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逮捕之前
除夕夜里,深闺之中只有若梅一人,显得特别空荡与寂寥。
庭院的风甚为冷冽,以她虚弱的身子根本不宜在外头待太久。
但她就是喜欢感受这股沁人心脾的寒意。
这让她感到清新,也让她清醒。
她抬头望着被云层遮住的朦胧月亮,想着小环。
自从小环回到陈府以后,这宅院对若梅来说就变得太大了。
她每天都觉得孤单,却怎么也无法将小雀替代成小环。
不知道他们今年又出什么难题给小环了?若梅担忧地想。
若梅知道小环被陈府的人欺负。
就算她不说,若梅也知道。
因为她太了解他们了。
好几次她都有股冲动想出价跟陈府买下小环,但她深知他们不会答应。
而一旦她开了口,恐怕小环就会被欺负得更惨。
可怜这个孩子啊。
若梅心疼地想。
虽然已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她却一点也不饿。
她的食欲越来越差了。
小雀帮她找了好几位医生、换了好几帖汤药,却一点成效也没有。
也许就如同医生诊断的,她身体根本没有毛病,而是出在心病。
很快地,时间来到了十点。
若梅尚未就寝,她一如往常地在厅堂守夜。
边看着书打发时间,边等着小环来。
小环这两年除夕夜都会偷溜过来,今晚应该也会。
若梅今年还特地要小雀多买些寸枣糖。
那是小环最爱吃的。
每年过年,她总会吃的满脸都是糖粉。
“叩叩—”门外总算传来若梅等待许久的敲门声。
她提着油灯,穿过庭院,前去开门。
沉重的木门“拐咿”一声被推开。
门外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若梅踏到外头的石阶上,左右望去,只看见几位与自家门口有段距离的村民。
几位年轻男子举着火把,正结伴走在路上;有两对貌似中年的夫妻,提着灯笼停在路口寒暄、聊天。
若梅心想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除夕夜里,老梅村热络得像是个不夜城。
她一个人在家里也闷。
干脆到路口晃晃,顺便等等看小环好了。
这么一想,她便回到屋内拿了钥匙,锁上门便往大路走去。
一路上,街坊间都洋溢着喜洋洋的气氛。
有对爸妈牵着男孩在田埂上放大龙炮,旁边一群女孩拿着仙女棒嬉戏;一个老人对着酒瓶唱着老歌,啃的地上满是空瓜子壳;有个老太太边遛着狗,边牵着孙子,那小孩吃着糖葫芦,厚棉袄沾的到处都是麦芽糖。
过年真好。
若梅彷佛嗅到欢乐的空气,兴奋地想着。
她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出门了。
也许是因为路上人多热闹,也许是一时兴起,她越走越远,不知不觉就过了十二点。
路上的人们听到接连几家宅院里头,开始传来欢庆过年的声音,也跟着纷纷互道恭喜。
若梅受到村民的善意,自然也是礼貌的响应。
这时,天空突然窜出绚烂的花火,令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有些大人会将孩童举高放到肩膀上看,有些人会雀跃地欢呼。
若梅微笑着静静欣赏,思绪不自觉地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青春岁月。
只是等到此起彼落的烟火平息,天空恢复原有的阴沉,路人们也渐渐散去,各自回家歇息。
当她回过神时,整条路上只剩下她一人。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她今晚也算逛的尽兴,便开始往自家的方向踏出步伐。
走着走着,她才想到,为什么今年陈府没放烟火呢?“不过,人家放或不放又与我何干呢?”她喃喃自语道。
说归说,若梅却不自觉地往陈府的方向走去。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位置时,先是一阵紧张、苦恼,又因周遭无人而放松了下来。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她的身份,但她就是不想被任何人看到她走来陈府附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回家看看。
要进去不是难事,她身上这把钥匙环上除了自家钥匙以外,还始终挂着陈府的。
但她又不想这么贸然地进府,弄得人尽皆知。
在街道上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打消了探望的念头。
正当若梅经过陈府的右侧时,赫然发现长墙之中,有一道侧门是开的。
像是伸出的手,邀请着她。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却又觉得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像在极力劝阻她别踏进府内。
