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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 颚更怀恨冤众将 豪杰升官罢兵权

诗云:

中原初逐鹿,投笔事戎轩。

纵横计不就,慷慨志犹存。

杖策谒天子,驱马出关门。

请缨系南越,凭轼下东藩。

郁纡陟高岫,出没望平原。

古木鸣寒鸟,空山啼夜猿。

既伤千里目,还惊九逝魂。

岂不惮艰险?深怀国士恩。

季布无二诺,侯嬴重一言。

人生感意气,功名谁复论。

这一首诗,乃是初唐名臣魏徵所作,单道那乱世之时礼崩乐坏,与其修习儒术,不如学些兵戈纵横之道,若能遭际天子,说不得便能封候拜将,搏出个功名来。然而许多的名臣良将,却其实并不将那一身功名为意,只是义气深重,宁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君王的知遇之恩罢了。你只看那荆州虚子臣,散尽家财结纳天下英雄好汉,竟而也搏得个裂土称孤出来,连着云龙那般的豪杰也都为他所用。然而你若是反以功名利禄要之,却反是小看了这一班的英雄好汉也!

且说当时东阿等人带着残兵败将,一路急行,走回荆州。解散了兵马,却自去襄阳城找虚子臣复命。本来这云龙身为那大楚神武大将军,荆州兵马大元帅,该当总管军事。此时云龙不在,他每却不知是何人在执掌兵马,只得先投兵备府上去。当时正逢那荆州司马在那里整顿军事,却令人将众人唤入进来。东阿等人进到府衙,只得叫声苦也。原来那上面坐的不是别个,正是那与众人有仇的军师将军颚更。

说话的,那颚更自从接替了云龙兵权,自来统领北方防务,如何却又跑到襄阳来做荆州司马?却原来姚子萌自从听说了姚子剑北奔太原,便与狮王庄串通,想要谋他性命,却不料被他识破,早早跑了。自是姚子萌日夜担忧姚子剑要兴兵回来讨伐,却是那谋臣泰富出的的主意,要他多多笼络荆州的虚子臣,互为依仗。是以虚子臣将北面的兵马撤回,只是全心伐蜀,颚更自然也调回襄阳掌兵。

当时颚更听众人说罢了征讨南蛮之情,勃然大怒,拍案说道:“好哇!你这伙目无尊卑的强人,先前在广成关,便有许多作怪,待要背反大楚。依着本官说来,就该即时论斩。天王好心仁慈,饶你们一条性命,再去征讨南蛮西蜀。怎料到贼心不改,又投降了蜀军,来此作了贼兵奸细。给我押下死牢,待禀过了天王,依着军法处刑!”

东阿等人听了,哪肯承认。东阿更是破口骂道:“放你妈的狗屁!俺们效忠天王之心,天地可证,做什么奸细!我看你分明是心中恼恨我等随云龙哥哥前岁拂了你面子,故此来这里设下奸计要来害我们!”

颚更听了怒极反笑,说道:“尔等随着云龙南下蛮中,借道伐蜀,却怎地反而中了什么蛮王的奸计?正是信口雌黄!况且若是果然如尔等所说的大败时,怎地兵马损折无多,单单只少了云龙和孟四两个?我看分明是云龙先投降了蜀逆,再叫尔等回来做奸细,里应外合要来谋我大楚!”

东阿焦躁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是大元帅以己为质,舍己为人换了我等将士们逃生。若要治我滚刀龙东阿败军之罪,我眉头也不皱一下。但你这厮若是要诬陷我云龙哥哥,定要见个生死才罢休!”

颚更勃然大怒,指着东阿道:“反了你这厮不成!你这江湖亡命不打如何肯实话招出!来啊左右,给我加力打这厮!”颚更一声令下,他的亲卫左右登时抢出,便要拖翻了东阿打。

那铁皮虎张千见了怒道:“谁敢来的,便是个死!”说罢抽出了两根竹节钢鞭,拦住了那伙侍卫。张千是虚子臣微末之时的旧交,众卫士见他发怒,却都不敢动作。

李铭等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只是碍着颚更是上司,憋着不好发作。此时见他欺人太甚,张千发作起来,登时都一声大吼,奋身而前,只把颚更唬得面无人色。

颚更旋即怒道:“眼下是在襄阳城中,天王脚下,你们还道是广成关一般由你们放肆么!左右,都给我拿下了,胆敢抵抗着,格杀勿论!”众侍卫不敢对众武师动手,却又害怕颚更权势,面面相觑,进退两难。然而众人在这里厮闹,早有人飞也似的报知了虚子臣。

虚子臣急忙差了两个虞侯,领着一干人等到这里止住了众人,都带到天王府上分辨。当时虚子臣问起情势,左右都是颚更买通好的,只说是东阿等人奸细情状被揭露恼羞成怒,要来行刺上官。虽有几个与云龙好的,见云龙兵败被俘,颚更却正当红,哪个敢来多嘴?

