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虚子臣略议访贤才 两小将苦战广成关
诗云:
君因风送入青云,我被人驱向鸭群。
雪颈霜毛红网掌,请看何处不如君?
这一首《鹅赠鹤》,乃是唐时白居易所作,单道那世间许多人物,才华本在伯仲之间。只因有的遇着明主,便得封侯拜相,名扬千古。另有些不遇其时,满怀着一颗壮志雄心,却只得与走卒为伍,不见个出头之日。然则话虽如此,个人际遇本是不同,若得胸中有那一份才华,也许十数载默默无闻,直到一日便扬名立万,亦未可知。
且说当时虚子臣虽然谴了张栩杨出征,心中毕竟未定,却有那何君威瞧科,在旁奏道:“如今我大楚旱路有神武、扬威两位大将,皆是万人之敌,空中亦有百步封喉夏翼赦神箭,可保无失。只是天王尽聚人才,却少一员大将统领水军。我荆州江河无数,若是觅得一员水性上佳的好汉,何惧官军百万!”
虚子臣却道:“话虽如此,我等如今却向何方寻这一个会水的好汉来?”何枫听了,却把手往南一指道:“只是江陵那人便可。”虚子臣闻言抚髀道:“君威所言,莫非江陵姜玉函乎?孤亦久闻其名,屡番遣使往聘,却都被他封还礼物,并无一复。若得此人,果然何惧官军?”
何枫听了却道:“天王不知,这姜玉函与方艺灵先生素知。艺灵先生出军之前,曾与微臣手札一副,备言姜玉函才干,若得天王亲自与臣一同往聘,必然成功。”
那颚更在旁,却恐何枫当真聘得姜玉函,立了功劳夺宠,却上前言道:“臣闻那姜玉函素有风流狂剑之称,往来秦楼楚馆之间,纵情声色,日夜饮酒不缀,醉醒不分,癫狂不已。此等狂徒,只需武士二三人持诏而往,来则聘之,不来则绑之,何劳天王千金之躯下降?”
虚子臣呵呵笑道:“非凡之人,自有非凡之志。昔日刘先主三顾茅庐而得孔明,孤又何不可亲聘大将?此人既然喜好酒色,便取美酒佳人相赠,何愁不来?”何枫在旁听了,却道:“天王若是果然肯时,却不要人多,只消天王与微臣两个并一坛府中佳酿,略施小计,管教天王得此姜玉函也。”
何枫说毕,虚子臣本待便往,却见颚更在旁有不平之色,恐伤其意,却笑道:“君威此计虽好,然则我大楚新立,众心未定。孤日夜操劳,一时未能得空行此计较。可先请君威取府中佳酿‘血色玛瑙’一瓶,往江陵聘他。若是肯来时自然最好,不然等日后国中稍定,孤巡视江陵之时再去,亦未迟也。”何枫见了,察知其意,便也言道:“天王所言甚是。微臣敢不尽力!”
众臣正在议论之间,忽然听得云龙军报已到,奏闻北面战事。虚子臣自新野失后,交通阻隔,再不闻北面军事,此时听得云龙有报,急忙命人读来。
且说当时云龙于南阳召集了众将,说道:“如今朝廷大军未到,被我等拿下了南阳,坚壁清野,可以待敌。只是若是拖延日久,终究难守。况且我等领命攻打洛阳,如今不过侥幸保全了荆州领土,实无寸功。应当借机北上,乘胜大破官军,才是大丈夫本色!”
众将听了,齐声叫好,却有英武将军飞天大圣封样谏道:“许煊兵马在我等之后,乃是心腹大患,理应先与剿除。况且朝廷大军此时必然南下,若是旷野相斗,难以成功,还是坚守南阳为妙。”
云龙当时尚不知新野已失,只是摇首道:“许晨奇元气已伤,又无补给,不足为道。只以新野、南阳、安乐、安众四城将他围住,久之必降。至于朝廷大军,必然多是些贪生怕死之徒,若随许煊之后扫荡百姓则能力有余,若是旷野相持,如何是我等如狼似虎大军对手?便令德阳领五百人守着安众,都恩领五百人守安乐,都只许守城,切不可开城出战。恩建再从旁绕去新野,替了我义弟扬威将军来,叫他领千人守着南阳,可保无虞。其余众军,随我都起北上。”
封样便即言道:“如今北上,若欲直取神都,却有嵩山天险阻隔。更兼自汉以来洛阳设有八关,其中广成关、伊阙关、太谷关、轘辕关四关均用以把守南面,素有重兵防守。除此以外,却有两条路可走。一条东出博望,下昆阳,可至许昌,扼守洛阳东面咽喉。又一条西入武关,越商下湖,可到弘农,阻断洛阳西面援军。不知大元帅却欲选哪一条路?”
