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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诛匪盗有功敕封

薛英素知四妹夫识见才智,轻易不求诸于人,奇道:“妹夫又说见外的话了,你何事要我帮手?”

柳珏道:“倒不是我自个有什么难事,实是我那二哥,得烦大舅兄帮我寻一寻他。”

“你是说珑二弟?”薛英奇道,“怎么他不在家中么?”

柳珏摇头道:“他出来四五个月了,听苏州的同乡说这阵子在秦淮河上见过他,我差人去寻访却又寻不到,不知是否故意避开。”

薛英更奇了,“他为何避开?他在外又怎么不与家里传书信,倒让你到处寻他?”说着又瞪了薛若一眼,心道柳家二公子虽行止浪荡,却也没似他这幼弟般丢人现眼。

薛若莫名遭了池鱼之殃,猛省起他们口中所说的是谁人,那人他从前只在四姐夫家里见过一面,是他四姐病重之时。他少年记性好,因此前日在那隆盛客栈差点兵刃相向时,认出了柳东平就是那个他叫过一声“珑二哥“的柳二公子。也正因此,他逼着唐玉冰去送解药,在那丽香院外足足等了一下午。

他张了下口,出声道:“珑二哥在丽香院。”

薛英与柳珏齐齐望住他,他哥瞪着眼问:“你如何知道?”

薛若是个不锯不开口的闷葫芦,难得开个口,也是能略则略,“客栈偶遇,听他亲口所言。”

柳珏急问:“他如何了?可还与你说了什么?”

“他当了飞剑堂堂主,不曾多言。”薛若一问一答,想起客栈中事,他兄长与姐夫必然打听得到,倒不须他多言是非,又想起柳珑中了毒不知如何了,这件事牵连唐玉冰万万说不得,心中极是不安,忽起身欲出外寻人,薛英喝道:“你坐好!”

薛若只得收步,依旧老实端坐。

柳珏看一眼也无奈,又把那盘瓜果挪到他这头,口中对薛英道:“大舅兄从前见过我这二哥,他向来不喜呆在家中,专爱在外结交朋党,镇日不务正事,家父与长兄早故,母亲在时还管束得他,前年家母病故,遗命要他收敛性情专心家事,哪知居丧不过一年,他又故态复萌,恣意胡为了。我去年让他管些田产收点田租,也让他去濮院那边管织造坊的事,他也去做,可做一阵子便不见了踪影,倒耽搁了不少事。后来回了几次苏州家里,也只跟帐房支取银钱花费,今年在家过了年节,我说了他几句,他便骂我不尊兄长,一怒之下又离家走了,一走四五月半点音讯也无。我让人四处打听,探得他在秦淮河包养妓娘,七郎说的丽香院那处,家人前两日去寻过,想是二哥避不相见,并不曾寻到,这飞剑堂寂寂无名,不知他如何厮混其中,多半也是与些江湖混子胡闹。他习得不少武艺,大江南北随意交游,究竟栖身何处,大舅兄常在外行走,还得相帮寻一寻。”

薛英也多少知道这柳二公子柳珑的事,柳家族里这一房只剩他兄弟二人,本是同根自该相依为命,偏偏他家在苏州不少田产,又养桑蚕做织造,家境殷富衣食无忧,柳二自幼顽劣不服管教,打小爱在外结交混子惹事生非,长大了越发放浪形骸,本家的事业半分不管,全丢给这个三弟柳珏操持,他只管拿银子花钱。按说柳家也不是养不起他这么个败家子,只是毕竟兄弟情深,柳珏不愿见兄长如此荒诞放浪下去,便要分出家业给他经营,好收他的野性,怎知因此激怒了他。

薛英问道:“他既避不见你,我去寻他又怎会见我?”

柳珏道:“柳家的人他都识得,大舅兄去寻他,只让几个家人出面,他便不认得不会避开了,若能劝得他回苏州最好,若不能,我这托大舅兄带些盘费给他,他在外数月,这边老铺也不见他去拿钱,只怕身上所余不多。他若在外受苦,我哪里对得起亡故的父母兄长?”

薛英点头道:“待我寻着他,再见机行事吧。”

他两人谈了半天话,薛若越坐越觉焦躁,这客厅中好几把座椅,他猫起身子想挪个靠门近的坐,薛英眼角余光见了,道:“七郎,我听闻你剑术大长,是不把大哥放眼里了。”

薛若的剑术大半是这个大哥所教,却没人知他练得那么高深,他倒不是刻意隐藏,只是深居家宅没人比斗,与父兄打又先怯了,十成功夫使不出三四分,便都以为他修为甚浅。薛英所听闻,自然是他黑阴山杀贼的事,那可不只杀贼一件事,还要追溯到他为何杀贼,他坐正了别开脸,哪敢应一句。

薛英这时却要说他的事了,大概与柳珏谈了半天,脾气消了,温声道:“你二哥管下粮廪失盗,你帮他杀了盗粮的贼匪,追回所失,功不可没,二哥都写了书信回家夸你呢。”

他倒没提唐玉冰一句,薛若松了口气,道:“爹可怪我杀了那么多人?”