虚子臣听了道:“东阿,尔等也在孤府中多年,孤也不曾一丝一毫的亏待了尔等,却怎地干出这等事情来?可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东阿连忙道:“徐大官人,休要听这颚更血口喷人。我等对徐大官人一片忠心,只是恼不过这颚更心怀旧日仇怨,要来害我等,方才恼怒动手。”

虚子臣听了,面色稍缓,亦点头道:“依孤看来,云龙也不是这等卖主求荣的人。”

那谋臣何枫却素来敬佩云龙,又与颚更不对,当时看见虚子臣口风松动,连忙说道:“禀王爷,昔日我大楚起家之时,以一州之力抗逆天下,危如累卵。虽然有王爷鸿运庇佑,终究还是多亏了大将军南征北战,身先士卒,才能渐渐安定下来。如今我大楚兴兴向荣,开疆拓土,连得大胜。而蜀中全景明那里,南面蛮夷反叛,西边吐蕃入侵,东边则有安西将军引军大破夔关,旦夕不保。王爷试想,大将军若是果然要投降朝廷时,先前危难之时何不去投,偏要等这时候去投全景明?正是于理不合,以小生看来,其中必有隐情。”

颚更看见头势不好,急忙道:“禀王爷,休要被他花言巧语瞒过。云龙武功过人,千军万马也拦他不住。若不是主动投敌,怎地三军无事,他反倒失陷在那里?”

没毛大虫沈炼怒道:“不是说了么?俺哥哥为了救我三军性命,自缚过去,换了我等回来!”

颚更道:“正是胡说八道!自古以来,只有弃车保帅,哪有大帅换小兵的道理?况且尔等去了半载,怎地毫无战果拿来?况且北诏南蛮与我等同盟,大理国又僻处南方,怎地又是血战大理,又是大闹南蛮?眼见得是你这伙泼贼与云龙通同情谊,要来里应外合卖我大楚!”

当下虚子臣被这颚更一番花言巧语迷住了,便道:“若是当真如此时,果然好生可恶。孤又不曾亏待了你们,怎地这等忘恩负义?不当人子!”

东阿等待要分辩时,颚更抢先说道:“王爷,这等忘义反贼,留之何益?左右拿下,压到死囚牢里,明日十字路口,判斩立决,明正典型!”左右一齐动手,便要来拿东阿等人。

东阿连忙叫道:“大官人难道不见阳春门外饮酒赋诗之意么!”

虚子臣听了,却道:“左右且慢。他每众人要说谋反,却其实并无实在证据。如此连斩大将,叫天下人笑我没容人之量!”

颚更忙道:“虽无证据,疑点重重。况且谋反通敌重罪,关系重大,宁信其有,莫信其无!大官人决计不可再用这伙人领军!”

虚子臣笑道:“没有实证,不好这等妄言!”

颚更还要再言,虚子臣却笑道:“孤自有计较,尔休要再说了!诸位将军眼下虽然身处嫌疑之地,孤却相信诸位不是那样的人。尔等远来辛苦,且先都退下府中歇息,孤定然细细巡查此事。若是诸卿果然无罪,孤绝不负诸卿。”

东阿等人都交接了军符,自回去府中,都恼恨颚更不已。次日却传虚子臣旨意来,说道众人久战沙场,教封滚刀龙东阿为游击将军,大刀李铭为归德郎将,小花荣李元飞为昭武校尉,没毛大虫沈炼为怀化司阶,铁皮虎张千为振威校尉。东阿等人见了,不明其意,只是各自拜受了官爵,却聚在一处道:“我等败军折将,却怎地反倒升官加爵?”

却听李元飞道:“啊也!我等怎地这等不仔细来?徐大官人旨意,除了我等官职,还有两个!你每看么:‘大楚神武大将军、统领荆州兵马大元帅、荆南节度使云龙感染风寒,难以领军。着荆州司马颚更暂摄大元帅之职,统领大楚兵马。’这却不是把云哥哥的兵权交到了颚更那厮手上?”

