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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老李头有苦难言 起激愤替人教子

“终于是要到了吗!”年轻男子驻足而立,看着这片荒漠之中远远望去犹如绿洲一般的地方,可当他真正站在这里,才发现此处虽有树木野草,却也零星稀疏。依旧是几无行人踪迹,这个负剑而行的孤独背影,顺着生出零星野草的荒坡爬了上去,这也算是个此处的制高点了。男子登高四望,连月来他那之前俊朗的面容之上,多了几分风沙磨砺的沧桑之感,加上少粮缺水,爆裂的嘴唇似乎在轻轻触碰之下,就会掉落一块嘴皮下来。嘴角周边也已长满了随风舞动的胡须,尽管这已经是他这几个月来不知道第几次用剑直接削断的结果。男子了望许久仍然未见人烟,至此不由得摇了摇头空叹无果。但毕竟已见绿色,而且越往里越是有着浓郁之意,故此心中倒是没有在荒漠之时的那种毫无希望的绝望之感。

“罢了,天生劳碌命,自己找吃喝吧!”喃喃自语了一句,男子刚欲转身往低处行去之时,突然不远处一缕青烟从一个小山丘的后边缓缓升腾而起,而后在这空中随风飘散。这一幕让他半转身形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了好一会,内心自是惊喜,好在心性已成,再也不会像年少之时那般因为胜了师兄一招半式、捉弄了师姐使其狼狈不堪而忍俊不禁,心底所有的开心全都毫无保留的释放而出。人生大抵这般:少年来盼着长大、岂不知长大后亦羡慕少年。

男子回过神来,缓步下了高处,向着炊烟的地方徐步而行。此刻,他内心所盼望的并非是一顿丰盛的餐食或者一张柔软而又温暖的床铺,也并非豪饮一次仙露琼浆,一路走来孤独最是深重,故此他最为期盼的是能够与人相见,无论男女老幼,能答言语、肆意闲谈即可。

当下,他已心无旁顾,只双眼目视前方,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行着。也不知走了多久,时间仿佛在他的脑海之中变得没有什么概念了,好在三间由木头和茅草搭建而成的茅屋已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另一侧也是有着单独一个规格更小一些的屋子,而那阵阵的炊烟正是从这个小屋子里升腾而起的,应该是厨屋吧。

只不过这个厨屋比起那三间茅草房更为简陋和寒酸。若是真遇到下雨的天气,在这厨屋里煮饭,锅里估计应该是饭一半、雨水一半吧,而且煮出来的汤饭肯定寡淡无味。

见此形状,任谁都知道这指定是一户穷人家的院落。只是再怎么穷困,也不至于搬到这个看不见人烟的地方来苦苦度日,想必其中缘由也一定充满酸楚。

燕成这时当然顾不上细想这些,他上前再走了几步,隐约看见在这个四面透风的厨屋内有一妇人正在灶前来回忙碌着,破旧的案板之上几样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复杂的野菜和辨不清是什么东西磨成的粉,正经由妇人的手一点点的掺着水、再将剁碎的野菜倒进去一起反复搅和着,最终团成一个类似窝头的东西,一个个仔细的放置在铺了一张还算干净的麻布之上,锅底下是刚刚处理好的野菜,直接放在水里,随后又稍微撒了一些团窝头前预留出来的一点粉末,再放上粗盐,然后将窝头放到上边盖好锅盖慢慢蒸煮。

当这一切都忙完之时,妇人转身准备整理一下厨屋,突然感觉有一道影子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妇人心中猛然一怔,然后强作淡定的慢慢回头,与此同时背地里那把还带着几点野菜碎末的菜刀,被她悄悄的握在手中、藏于身后。

“你、你是谁?”待看清来人之后,女子悬着的心稍稍回落,虽然好像卸下了一抹担忧,但她高度集中的神色和随时都准备要挥出背后菜刀一般的姿态,依旧暴露了她内心的害怕和不安。

