民不聊生,国遂弱亡。以臣所见,其由有三。”
“其一,夫戎狄丑类,兽聚鸟散,逐水草而居,往往千里无人迹。我中原兵马,以战甲刀刃为长,骑士弓箭为短。攻城略地是我所擅,野战游击是敌所长。拒守关隘,胡虏控弦十万不能度古北;出兵漠北,戎狄精骑三千可以忧大军。必欲北出,分兵则众寡难敌,难免李广雁门受围之危;聚众则行军迟缓,恐有轻车云中无功之劳。盖以其地广而民稀,硬弓辅轻骑,我兵少则难敌,军迟则难觅之故也。”
(注:汉武帝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李广领万骑出雁门攻击匈奴,然因为众寡悬殊被俘,孤身逃回。同年,轻车将军公孙贺领军出云中,匈奴提前得到消息撤离,无功而返。)
“其二,北方蛮荒之地,无以种植。若欲久守,必自中原转输粮草,出雁门,转古北,积朔方。又有胡虏轻骑抄袭,轻兵送之则难全,重兵护之则耗费甚剧,征发十石,至前线不过五斗,皆为途中用度损耗。大军久屯,日费千金,不出数载,则中原疲敝,民不聊生。”
其三,胡虏数分部族,四散漠北。一族强,则胁百族附之,及其弱灭,自有他部兴起,复令诸部。是以汉灭匈奴,鲜卑继之,成五胡乱华之祸。唐吞突厥,回鹘继之,为中原百年之患。北方之地,自林胡以来,而后匈奴、鲜卑、柔然、突厥、回鹘、契丹、女真不绝,虽有可灭者,我终不能长保其地,反令别部遂强,是杀狼喂虎也。”
故古之明君圣人,必保中原为本,只设关隘不令南下,未有兴兵欲灭其种者。盖其战则难胜,其守则巨费,其民不足教化,其地亦不足得之故也。今北方契丹女真两部并立,勾心斗角,无力南侵,而中原疲累,大旱地震在前,反贼为乱在后。自守尚恐不足,何力出兵相攻?况今蜀地蛮夷数叛,江南倭寇屡侵,俱是用兵之处。此两处未平,何故复兴兵北征?臣恐马邑之仇易结而难解,中原之患难除而易生也。”
(注:汉武帝元光二年,诱引匈奴进攻马邑。以韩安国、李广、公孙贺等率三十余万大军埋伏,试图诱歼匈奴。然而计划被匈奴识破,劳而无功。从此之后两国断绝和亲,进入战争状态。)
荤顿听了,不待姚子剑发言,便驳斥道:“北胡之患,自天朝立国有之。历朝无不北向用兵,互有胜负,何有如此之患?今陛下登基、万民仰慕,自当开疆拓土,流传千古。汝虽掌兵部,不过一介腐儒,岂有我亲上疆场杀敌之人所知详细?”
姚子剑闻言,却问那大将军黄家道曰:“卿官居大将军,为武将之首,是朕之卫青、李靖也,今胡虏之事,卿以为如何?”
黄家道便上前言道:“两位所争,非用兵之道,乃立国之道耳。臣一介武夫,只知军事,何足同议?”姚子剑笑道:“卿试言之。”黄家道遂奏道:“臣实不知仓禀百姓之事。然陛下若可予臣精骑五万、辎重不计,臣自信可于三年之内尽灭北胡。予臣甲士三万、良马八千、粮饷上亿,臣可勒兵北境,令诸胡入朝。如不能支,臣保境安民有余,未敢言征伐之事。”
姚子剑便问那傅程鹏道:“大将军所言粮草军械,饷银军备,耗费甚剧。相国以为如何?”傅程鹏亦以梅怡庆所言为是,然虑张衫耀事发,颇有将荤顿谴出之意,便奏言曰:“大将军所言,恐国中空虚,尚未能备。然臣闻契丹、女真二者今已释兵怨,连接诸部,恐有所南图。今虽不应大费刀兵,却可使奋威将军领五千精锐屯住朔方观其动静,再定后策。”
姚子剑闻言大喜,便令以此而行。却又有兵部员外郎陈研坤素知荤顿暴虐好杀,恐其擅兴刀兵,难以后制,却又越班言道:“相国所言甚是,然则虽令奋威将军北镇朔方,当得一员良将为副,同掌兵马。”姚子剑亦虑荤顿独掌兵权恐有他谋,便准此议。却有黄家道保举奉车都尉五原汪芸,有勇有谋,可堪其任。姚子剑遂以奋威将军荤顿为镇北大都督,汪芸为朔方太守、镇北副都督,领兵屯驻朔方,探听北胡消息,此是后话不提。
话分两头,却说那会稽郡侯褚天剑领了平定倭寇镇守吴越之责,辞圣就国,于路却又听说一个消息,立时只气的面如喋血,气若蛮牛,怒发冲冠,竟两眼一黑,昏倒过去。但见:未知五脏如何,先见四肢不举。毕竟是何消息,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