张千道:“我等日后在他手下任职,免不得要被这厮凌辱。只望云龙哥哥早日归来才好。”

李铭道:“这颚更大权在握,怎肯教云兄回来?必然设下歹毒计较,只是希望安西将军不要中了他计策。”

众武师听了,各自忿忿,怒道:“这颚更这等狡猾,可恨天王何等英明,竟受了小人蒙骗。”

众人议论一番,只是没个计较,便往街上闲走解闷。正走之间,忽见一条白白胖胖的大汉抢出,拉着众人道:“自众位兄弟南征,也有许久未见了。只听得有消息说云龙兄弟领军深入蜀中,却也没个实信。诸位是何时回来襄阳的,云龙兄弟呢?”

那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那铸造破阵龙胆枪的高手匠人风雷锤陈焊阳。当时地设门创世剑琴子初和灭世剑琴子翌两人假扮他的徒弟,怂恿他掉包了云龙的休烈剑后又将其刺伤,还是云龙将其救回军营之中。之后颚更与云龙在广成关争权,陈焊阳便挺身而出,力保云龙,随即便与支持云龙的众武师一同南下襄阳,是以和东阿等人都是交好。

东阿见了陈焊阳,便将南征以来大小事体尽数说了,只听得那陈焊阳发上指冠,咬碎了一口钢牙,只顾恼恨那士迁和古月氏奸诈。东阿等又说起昨日被颚更所冤之事,又将虚子臣今日的旨意说了。陈焊阳听罢,却往左右四顾,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去处,诸位兄弟随我来。”

陈焊阳便拉着众武师寻了一间茶馆,在最上寻了间没人的雅座,这才说道:“诸位兄弟以为这一份官爵乃是好意么?”

众人一齐大惊道:“怎么不是好意?”

陈焊阳便道:“诸位南征已久,有所不知。云龙兄弟方才挥军南下,那长沙高艳明便报称云龙桀骜不驯,擅自劫夺蛮军,必有异心。颚更回到襄阳,又用东晋殷仲堪与桓玄之事来劝,说道云龙现今威名太重,又竖结党羽,若复假以兵权,必将生变。徐大官人一时不查,便被他们迷惑了,对云龙兄弟的旧部故友好生猜忌。”

东阿瞠目怒道:“徐大官人自家许云龙哥哥便宜行事,颚更和那高艳明却怎敢这样搬弄唇舌?”

陈焊阳道:“徐大官人受了颚更的蒙骗,将他调回襄阳,坐镇中枢,又令他总管兵马。颚更上任,立刻便将云龙旧部四散拆乱,分别交给亲信统领。又重用与云龙不对付的江夏夏翼赦、长沙高艳明,还有那白无常陈泰、没头胡替等人,都令他们执掌兵权。如今云龙兄弟既然陷没蜀中,只怕更坐实了他投敌之举。”

东阿道:“徐大官人既然升了咱们的官,那便是不罪我们的意思。他既然相信我等无罪,又岂会认定云兄有何投敌之举?”

却是那大刀李铭见机最快,说道:“兄弟却好不迟慢!徐大官人嘴上不说怪罪我等,心下却也是好生怀疑。只是没有证据,却不好与我每就此贸然翻脸,是以封了我们这几个官做。不说别的,你只看这几个郎将校尉的名号虽然好听,却都不过只是些虚职而已。分明还是不要我等领军的意思。”

张千道:“这却如何是好?”

李元飞苦笑道:“还能如何是好?徐大官人既然认定云兄投敌,那么不杀我等的头,便当承情了,你还待怎地?”

东阿道:“如此时,却如何能说动天王来救云兄出来?倒不如学孟四兄弟,早早回去蛮中,想法子来救云兄。”却原来孟四因云龙被擒,不愿回蜀,自去蛮中寻觅旧部,想要救云龙脱险,是以东阿在此说起。

李铭道:“话不是这等说。若是我等都不回军,径去蛮中了,岂不正是坐实了那颚更所言的投敌之罪?到时候可就当真分说不清了。”

沈炼道:“我等不如且去江陵,寻着那飞天夜叉汪三哥哥,再一同计较则个。”

东阿道:“正是如此,早听云兄称赞他义弟安西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那西路副帅鹰扬将军项引也是个少年良将,多听云兄夸赞的。他两个都与云兄交好,想来也当尽力救云兄出来。只恨天王竟被颚更蒙蔽,我等定要将这是非曲直分辨出来,还云兄一个清白。”

正在七嘴八舌议论之间,忽然屏风后一人说道:“众位好汉,不意在此相逢。”

众人吃了一惊,急忙住口时,却见自屏风后转出一人来,正是:

面阔唇方神眼突,瘦长清秀人材,皂纱巾畔翠花开。黄旗书令字,红串映宣牌。

口舌摇动千里外,罗衫常惹尘埃,阴符宝经术奇哉。埋名二十载,莫知其由来。

原来那不是别人,正是虚子臣府中的辩士方冷。那方冷只因惯逞口舌之利,素来不被同僚所喜,便只在云龙北伐之时用作随军记室。却是得云龙赏识,叫他相助张栩杨。方冷巧舌如簧,这才解救了张栩杨新野兵败之罪,后来再度北上,又在洛阳献离间之计令褚天剑与荤顿自相残杀。先前方冷奉命出使南蛮,促成和谈,却依旧归来襄阳,以功升官。

众人忽然见到方冷,却不知他听了多少去,不由得都是一惊。然而那方冷却是呵呵而笑,径自上前一揖,说道:“诸位所言,得其一,而不得其二。你道这陷害云大元帅,当真只是颚更的主意么?”