“大姐、大姐你别怕,我只是路过之人,没有歹心。只因远途跋涉,到如今饥渴难耐,方才见此处空中有炊烟升起,故而冒昧前来一看,还请大姐莫要惊慌,打扰之处小弟赔礼了!”衣衫脏乱的燕成,此刻任谁看见了都不得不把他当成是过路的乞儿,只不过虽然表面邋遢,但那一双明亮的双眸却始终犹如朗星,不惹半点尘埃,再加上背后背着的星辰剑,这才让妇人放下了一些警惕。

“你是江湖中人?”妇人蹙眉而问。

“勉强算是吧。”燕成苦笑一声,忍不住的摇了摇头,随即却又高兴的点了点头。

“你这是何意?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把我都搅糊涂了。”

“大姐且听我一言:小弟自磐龙山不远千里而来,一路风餐露宿,故而狼狈如此,让大姐见笑了。其实比起路上的食不果腹、水不沾唇,我最希望的还是能看见个人,看见个活人,能随便闲聊几句、随便聊什么都行,误打误撞,就到了大姐这里了。苦笑、是因为我自己的这番模样惊着了大姐,高兴是终于有人能跟自己说说话了”燕成忍不住的又是一阵高兴,竟惹得妇人也跟着一并笑起来了。

“你还真是个怪人!生死关头,肯定是先果腹为好,你偏偏更希望有人能跟你说说话。但不管怎么说,只要你不是坏人,大姐我就管你一顿汤饭。”妇人话到此处,明显已经不再对眼前这个年轻的乞儿再做什么防备了,她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诺着可以给他一顿饭吃。

可是刚说完此话,妇人脸色又变的有点为难之中略带羞涩起来,随即又怯懦的说了一句:“只不过我们这穷苦百姓,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只是一些窝头野菜、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妇人说这话之时半转过身去,即便是面对眼前这一如乞儿般的年轻人,她也是觉得没有一些好的饭菜来招待他,的确是有些难为情。

“大姐能留我吃饭,便已是恩情了。小弟我也是百姓家的孩子,自小吃苦,没有那么娇贵。”燕成这一言,倒真让妇人稍稍松了口气。

“你要是不嫌弃,就坐在这里吧,饭一会就好。”妇人说话时明显已有笑容浮于容颜之上,单看她的五官,如不是在这鬼地方经年累月的日晒风吹,想必也是一位貌美的女子。

“谢谢大姐,小弟我就不客气了。”燕成快走两步,明显体力有些不支的他一个踉跄,急忙用双手下意识的撑住桌角,这才没有摔倒在地。随即有些狼狈的看了妇人一眼,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尴尬之色,好在妇人并没有在意,只微笑着询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走得急了些!”燕成说完,四下打量了这个简易的厨屋,包括自己坐着的凳子和身前的木桌,论其惨状非一个破字所能盖述的。

“没事就好,你稍微等会,屋里还有老人,我先给老人家送过去再盛饭给你。”妇人简单言语之后,打开锅盖,一股清香顿时四溢开来,燕成只觉得当下最要紧还得是先填饱肚子。

少时,看着眼前端上来的三个窝头和一碗菜粥,燕成头也不抬抓起一个就往嘴里送,不一会三个窝头便已被他扫荡一空。也来不及用筷子,端起菜粥整个仰起头便喝了起来。

“你慢一点,小心烫着!”妇人见状,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停止过。不过出于善意,还是好心提醒着他。

“没事,大姐,我肉糙不怕烫。”妇人话刚落下,燕成已然将那碗菜粥全部喝掉了,至此一边砸吧着嘴一边抬起头冲妇人调皮一笑道。妇人见状,掩面而笑。

“没吃饱吧,再帮你盛一碗。只不过窝头、没有了。”收起笑意,端过桌上的空碗,妇人又帮他盛了一碗菜粥,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说吃饱难免有些假了,但是知足常乐,今日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窝头和菜粥,小弟已经很开心了。”燕成一脸满足的跟妇人说着话,说着说着就好像要把近些日子里积攒的话语全部都倾泻出来一样,妇人也是很懂得照顾他人颜面,独自站立一旁,仔细听他说道着。

