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回 云龙得弓赴西凉 天剑仗马战荒岭
词云:
弓剑出榆塞,铅椠上蓬山。得之浑不费力,失亦匹如闲。未必古人皆是,未必今人俱错,世事沐猴冠。老子不分别,内外与中间。
酒须饮,诗可作,铗休弹。人生行乐,何自催得鬓毛斑?达则牙旗金甲,穷则蹇驴破帽,莫作两般看。世事只如此,自有识鸮鸾。
且说当时云龙别了众人,骤马而前,不多时便赶上战尸清与麦一帆两人。三人紧赶慢赶,却在北边汇合了木周,不久又寻见饥唐踪迹。那饥唐却是乖觉的,情知四人已然尾随在后,便连使诡计,调动左近官军阻截。又屡番改变方向,意图迷惑四人,却终究仍是被赶上。
想饥唐虽有几分本事,怎地是四人对手,不多时被打的重伤吐血,一咬牙从山间滚落求生,却恰好撞见张永馨前来。当时四人赶上,听张永馨说了东王之乱之事,嗟叹不已。别了张永馨,却来探查饥唐尸身,却见饥唐忽地睁眼,吼道:“羌人执神弓,射天万鬼中。”言罢一口鲜血喷出,伤重而亡。
木周却不忍道:“他虽然心思不端,然而到底与咱数载兄弟一场,看在往日情面上,便将他安葬则个,莫要暴尸荒野。”众人听了,动手刨了个土坑,将饥唐埋了。木周却取过一块大青石,立在饥唐坟上,用佩刀刻上“羌零寨二当家饥唐之墓”十个大字,方才罢了。麦一帆却自然做起法事,超度了饥唐魂魄,往阴间转世投胎去了。
先前众人便在饥唐尸身上取出了那柄龙舌七宝弓,却暂时放在一边。此时木周安葬了饥唐,嗟叹一番,回过头来,复见此弓,怒道:“便为了这弓,损咱一个兄弟!”当时大怒,举起佩刀,便想毁了这弓。却见这弓上忽然散起一阵金光,弓弦颤抖不已。木周大惊,急忙丢了那刀,说道:“此真神物也。”伸手去拿时,却炽如炭火,登时疼的嗷嗷大叫。
云龙不知,笑道:“这弓上难道有何蹊跷?”便伸手去拿,说来也怪,云龙一执这神弓,那神弓登时便不再颤动,也不见丝毫炽热。云龙随手摸出一只箭来,在那弓上一拉,嗖地一箭出去,直飞到数百步之外。木周见了,却呆道:“这宝弓识主,正等云兄弟!”云龙急忙将宝弓放下,说道:“这是木寨主的镇寨之宝,云龙安敢夺爱!”
木周一摆手道:“咱也不会用这神弓,还是在云兄弟手上,才是正遇其主!”云龙也爱这神弓,见木周这等说了,便千恩万谢收下了。众人说话之间,云龙却道:“若是按照那万兽山庄的女鬼所说,东王是与那死生十人匠一同谋逆的,然而依着张永馨所见,那东王又分明是被十人匠掠走的。这其中的蹊跷,必有什么缘故。”
众人一说,都觉得西凉盘龙岭与廿四年前那东王之乱干系重大。那麦一帆却道:“放眼当今天下,黄家道是东王之乱时一战成名;云兄弟是那时生人;徐大官人也是那时起名扬江湖;许晨奇之父也是东王之乱救驾有功才封候拜将;东王死后姚伯云方能继位,才有姚子剑、姚子萌;至于狮王庄、术道等等江湖之事,更是与那剿灭血海孤星门的大战有着深切的关系。虽然不知褚天剑与全景明两个与此事有何干系,然而现今看来,天下群雄,多出于此事!”
众人听了,齐声称是,木周青年之时便离西凉,此时也有思乡之意,却寻思回去一看。云龙是羌家寨人,本有此心,而战尸清和麦一帆听了那女鬼和张永馨所说的故事,也想知道死生十人匠当年之事,却异口同声叫好。
木周道:“且慢,咱忽地想起。武大哥也是一般的西凉羌人,这次回去岂可不知会他则个?”
云龙听了亦道:“如今仓促而行,未作准备。不如且先回去寨中,准备充足,再约定了日期一同北上如何?”众人称是。
却说云龙与木周自回羌零寨,点起了亲信,约会南边武不凡一同,再一道往西凉而去。此事耽搁了一月有余,武不凡师兄弟三人才赶到三台山上。云龙说起颚更陷害之事,故而未能得便去荆州接回武三通,那武不凡问明白自己孩儿得东阿等人照顾,一切安好,便也并不介意。又逢新春佳节将至,众人也不急北上,在寨中又一同宴饮了二十余日。
那日正在宴饮,却听闻小喽喽报来:“楚王点起兵马,用大司马颚更为帅,鹰扬将军项引为先锋,长青将军稻草王监军,领兵马都监没头胡替、黑无常陈泰、癞瞎子赖五、太岁赵虎四骁将,出夔州往此杀来。”众人听了,都是大惊。
木周却对云龙道:“云兄弟,楚军再入西川,你可要趁此机会领军下山与他会和?”