沈炼眉头一皱,问道:“若非是颚更陷害,那却是谁?”

方冷笑道:“自古以来群臣相争,获胜或负。然而都是一般的臣子,难道真有谁便能压过了谁?说到底,不过是‘揣摩上意’四字而已。天王又非蠢人,难道看不出颚更和高艳明等人是在挟私报复?若非他自己忌惮云大元帅,想要借机削夺兵权,颚更就算磨破了嘴,又有什么用?”

众人面面相觑,都道:“天王收纳天下豪杰,推心置腹,怎会这样猜忌?再说了,云大哥对他忠心耿耿,阳春门外一起发的誓,岂会有假?”

方冷摇头笑道:“帝王心术,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天王正是因为忌惮云大元帅本事名气,这才叫他领军深入蛮中险地,料他一时半会儿不能便回,这才好趁机启用颚更,罢夺其兵权。几位就算是比方某还再能说十倍,也终究辩不倒颚更——只因颚更不过是顺应了天王自家的心意,天王自己只不过是假装糊涂罢了。”

东阿道:“岂有此理?若如此时,难道真个就让云兄沉冤不雪?”

方冷笑道:“你几位听我一言:天王既然会忌惮云龙之勇,那也就会忌惮颚更之智。天王先前想用颚更制衡云龙,这才裁夺云龙旧部的兵权交付给颚更,想令云龙回师以后可以互相牵制。但是他却不料云龙竟然已经陷没蜀中,这一来强弱悬殊,朝中却反倒成了颚更一家独大。

“如今颚更兵权在握,却不知收敛,反而渐起狂妄。他在军中遍布了心腹,却更想将诸位尽数斩草除根,已然触动天王禁忌。天王忌惮颚更,不愿与他直接破脸,这才罢夺了诸位的兵权交付给他以安其心,然而留着你们,就是想要日后再靠诸位来制衡颚更。如今只需安然静坐,我料一载之内,天王必有处分。”

众将听了,各自都是不信。却听得步梯声响,下头又走上一人来,叫道:“方先生,我四处寻你不到,却在此处快活。”却见又是一个文官自下头走上,却是那谋臣何枫何君威。众将知道虚子臣最看重的便是云龙、颚更、何枫三人,常将三者分别比作韩信、张良、萧何汉初三杰,登时纷纷起身致意,顺势拜谢昨日出言相救之恩。

何枫不意众将都聚在此处,稍稍一愣,旋即急忙回礼,却道:“诸位远征归来,今日加官进爵,可喜可贺。”众将听了,只道他故意出言嘲讽,都是面色不豫。

方冷呵呵笑道:“王爷何意,大伙儿都心知肚明,何兄又何必装模作样?”

何枫眉头微蹙,却道:“天王上意,怎好枉自揣度?”言毕转头便走。

众武师不知所措,然而方冷却素与何枫交好,急忙追将上去,将今日之事简略说了。何枫却压低了声音,责备道:“方今颚更正在用事,艺灵贤弟你却将这中间关窍去向这伙粗人点破了,他们若是有一些儿忍耐不得,却不误了天王的大事?”

方冷道:“君威兄,如今颚更权柄虽重,天王足能制之,又坏了什么大事?”

何枫道:“你只见心术,不见时势。如今四面强敌环伺,而云龙没于蜀中,正是用人之际。天王虽要限制颚更,却终究不能除了他,只是要寻个法子令云、颚两党都能为其所用。你不合将这关窍向这伙老粗点明了,万一有所激化,却叫天王如何自处?终不成杀了颚更,倒叫你我书生商贾领兵?”

方冷听了,慌愧无地。好在众武师虽然心中忿忿,却到底感念虚子臣的旧情,不十分相信方冷所言,是以一时无事。然而未过半月,却忽地接到急报,说北面大都发出一封诏书来。不是这诏书今日传到蜀中,管教:潜蛟一时毋用,群龙今日无首。毕竟那封檄文说的什么计较,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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