几番挣扎,她在门口观望半天,确定都没人之后,才将油灯吹熄,藏在一旁低矮的树丛中,悄悄闪身入内。
陈府除了门前那对大红灯笼,里外也都妆点上鲜红的彩球与巾带。
原本灰黑庄严、了无生气的砖造大宅也因而出现难得的血色。
然而,偌大的宅院却是异常的冷冷清清,悄无声息。
若梅蹲低身子慢慢前进。
一面留意任何风吹草动;一面狐疑地环顾四周。
她先顺着仆人居住的裙房往大门的方向走,走到转角再穿过东厢房南侧的小径,到往街门的屏门。
府墙内的屏门不如外墙的高,她站在一旁的大花盆上,勉强可以看见影壁那头没人,也就放心地拿出钥匙,开门进入。
她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任何声响,便将屏门锁好。
经过影壁,再开另二道往外院的屏门。
进到垂花门前,一切都很顺利,但说不上为什么,她反倒感到惴惴不安。
她先从游廊外墙上,海棠花型的什锦洞窗往内窥视。
里头暗无光亮,令她头皮一阵发麻。
太安静了。也许我该离开了。她心想。
但终究好奇心战胜了不停发出警告的直觉,她鼓起勇气推开垂花门扉。
庭院里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
她反手轻轻将门阖上。
当她踏过游廊的那个片刻,月光陡然突破云层,照亮整个庭院。
皎洁的冷光下,她清楚看见地上躺着好几具尸体。
那些西式的锦衣绸服,在老梅村里,除了陈家人以外,不会在其他人身上看到了。
尸体周遭淌着一滩一滩的血,浓重的腥味令若梅作恶,几近晕厥。
她闭上双眼,紧捏着裙摆,命令自己冷静。
须臾,当她再度张开双眼,已忍下呕吐的冲动。
她快步奔到最近的一具倒卧的躯体旁,赫然发现它没有头!接着举目一望,院子里的尸体通通都没有头!也许是因为整天没进食,也许是因为一下子受到太大的刺激,她一度感到头昏眼花。
想转身往屋外求救,却突然后脑勺承受到一股强烈的重击。
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杨检座与孙组长互看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陈若梅的口供与小环大致相符。
如果她们事前没有说好,在陈若梅遭拘捕之后,就没有任何串供的时间和机会。
那么这份口供的可信度就很高了。
“那依你之见,谁最有可能杀陈家呢?”杨正在陈若梅讲述完后,随即开问。
“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吧?说不准。我太久没碰生意了。”她摇摇头。
“你们肯定也知道我现在的经济来源。只有房租和佃租。”
“但照小玦说的,你光是租金的收入就胜过陈若荷许多了吧?”孙无忌说。
“小玦?那个丫鬟吗?对,我的收入可以让我不愁吃穿。”她顿了顿,又顺势反问:“所以我哪有什么理由杀人?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孙无忌不耐烦地翻了翻白眼。他还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咧。已经三天没见妻儿,都要闹家庭革 命了。
“快了。”杨正出声安抚若梅。
接着,话锋一转。
“你之前说有人要陷害你,你认为会是谁呢?”她冷哼一声,说:“除了自家人以外还会有谁?”这句话让杨正感到兴味盎然。
想嫁祸给别人的,有可能就是受害者自己吗?这是不可能的。
“那你认为凶手杀害你家人的原因是什么?”陈若梅沈思了许久。
就在孙无忌又要发作时,她突然开了口。
“我不知道。”她再次摇头。
“我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到。”会议室只剩下杨正与孙无忌,两人静默无语。
孙无忌不想打断正在思考的杨正,安静地等他先开口,而后者还在自己的思路里奔驰。
过不久,孙无忌忍不住拿起桌上一堆卷宗,再狠狠摔在桌上。
“你想好了没啊?怎样啊现在?”
“没有。”杨正两手一摊,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
“唉!烦死了!”孙无忌一手插腰,一手使劲搔抓着头。
杨正并不是在逗他,而是真的毫无头绪。
古往今来,谋杀的动机不外乎“情”、“仇”、“利”三种。
以谋杀的方式和直接、间接利益来看,这桩案件看似三种都不像,又像是三种都具备了。
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凶手或是幕后主使人绝非外人。
但陈府关系人这么多,又该从何下手?不论怎么想,最后都还是回到动机这个症结点;谁有这么大的恨意要如此残酷灭口呢?就在两人各自寻思之际,一位孙无忌的组员突然闯进会议室,回报他们的新发现。
这个刚寻获的证物令两人震惊不已。
那是一台后座栏架残留着血迹的脚踏车,是小环当夜骑乘的脚踏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