云龙摇首叹道:“此来众将,唯有项公能与我交好,其余尽为颚更党羽。颚更不能容我,我何苦自取其辱!西凉事大,我等还是先去西凉罢。”却打点了行装,待往西凉而去。
那蛮大王孟四、飞天夜叉汪三本待相随,却被云龙用言语劝道:“此乃我羌人之事,与尔等无干。况且天王兵马来到,尔等小心助力,若能见着,千万分说我等一片忠心。”
云龙好说歹说留下了孟四汪三两人,与木周、武不凡、麦一帆、战尸清一共五人,出梓潼,径入汉中,投西凉而去。众人一路饥餐露宿,夜宿晓行,却走入西凉地界。云龙虽是羌人,出生之时便逢羌人南迁,却从未来过凉州。当时看见黄土大漠,自然啧啧称奇。木周与武不凡自少年时便背井离乡,此时故地重游,也是欣喜嗟叹。
众人却问云龙道:“云兄弟,不知这盘龙岭,毕竟却在何处?”
云龙听了,奇道:“云某一生从未踏足西凉,怎知盘龙岭在何处?只道木大哥和武大哥知道。”
武不凡、木周听了都道:“咱又非盘龙岭人,西凉这般大一个去处,谁知盘龙岭在何处?”众人听了,都哑然失笑。
麦一帆道:“罢了,只是在这左近,多打探打探便是。”众人称是,却在附近寻个人家住了。战尸清自知相貌诡异,却不去投宿,只住在荒郊野岭。那户村民虽见众人来路蹊跷,然而相貌凶恶,都不似好相与之人,又多给银两,便也不过问。众人住在西凉郊野,却想往西凉城中一游。
且说此时黄家道听了张永馨之计,日夜备兵预备东征,西凉乃是大郡,却令长子黄胜德与得力家将黄隆镇守。这里日夜操备兵马,又有下属各郡县兵马云集,警备森严。众人哨探了一回,生怕被官军识破,却不敢入城,只在左近询问盘龙岭羌家寨。不料众人连寻访了二十余日,并无丝毫影响,不由得都有些丧气起来。
一日众人寻访无果,正在田野小径之中乱走,那木周却道:“咱找了一个月,并无一个知晓盘龙岭的。若真有这个去处,怎会无人知晓?遮莫是传闻有误么!”
云龙却道:“年代久远,地名有变也未可知。只恨云龙少时却未曾向羌家寨长辈问个清楚。”
且说当时众人正在那里说话,却听得一个老者在后咳嗽道:“几位可是要寻那盘龙岭么?”众人听了一惊,回头看时,却见一个骨瘦嶙峋的老者坐在路旁。
云龙连忙道:“老人家,您莫非知晓这个去处么?”那老者抬头一笑,一双眸子却是精光四射,锐气逼人,将众人都逼退一步。云龙暗暗心惊道:“这山野之中,怎会有这般一个老者?此人来历,非同小可。”却不由得把手按向剑柄。
那老者哈哈笑道:“少侠莫忧。这盘龙岭么,老夫的确是知晓下落。廿八年前东王之乱,朝廷却已将盘龙岭改作断龙岭。又将左近之人尽数迁走,别从他处移民而来,是以若是问盘龙岭时,却无人识得。”
云龙一听,不敢怠慢,急忙拱手为礼道:“多谢前辈指教,云某感激不尽!斗胆动问前辈高姓大名?”
那老者一挥手道:“老夫有个诨号,唤作五行老者。老夫也不是想帮你,却是为了要请你去那盘龙岭,助我徒儿一臂之力!”
云龙连忙问道:“敢问前辈徒弟,姓甚名谁?”
五行老者摆摆手,转身而去道:“此处向北三十里,再向东十二里,见一岭如盘龙斩首之状,即为断龙岭。你到了彼处自然知晓。”云龙等人急忙躬身为礼道:“多谢前辈。”
众人依着那五行老者所说,向北三十里,再向东十二里,果见前方有一丘陵。从高处望去,恰如一只昂首盘龙模样,只是本该有龙首之处却是一处陡峭断崖,当真如同被斩首了一般。众人在旁边山上见了,都啧啧称奇。
麦一帆却道:“云兄弟,此处名为断龙岭,却犯着忌讳,我等自去,你在此留待如何?”