云龙怒道:“兵贵神速,如何这等东出西进绕远?只是一路北上,越龙门,翻嵩山,可直至洛阳脚下!”众将听了,都是大惊,面面相觑。云龙道:“尔等岂不闻邓艾走阴平小道灭蜀之事?况且既然有关,便是有路,强若邓艾之时多矣。众将休要疑虑,只管随我出军便是。”
当即众将见云龙发怒,不敢多说,大军开出了南阳,往北便行。行不数日,却听向导言道:“前方乃是阳人聚,是洛阳八关最南第一关广成关的要道。广成关素称‘两山夹一川’若要过广成关,非得先下此城不可。”
云龙道:“南阳贼兵被我每一网打尽,想来此处尚且不知许煊之事,我等依前之计,再可轻而易举夺了这城。”于是令大军就地休息,自家依先带了二十武师,穿了那炎麟骑装束,往阳人而去。
却说这阳人聚守将,姓杜名宇,乃是那总管天子亲军、虎威将军朱恒吉的外甥,年方十七,平生仰慕方腊手下大将方杰,又学使一杆单耳方天画戟,是以人称赛方杰杜宇。为是朱恒吉素来知道许晨奇厉害,料想此去必胜,是以令杜宇随行立功,却不料许晨奇素来不喜朱恒吉一干东宫信臣,又嫌杜宇年纪小,是以却把他留在阳人,并不前去攻战。
当时杜宇听了云龙来意,要调他这一支军马南下增援,只道许晨奇回心转意,登时大喜,急忙令人招呼云龙等二十一人,自家却去整点兵马。却不料那二十一头大虫在城中发作起来,把人乱杀,大开城门,招呼大军一齐抢入,城中登时乱作一团。
杜宇见势头不好,急忙开了北门,率军往北便走。方到崆峒山上,却见前方人影绰绰,又有一支军马开来。杜宇急忙止住了兵马,定睛看时,却见前面军中走出一个人来,正是:
头戴烂银狮子盔,身披镔铁狻猊铠。宽罩堆翠绣青袍,紧勒缕金碧玉带。手擎大刀凤鸣处,身坐龙驹玉块青。
杜宇一见,登时大喜。原来那人姓闻名恩,乃是那同领天子亲军,龙骧将军李昌道的师侄,堪堪一十八岁,惯使一柄凤嘴刀,常以梁中书手下栋梁大刀闻达自居,人称闻大刀闻恩。朱恒吉与李昌道虽为正副,却是十分交好,乃是八拜之交的异姓兄弟。这闻恩杜宇两人年纪又相仿,是以便因着朱李二人关系,亦结作了义兄弟。此次却被许晨奇留下镇守广成关。
当下杜宇见了闻恩,忙说了阳人兵败情况,闻恩勃然怒道:“我正不满那许晨奇将我二人置于此处,打算率军往阳人与贤弟会和,共去前线立功。谁知那贼人竟敢杀到此处,又用诡计夺城,实在可恶!贤弟莫忧,我二人这便合军而下,杀了那伙贼人,来立功劳!”二人都是少年心性,哪管许多,当时便催起兵马,再下崆峒山去。方到半途,却见楚军兵马攻上山来。为首一将,银甲白马,手搦长枪,正是云龙。
原来云龙原本见杜宇年少,是以心存轻视,却不料杜宇见机极快,竟弃城而走。云龙恐泄露了消息叫官军有备,急忙引军追杀。此刻杜宇见了云龙,勃然大怒,拍马舞戟抢上,直取云龙。云龙见杜宇马来,也不慌张,觑的亲切,张弓搭箭直射杜宇面门。杜宇远远便见云龙放箭,急用长戟拨落。
云龙弓箭素精,因见杜宇拨落了羽箭,却也不敢怠慢,催开胯下骕骦玉狮子,直取杜宇。云龙马快,虽是上山,也早抢到杜宇面前,一杆枪,一支戟,杀在一块。斗无数合,闻恩见杜宇力怯,遮拦不住,急忙拍马舞刀,加入战团。这场好杀,但见:
龙胆亮银枪直刺,单耳方天戟横扫。凤嘴刀横劈直砍,玉狮子前驱后退。使枪的如同子龙再世,用刀的无异闻达显威。这个似方杰大战清溪,那个如赵云血染长坂。云龙仗胆,自信长枪天下无对;杜宇从容,金兰协力其利断金。闻大刀吼如霹雳,赛方杰戟化寒光。白马壮士恃勇,赛铁枪王彦章神威连挑后梁大将;青年将军恼怒,似吕方郭盛两兄弟合斗小将曾图。枪去戟挡,刀来枪接。虽然不若三英战吕布,也着实惊心大战。
三人斗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负。云龙暗暗道:“这两员小将各自武功也不过如此,若是单打只须十余合便可拿下。然而两人配合之默契,竟如淫浸数十年一般,着实厉害。”
原来朱李二将情同手足,各自将本身武艺练得精熟以后,却在较艺杀敌的攻受配合中另创了一套功夫出来。这一刀一戟配合默契,一攻一守,一左一右,招式间将对方破绽尽数掩去。攻的不必分心守御,如狂风骤雨,守的不必分心伤敌,如渊渟岳峙,的是第一流的武功。朱李二将见闻恩杜宇结为兄弟,便将这一套武艺传了两人,是以两人纵然功力尚潜,却也竟不弱于云龙这一手惊世骇俗的腾龙枪法。
云龙大军乃是仰攻,而二小将兵马则是面朝山下俯战,更兼崆峒山地型曲折,官军却是熟稔占了地利,是以人数虽少,一时竟能支撑得住。
楚军阵中那封样本在领军而攻,因见云龙不胜,故而舞起熟铜棍来助云龙。闻恩杜宇久战云龙,甚觉此人武艺为毕生所见之最,此时见他有了帮手,亦不敢恋战,撇了云龙,引军去了。云龙见二将配合精妙,必从名师,也不敢穷追,只是把官军乱杀,趁势夺了广成关。
话说闻恩杜宇两人一路败退,直退到嵩山上方才又立营寨,急忙奏闻申报朝廷。且说那姚子剑连日不见许晨奇消息,心下本就疑惑,正待与傅程鹏商议。当时见了表文大惊,急忙召集百官议事,说道:“骠骑将军自夺了南阳以后便不见消息,朕甚虑焉。如今南方急报,已被伪军夺了阳人聚并广成关,指日兵临神都。众卿,朕前日便令整饬的大军可已然都齐备了?”
却有那宰相傅程鹏于班中转将出来,叠着两根手指说出一番话来。有道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毕竟傅程鹏说出什么计较,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