“秀姑!秀姑...”两声苍老的声音从那边茅屋传来,燕成收住话茬,这才想起方才妇人说起家中尚有老人,自己净顾着说话,倒是把这事给抛到脑后了。妇人冲他微微示意后,转身往草屋走去。

不一会,只听屋里“哎呀”一声,紧接着便传出了有人倒地的声音,燕成此时已恢复气力七八成,于是闻声赶忙跑了过去。

原来老人家腿脚不便,方才想要给妇人递过去用完饭的空碗筷,却不想一时不慎竟然从床上掉了下来,妇人赶忙伸手去扶,但是根本拉不住老人掉落的身体,故而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趴在地上让老人落在了她的身上,由于吃痛才发出了痛苦之声。

燕成赶忙将两人分别搀扶起来,二人又一起将老人扶着躺好,见老人无碍之后,妇人收拾好碗筷转身去了厨屋,燕成则是留下来陪在老人身边与他说话。

“老人家,您的身体不要紧吧?”燕成发自内心的询问老人道。

“我没事,穷人家贱骨头,难免磕磕碰碰的,都习惯了。”老人一句话,燕成差点没忍住眼泪掉下来。

“老人家,您高寿多少?”燕成再问。

“老头子贱命,今年七十有三了。”老人说话间,咳嗽了两声,燕成连忙端过一旁的水来,让老人喝了两口,顺了顺气,半坐起身来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敢问小哥,你是何人?为何来在我这茅舍之中?”老人这才反应过来,家中突然之间多了个陌生的年轻人,此人虽然衣着破旧,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有神,想必非是常人。

也算尝尽世间滋味的老人,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故而他的猜测还真少有走眼的。

“小子无痕,家住甘陕边境,也是百姓子弟,不过少年从师,苦学技法,而今受师父所托前往昆仑山问道,一路孤身前行,路过此地见有炊烟,故而前来想讨顿吃食。”燕成半真半假的诉说之后,老人也是听的明白,因此一边听他说着一边点头。

“看你这身衣裳,也猜得出你是个吃苦的孩子。不过古人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肯付出努力,想日后必有所成就!”老人面色和煦之间难以掩去几分疲累和伤神之色。

“老人家,我看您的精气神也不像是个普通的百姓,您是有什么难事吗?家里就您和大姐两个人?按大姐这年龄,也早该嫁人生子了,怎么也不见她的丈夫和孩子呢?平日里她一人照顾您,肯定有一些地方不能尽善的吧。”燕成一眼看出了老人眉目间的无奈之色,故而疑惑的询问道。

“哎,不瞒小兄弟,家有逆子,一言难尽。”老人话到此处,双眼之中突然老泪纵横。

“老人家,您怎么了?”燕成急忙拿过床头的粗布毛巾,递在老人手里。老人随便擦拭之后,又是一声长叹,接着便对燕成坦言道:

“我姓李,名叫李连山,起先住在据此五十里外的李家庄。父亲是个生意人,以贩卖药材为生,那时候的家境也还算是殷实。后来家父染病去世,我才二十岁,也就是你这般年龄。从那以后我接过了他的生意,由于从小就跟着父亲来回做买卖,故而其中的一些门道我也都明白,所以上手很快,生意倒也没有耽误。只可惜成家后膝下无有一儿半女,一直到了四十岁,虽然陆续娶了三房妻室,可还是没有任何改变。那个时候我到处求经访道,四下广施善缘,只希望能早日得子,圆我为父之梦。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四年时间三房妻室陆续命丧黄泉,那几年我深感悲苦、意志消沉,自此再无半点做生意的心思。有一年,听说南边连年干旱,百姓们大多流亡他乡。有一天,我正在院里收拾花圃,突然一位女子也不知怎么的就进了家门。当时的那一幕,真是让人不得不感慨。如花似玉的年纪,却几乎衣不蔽体,蓬头垢面,简直不忍直视。女子见我倒头就拜,一下子我便有些心疼她了。就这样,我吩咐下人带她去梳洗打扮,然后用过晚饭后,她便主动要求前来见我。却不想再次见到之时,我那颗沉寂了许久的心又活了。之后,我便娶了那女子,不想刚刚三月,她竟然怀上了我的孩子,到现在我都觉得那一刻是我最高兴的时候了。家里上下人等都小心伺候着她,我也重新开始了药材生意。单从这一点来说,我觉得是她救了我。之后孩子出生,又是个大胖小子,老头我也算是老来得子,加上家里毕竟有些家底,所以平时生活之中多有娇惯于他。再后来,孩他娘也病故了,庄子上的人都说我命犯天煞,留不住住媳妇,也许真的是这样吧。自那以后我辛苦赚钱,想要全力给孩子无忧无虑的生活,却不想悉心的爱护竟导致后来的他骄奢淫逸,毫无廉耻。一开始仗着自己有些家底四处豪赌,整个清丰县的青楼妓馆也是常常流连忘返,眼看着他荒唐至此,我便急忙给他张罗了一门婚事,希望他能够就此收心。秀姑也是书香门第的女子,品性良善、知书达理,只因家境日益衰落这才被老头我差人说媒,最后终于是嫁给了那不孝子。起初他或许是因为新奇,倒也还收敛了几个月。却不想后来新鲜感一过,便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不到半年,原本那个还算殷实的家境、就这样被他挥霍一空。地也卖了、房屋也被人抵了赌债,就连我这个当爹的,都是被他逼的居无定所。秀姑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可怜的孩子却被她的兄嫂拒之门外,无奈之下,我只好带着她来到了此处。秀姑勤劳爱干净,所以虽然辛苦点却也能安稳度日。我私下也藏了点银钱,因此起初的日子倒也还行。谁料想这般安稳了没有一个月,他竟然带着几个人找到了这里,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最后那点钱也是被他抢了去。这都不算什么,我是他爹,他竟然说我这个老头子勾搭秀姑,我老了可以不在乎这些,但是污蔑秀姑就是不行。一气之下我举起拐杖就要打他,却被他一把推翻在地落到了如今这般田地,要是没有秀姑整日在身边伺候我这个糟老头子,估计我这一把老骨头早就化成一堆枯骨了。到现在虽然行动不太方便,可也不敢轻易寻死,我要是死了、秀姑一个人可怎么办呢?”老人从头到尾说了半天,两行辛酸泪止不住的往下淌着,只听得燕成暗自咬牙、心中大骂老头的儿子不是东西。

“原来大姐是您儿媳妇!可真是位难得的好儿媳,你们太不容易了!”燕成感慨道。

“是啊,真是苦了她了。”老人红着眼眶感慨道。

“那后来您那儿子没有再来过吗?”燕成又问。

“来过几次,除了骂骂咧咧把家里翻得一团糟之外,也不能怎样了”老人答道。

“那他明知您这里早已穷困至此,为何还会再来搅闹呢?”

“他偶尔听人说,我在哪里还藏着银钱,所以一直不肯死心,总是不时的过来搜寻一番。”老人一边摇头一边回答道。燕成看得出来,老人神色之中的无奈。

“真是个不孝子,有丧人伦的东西!”终于是气不过,燕成突然骂出声来。抬头一看老人面色之上多了几分自责和难堪,于是他赶忙改口道:“老人家、不好意思,听您说起这事,心里替您委屈,所以有点情不自禁,请您见谅。”

“没关系,他这个畜生,该打、也该骂!”老人气愤的说道。

“当地县衙门不管这事吗?您可以拿着状纸去衙门口告他。”燕成脑袋一转,再次问道。

“一开始想告来着,可无论他怎么为祸,但毕竟是我的孩子。再者说,我要是将他亲手送进大牢,九泉之下可如何面对他的母亲?”暗自哀伤的老人不断的摇着头叹息着。

“老人家,我都听明白了。谢谢你能把这些话对我这个一面之缘的人说起,你放心,近日我就在附近,倘若他敢再来,算他倒霉,我一定替你好好管教管教这个逆子。哦、对了,还不知他叫什么名字?”突然想起什么,燕成疑惑一声急忙问道。