薛英道:“杀那些个恶盗,为民除害,谁会怪你?你在外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大哥和爹都十分欣慰。”他一顿,又道,“你五姐在宫中也传了信来,说你艺高胆大,骁勇有为,是家中的栋梁之材呢。”

薛若去太子宫中见他五姐,他姐可是为他与唐玉冰的事训斥了他半天,没想到底爱惜他,也为他向父亲说情,他心中感念,轻轻“嗯”了一声。

只听薛英继续道:“你杀盗铲匪,你二哥据本上奏,你五姐也向太子提了你的事,圣恩浩荡,陛下破格嘉赏,前几日传旨家中,特授你指挥使之职,传你进京面君听谕。”

薛若愕然望着他。

“七郎!”

薛若正不知所措,忽听唐玉冰在门外轻轻叫了一声。他心中一激灵,不知她要做什么,猛然踢了椅子奔出去。

薛英大怒,叫道:“你站住!”伸手去擒他,哪知他身手远胜从前了,竟拿不着被他溜了,忙和柳珏追出去。

薛若奔到楼下,出了戴家客店,只见店角影子一晃,他急忙追去,追到几株老树下,只见树梢上一个淡黄色身影轻轻摇荡着,唐玉冰抱着个布包子,就坐枝上冷冷看着他。

薛若走到树下定定看她,眼神里竟有点喜悦。

唐玉冰问道:“七郎,你要去做官了?”

薛若不答,她忽把布包子拉开抛下物件来,不冷不淡地道:“恭喜你要做官了,换对新鞋子吧!”

薛若看了眼掉下的鞋子,一对崭新的黑色纻罗云纹履,他拿过来,蹬了脚上旧鞋,将新的穿上,唐玉冰和他在一起大半年,哪会不知他穿多大的鞋,买的大小正合适。

他穿了新鞋子,用力踩着走了几步,抬头道:“你下来。”

唐玉冰却只是看着他走来走去,他眼神里的喜悦是真切的,他穿着新鞋神色又柔和了几分,她很少见到他这般真切的喜悦。

薛英二人追过来,见她两人不跑,柳珏便扯了薛英站店边远远望着。

唐玉冰听了薛若的问话,听到柳珏说没写过她字,她如今也信他姐夫这话的,想及这两日逼迫他来责问他姐夫,心里歉疚,又见薛英过来,知他一时脱不了身,便去附近寻鞋铺给他买了对新鞋,哪知回来又听到他大哥给他说的话。

薛若居然被封了官,薛若居然要做官,这是她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事。

薛若叫她不下来,不知她想怎样,想再叫她一遍,忽然脸色微微变了下,站定了看着脚上的新鞋。

一丝丝熟悉的刺痒从足底爬上脚背,爬上小腿,肆无忌惮不可抵挡地往上爬。

薛若心里惊怒,伸手要将鞋子脱了,手指才碰着鞋,那柔软新颖的鞋面又刺了下眼。唐玉冰这大半天里三番两次催着他买鞋,一片关心的情意半分作不得伪,不知怎地又如此作弄他。

他望一眼唐玉冰,眼中愤怒委屈之极,不觉想起当日两人被害的情景,心中羞臊惶惧,还恐她要不管不顾再去天赐府寻仇,一时思绪杂乱,叫道:“你做什么!”

唐玉冰看他难受,悻悻道:“我看你怎么跑!”

薛若想脱了鞋又觉得不舍,索性抱着麻痒的小腿坐下,咬紧牙使性子不理她。

那边薛英两人见状不对,快步过来扶起他,薛若全身都痒了,仿佛万千蚁虫啃咬,忍得满头汗。两人见他煞白着脸痛苦难当,都惊骇起来,薛英拔了剑在手,怒道:“唐玉冰,闻莺亭未曾领教九小姐高招,今日我薛英与你把那一战之约了了!”

唐玉冰跳下树,道:“你要怎样了?”

薛英道:“你要使暗器使毒使什么下三滥手段都由你,我薛英只用这把剑领教!”一剑指去,示意她动手。

薛若抓紧柳珏手臂,求道:“姐夫!”柳珏被他那手劲吓着,忍痛问:“你是中了她什么毒?”薛若又看向唐玉冰,颤着唇道:“他是我大哥!”

唐玉冰忽然也觉得万分委屈,他哥哥他姐姐他姐夫,她谁也不能得罪,她谁的脸色都得看。她站在那里任薛英指着,也不动手也不说话,更不给他解那痛痒。

痒死他活该!

薛英这意气凛然置生死于度外的架势,被她不言不语地晾着,他要先动手又不免落得欺负女流之名,一时颇下不了台。

薛若咬牙挤出一句:“大哥,我没中毒。”他和唐玉冰在一起,早不知中过她多少毒,他本就亏欠她,就是被她毒死他也认了。

柳珏早瞧出不对劲,把薛若扶到一边,按住薛英拿剑的手腕,道:“大舅兄,你带七郎进去,我来问唐姑娘。”

薛英搀着薛若走了两步,也不放心妹夫,回头望着。

柳珏见唐玉冰瞪着薛若,又怨又气,心道这分明就是一对冤家,在这里僵持着哪问得出什么。便道:“唐姑娘还识得我么?”

唐玉冰看他一眼,这人穿着月白色衣裳,一身柔滑苏绸,温雅俊秀,依稀是前年见过一面的柳三公子。这是薛若的四姐夫,她点点头。

柳珏道:“唐姑娘也到客店来吧,你和七郎有什么隐情,好好与我们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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