原来但凡这刀口上舔血之人,最重忌讳。人名泛着地名忌讳,最是凶险,往往有性命之虞。是以昔日凤雏命丧落凤坡,李密死于断密涧。此处断龙岭与云龙名字相冲,是以麦一帆出此一言。却听云龙笑道:“男子汉生死有命,岂会在乎区区一处地名哉!”当下不从麦一帆所言,执意一同往断龙岭而去。
当时众人在左近山上露宿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往断龙岭而去。云龙却忽然想道:“不知为何,幼时羌家寨长辈提起这盘龙岭,却不叫断龙岭,有时反叫它腾龙岭。可见此处不一定便断送云龙性命,或者竟能助云龙腾飞未必?”众人听了,心下稍安,却仍是将信将疑。
正行之间,云龙却忽然止住众人道:“你每看前面,似有甚么人在。我等却要小心,莫要打草惊蛇。”
武不凡道:“这件却易。”当时撮唇作哨,不知从何处钻出一只老鼠来。武不凡打了几个手势,那老鼠便一溜烟去了。武不凡却笑道:“驭兽宗非止能驭使猛兽,也可让鼠类为我驱策。他每身形灵巧,前去探寻常人难近之处,最是合适不过。”
云龙听了,登时称奇不已,连称佩服。不多时那老鼠飞奔回来,吱吱连叫。武不凡却道:“前面果然有十数人,似乎也在探寻什么物事。”
那木周是个直性汉子,拍腿叫道:“既然如此,何不上前去问个究竟?这里荒郊野岭,众人结个伴也好。”
众人急忙教他噤声时,却已不及。听得对面林中声响,一骑飞奔而出。云龙见了,却是一惊,原来那人身长八尺,正是那广陵猛将庸良。
庸良也认出云龙来,怒道:“反军贼将,今日在此相见么!”云龙勃然大怒,催开座下那匹骕骦玉狮子,直取庸良,庸良舞起两柄金瓜锤迎上。两人斗了十数合,庸良知道云龙厉害,心下先怯了,又是气力不加,拨转马头便走。
木周见庸良要走,亦拍马向前追赶。却忽然听得林中一声虎啸,众人马匹都是前腿一软,跪倒在地。唯有云龙的骕骦玉狮子神骏非凡,与庸良座马两匹马无事,武不凡惊道:“此处山中竟有大虫,而我竟而不知么?”庸良却趁着云龙愣神之机,骤马跑回林中。
云龙急忙要赶时,却见前面林中一人抢出截住,怎见那人打扮?但见:
头戴金钉铁缦笠,身披趁甲猩猩袍。系一条紫玉嵌宝狮蛮带,蹬一双黄皮衬底云根靴。手执一柄紫金开山宣花斧,坐骑一匹金睛嘶风呼雷豹。断龙岭上英雄将,车骑府中吴越王。
看那人时,不是褚天剑是谁?却原来褚天剑平定了助那倭国源赖朝讨伐倭相平清盛,是年二月平清盛病故,源赖朝遂威震倭国。为表忠心,却送了这匹嘶风呼雷豹与褚天剑。
这呼雷豹乃是昔日四宝将军尚师徒坐骑之种,天生异象,长一丈,高八尺,相貌凶恶,豹斑虎首,又曰虎类豹。其颔下有一肉瘤,肉瘤上有三根毛,一拉其毛,呼雷豹叫声若雷,凡马立时卧倒不能起。庸良等人座马,却自是将两耳塞着的,是以不受影响。当时褚天剑见云龙这匹骕骦玉狮子竟能在呼雷豹面前傲然挺立,也是一惊。
此时二人认了对方,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睁。褚天剑催开嘶风呼雷豹,舞起紫金开山宣花斧,当头劈来。云龙亦挺起破阵龙胆枪,催开骕骦玉狮子抢上。怎见得这场好杀?但见:
一个是赵子龙再世,一个是陈咬金重生。一个是玄铁枪,犹如蛟龙戏水;一个是宣花斧,恰象猛虎离山。一个斧落,虎啸山风生万壑;一个枪出,龙喷水浪进千层。直杀得:遍地征云笼宇宙,迷空杀气罩乾坤。
两人兵器并举,斗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败。此时两人武艺相较先前都是大增,满拟十数招便格毙对方。不料一交手之间,便觉对方长进更胜与己。云龙斗了一阵,却把长枪拨开了褚天剑大斧,走马回身道:“兀那褚天剑,你在此作甚!”
褚天剑不答,只把那柄紫金开山大斧一摆,催动呼雷豹抢来。却惹恼了旁边那木周,爆喝一声,舞起惯用的那柄折铁砍山刀抢上迎住。木周怕呼雷豹厉害,却不骑马,只是仗着身材高大步战。两人就在大道之旁斗将起来,云龙却拨转了马头在旁观看。不是木周与褚天剑在此厮杀,有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毕竟两人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