“他叫李知恩。你能在这里呆多久?他也指不定哪天能来,再说了,他一般来的时候最少都是三五个人一起来的,你就一个人,可别招惹他们了。”老人突然有点紧张的劝着燕成。

“这你就放心,俗话说山人自有妙计,你只管看着,我既然应了这事,就算他不来,我也去清丰县给他抓过来,当着你的面让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哼,亏得您给他起名叫知恩,还真是辱没了这个名字。”燕成对李老头说着话的同时,心里已经在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爹,你说点好事不行吗?提这些干什么,又惹得您伤心难过了。”妇人大概是收拾完了厨屋,一步迈进了屋内,对着躺在床上的老人忍不住的埋怨了几句。老人听到此话,依旧那副眉头紧锁的模样,还真是叫人心中替他感到难过。

“哎,我说有人在吗还?有喘气的赶紧吱一声。”突然,一道响亮的男子声音在屋外响起,闻声之后老人和秀姑的神色突然之间变得异常紧张起来。

“他来了,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巧!爹...”秀姑有些害怕的上前一步,急忙抓着老头的胳膊,脸上惊慌不定,两眼之中既有惊恐、但大多还是无奈之色。

“他是谁?李知恩吗?是他来了吗?”燕成询问道。

“是他!”老头紧闭双眼,眉头紧锁的道。秀姑依旧抓着老人的胳膊不肯撒手,两眼盯着眼前这个仅有一面之识的年轻人,好像有着些许求助之意,可她一直不曾开口,因为她知道,即便年轻人有这心恐怕也帮不了她和老爹。所以希望之中又难免会透出几分失落,但她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也不会因为最后年轻人没帮上什么忙而去责怪于他,毕竟此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说来,还真是巧了,来了正好,省的我再去找他。你们不用害怕,我自有办法对付于他。”燕成满眼肯定的对二人宽慰道,即便他知道两人对他的言语似乎并不怎么有信心,对此他也只是微微一笑。

“呦,这不是在屋里在吗,我喊了几声你们是聋了吗?”一个身材高高瘦瘦的男子两步踏进茅屋,他也没来得及仔细去看,进门就是一阵叫骂之声。老人和秀姑依旧神色紧张的低着头也不去看他,燕成却是饶有兴致的盯着这个身着锦衣华服却有些脏乱的男子笑而不语。

“咦!怎么还多了只臭虫在这?”李知恩站定身形后这才注意到屋内竟是多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一瞬间先是一惊,随后看清楚了坐在床边上衣着破旧的燕成,这才敢出言不逊的讥讽道。燕成闻言也不在意,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最近我怎么听人说你这老头又从哪弄了些银子,你们两人在这破地方也用不上,正好我这几日手头紧,你再发发善心,救济救济儿子?”男子说话间眉毛微挑、语气轻浮。

“你、你、真是个畜生!我们已然落魄到了这般地步,还能去哪里再寻银子给你?”老人怒不可遏的回头以手点指。

“你个老家伙,说谁是畜生呢!”男子横眉冷对,举手作势要打,可是无意间瞟了一眼那边上的穷困男子,一股莫名的压力竟然使他的灵魂似乎在那一瞬间都有些颤栗的感觉,因此举在半空的手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慢慢放了下去。虽然没再伸手,可他并没有打算就此知趣的离去,而是朝着门外大喊了一声:“牛二、小海,你们几个进来给我把这屋里屋外仔细翻一遍,看看老头到底还有没有藏着银子。”喊喝之声刚刚落下,从屋外立刻走进来三个男子,两个三十来岁、一个看样子约有二十刚出头的样子,三人皆是身高体壮,一进屋来不由分说就开始四下里翻扯东西。李知恩目光扫了一圈,有些暗自得意的盯着老头和依旧坐在床边之上的男女二人,突然他好像看见鬼了似的大喊了一声:“啊!”原来当他刚回过头看几人的时候,三个人依旧如开始那般一动不动的坐着,可等他眨了一下双眼,那个破衣烂衫的男子竟是离奇的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他的脖子突然感觉到好像被一把钢爪死死攥在手中一样,他只觉得呼吸困难、疼痛难忍,虽然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李知恩揉了揉脖子嘴里骂骂咧咧,可是抬眼再看,男子依旧坐在床边,好似未曾动过一样。

“方才是你掐的我脖子?”李知恩两眼怒火的看着燕成,恶狠狠地询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一直坐在这里,干嘛要去掐你脖子?”燕成一脸无辜的样子倒还真像那么回事,李知恩心中盘算一番之后,也觉得他没那本事,再说今日来此也还是想找些银子,他穿的破破烂烂的,在不在这都一样,所以也没再和燕成争执什么了。

“怎么样,找到些什么没有?”知恩回头去看那三人,却突然发现三个人都是做出伸手翻东西的样子,却定格在空中一动不动,仿佛木头人一般无二。

“你们三个怎么了这是?我的话听不见吗?”知恩再次提高了嗓音,那三人依旧丝毫未有所动。虽然人比较坏,但也还算得上是个聪明人。知恩心中已有不妙之感,他疑惑间还是急忙走了过去推了推三人的身体,三人形状俱都是伸手弯腰,眼珠紧着转,可就是动不了身、说不出话。知恩心道不好,可他还没来得及往燕成身上思量之时,又是一阵来自脖颈之上的剧痛,直接像是有一双大手拎着他的脖子,将他摔在了老头和秀姑的身前。燕成此次速度放慢了许多,也可以说就是故意让知恩瞧清楚的,这种出手之间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的震慑,远比言传说教来的奏效。

“刚才我就猜测是你干的,只是不信你能有这般身手!”知恩一边揉着脖子、一边恶狠狠的瞪了燕成一眼,嘴里念念有词的嘟囔着。

“我也不信世间竟有如此无情无义之人!”燕成站在一旁负手而立,一股说不出来的强大威压,竟是连同老头和秀姑都不禁为之大惊失色。

“我是我、你是你,说破天这也是我家之事,与你何干?”知恩再次抱怨道。

“是你家事不假,但也是江湖不平之事。我虽年轻、却也是江湖中人,该管的还是要管!”燕成两眼盯着知恩,看似平和,其中却有万钧雷霆直击知恩心底。

“算我倒霉,你放过他们,我们这就离开此地。”知恩心里的盘算岂能瞒得过燕成?虽然比他还小了几岁,但燕家儿郎的聪慧,哪里是知恩所能想象的。

“他们可以放,你不可以!”简单明了,燕成不再去看他,转而对老头和秀姑点头示意,为他们宽心。

“你要留我?为什么?”知恩愤恨的道。

“为什么?你还用问我?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燕成突然变得冷厉,点指一弹、知恩顿时感到全身如遭雷击一般疼痛万分,故而一边就地滚动一边嘴里痛苦呻吟着。燕成不去管他,一挥手那三个定在那里的人一起飞出门外砸在地上,“砰砰砰”三声落地之声响起,三个人痛苦的声音终于是喊了出来,紧接着各自的身形也都可以活动了,他们互相搀扶而起,一起看着站在门口处的年轻男子,似乎明白了些事情的缘由,于是三人彼此对视一眼举拳便想冲着燕成打去,只不过当他们刚迈出第一步,便立刻收势往后退去。因为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只刚刚落在院中想要偷食的大鸟,在对面年轻男子的怒视之下炸裂开来,血雾无一例外的喷了三人一身,如果这时他们还看不清楚形势,那他们肯定不是疯了就是傻了。三人早已将知恩忘到脑后,一步一步想要悄悄退去,燕成一声喊喝,三人愣在原地不敢再动。

“我这里有噬魂丹,正好三枚,你们吃了吧。”不由分说,燕成大手一挥,三人只感觉有东西自喉间咽下,在听完丹药名字之后,各自以手放在嘴里,好像要把丹药从喉间夹出来一样,其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徒劳无用。气愤归气愤,却也不敢再出声抱怨,毕竟那只大鸟的血迹还沾在衣袍之上。

“你们也无需多虑,只要以后多行善事,此丹药八年为期,到时可自行消散;但你们若是再行坏事,那它绝对就是你们的索命无常,以三次为限,一次全身疼痛难忍、二次周身腐烂、三次魂归黄泉,我这只是在告知你们,如若不信,可以一试!”说完,燕成转身进了茅屋,任凭那三人面面相觑,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可当其中的一个恶狠狠的骂了几句脏话,然后转身就想冲进屋里找年轻人算账的时候,突然之间从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痛让得他一下子蜷缩在地,疼痛难忍的他不由得大声叫喊着,豆大的汗水早已将衣袍湿透。

“怎么?你还真是不信我?这下感觉好受吗?”燕成闻声再次走了出来,看着那人出言讽刺道。

“求小哥救我、救我!”男子痛苦的道。余下二人见此形状也是惊慌失措起来,他们急忙跪在地上,一起求年轻人救他一次。燕成一伸手一颗淡绿色的丹药送进了那人口中,片刻之后,那人终于缓过神来,连忙跪地对着燕成大声感谢。

“你已试过其中滋味,想必日后知道该做什么了吧?”燕成负手而立,冲那人问道。

“知道、小人知道,多谢小哥援手。”大汉言语之中满是敬意,再也不敢有什么歪心思了。

“好了、你们这就离开吧!”燕成一语过后,三人连忙施礼,随即转头便走,不一会一缕尘烟升起,三人竟是互相争着抢着往远处逃跑一般飞奔而去。

“感觉如何?”回到屋内,看着仍旧满地打滚的知恩,燕成淡淡一语问道。

“救、救我,求、求你,救我!”断断续续求饶的话,自知恩嘴中传来。一旁的老头那颗揪着的心也是在隐隐作痛,毕竟是自己的孩子,眼看着他受罪,当老爹的怎会不心疼。秀姑也是那般表情,想要和年轻人求情,却又有些胆怯,话到嘴边几次三番也说不出口。

“小哥手下留情吧!老头子在这里求你了。”李老头终于是忍不住的朝着燕成开口恳求道,说着话还想爬起身来给燕成磕头。老人一开口、秀姑也终于敢说话了,她一只手搀着老人自己也准备双膝跪地,请求这个年轻人能饶过他这一回。单是这一幕,如果有不知情之人冒然而入,就好像年轻人正在欺负这一家三口。燕成急忙上前,将二人扶起坐好,这才开口说道:“你们放心,我只是对他施以惩罚罢了。”说完,屈指一弹,知恩翻滚的身形终于停在了那里,好一会才缓过这口气来。

“你知错了没?”燕成问。

“错了”

“跪下跟你爹和媳妇磕头认错!”

“爹、媳妇,我错了,都怪我糊涂,把好好的一个家折腾的七零八落,都怪我!”

“恩儿,快起来吧。只要你知错能改,爹不怪你!”李老头老泪纵横的说道。

“我、我也、也不怪你,你日后一定要学好!”秀姑三分羞涩七分不忍的对知恩言语道。

“我一定改、一定改!”知恩落泪。

“你随我外出闯荡,少则三年、多则五载,到时我再送你回来,你看可好?”燕成问道。

“我、我想留在家里!”知恩怯懦道。

“不可,我知你心思,若留你在家中,明日我离开,你就又是那个无情无义的知恩了!非是我多心,只是看到老人和秀姑的处境,才不得不这样决定!”燕成再言道。

“非去不可吗?”知恩问

“非去不可!”燕成答

“何日出发?”

“明日!”

“明日?明日...就...明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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