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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杀手

一过晌午,仰卧病床的杨正悠悠醒转。

他的头与双掌同样裹着白色纱布。

还无暇顾及自己身处何方,被拉扯到的伤口便先令他疼痛的皱起眉来。

“阿正、阿正!你终于醒了!”其妻张芷欣喜地喊道,一晚未阖的眼睛,又再度流露出光彩。

坐在床旁的她,伸手想碰他的手,但又怕弄痛伤口,很快又缩了回来。

倒是杨正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看着妻子哭肿的双眼说:“让你担心了。”

“知道就好!”张芷娇嗔地说。

杨正紧握她的双手,两人相视而笑。

孙无忌在走廊上听见张芷的喊声,急忙推门而入。

他大步走到床前,见到杨正已清醒,布满血丝的疲倦双眼张得老大,一下子狂喜的乱挥着手,大叫道:“太好了、太好了!感谢!感谢关公!感谢观世音!感谢佛祖!你终于醒来了!”“喂,这里是医院,你小声点!”张芷对他比出噤声的手势。

并协助杨正坐起身来。

“喔喔,对不起,大嫂。”孙无忌嘴上道着歉,表情却是眉开眼笑。

他自行从角落拉了一张椅子,挨在嫂子座位旁坐下。

“我…昏迷了吗?昏迷很久了吗?”杨正问说。

张芷严肃地点点头。

而孙无忌说:“哎,依你的伤势啊,算不错啦。”

“依我的伤势?”杨正重复一遍他的话。

“什么不错啊!你头缝了五针,两手加起来还缝了七针啊!”张芷心疼地说。

杨正讶异地盯着包扎起来的手背,没想到屋顶崩塌的瞬间,就给他带来了昏迷和十二针的伤口。

“还剩下几天?”杨正问的是上头交办的期限。

“唉!”孙无忌大叹了一口气,手指比个“二”。

“这么快…”杨正不过是说话大声一点,头顶的伤口就隐隐作痛。

刚醒来的他,神智还有些恍惚。

一时之间,因疼痛的关系,话也说不下去。

“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孙无忌激动地叫嚷着,拳头不停捶落另一手掌心上。

“今年我们俩都犯太岁啦!不行不行,我现在就去帮你安一下太岁!我自己也安一下好了!”孙无忌起身,正要扭头离去,就被张芷的话给打断动作。

“年前就帮你们都安上了。”张芷好气又好笑地说。

“啊!是吗?”孙无忌止步,回过头搔了搔眉尾。

“谢谢大嫂。不知道我老婆有没有帮我安啊?怎么安太岁了还那么衰啊?”他转向杨正说:“你说我们今天是不是犯太岁犯的特别严重啊?是不是要再点个光明灯加持一下?”

“等我一下,我起乩再告诉你。”杨正没好气地说。声音仍旧明显虚弱无力。

“小芷,”他唤着妻子,“你帮我叫一下医生还是护士好吗?跟他们说我醒了,想了解一下身体状况。”

张芷与杨正结缡多年,自然清楚丈夫脾性。

她不情愿地看着他:“你想干嘛?我不准你现在出院喔!”

“好,我知道,”杨正温柔哄着她,“快去吧。

”张芷一步出病房,身后的孙无忌一个箭步走到门边,探头往走廊机警地环顾一周,确认没有他人,将门轻轻阖上,才又走回病床边坐下。

倒不是他怀疑隔墙有耳,只是他多年的职业病使然。

“你还记得你在陈府说的话吗?你说杀手是有经验的。”孙无忌试着帮助搭档回想被砸昏前的经过。

“嗯。”杨正点点头,眼神恢复昔日的犀利。

虽然才刚恢复意识没几分钟,但杨正很快就再次进入状况。

除了头痛以外,他觉得此刻精神比在陈府那天还好上许多。

大概是因为获得了充足的睡眠与完全的放松。

“我已经请手下把重点放在连续强盗杀人犯。这个侦查方向对吗?”孙无忌询问。

“算对吧。”

“哎,你讲话别这样龟龟毛毛的行不行?要嘛就对,要嘛就不对,什么叫『算对吧』?”孙无忌又补充一句:“你快一点,我们时间不多了!”

“如果只锁定连续强盗杀人犯,那范围就太小了。无忌,把我接下来的话记下来吧。”

“好!”

孙无忌动作熟练地从外套内侧口袋里拿出比掌心还小的册子,再从衬衫口袋中掏出笔来。

“杀手不久前从事过低薪、劳力密集的工作。臂力惊人,必须时常以双臂做挥砍的动作,对砍取目标物的技巧十分熟练。”

杨正顿了顿,有些口干舌燥。

正专心速写的孙无忌听见声音中断,抬头看见杨正伸手想去拿水壶。

便立即起身为其倒满水杯,放在他手中,才又坐回去。

“谢谢。”杨正喝了口水,继续说:“性情凶猛、果断、大胆,对于见血可能不畏惧。现在可能无业,无其他援助的话,容易为高额报酬铤而走险。”话一说完,杨正又举起水杯喝水。

孙无忌见他没有要再接着说,便先提出自己的疑惑。

“这么说,像是那些屠夫、农夫、樵夫,都有可能?”

“对,”杨正放下水杯,回答他,“还有采药人、矿工等等。他们平时惯用的工具不一定是刀,也有可能是斧头、登山镐、镰刀之类的。”

“可是,那也还是要有前科或犯罪经验吧!没有的话,真有可能犯下这件大案吗?如果我们将手中的名单,再以这些特点过滤,范围应该可以缩小许多。这样不就也能更快找到嫌疑犯吗?”

杨正知道孙无忌容易在既有的思维里打转,被原先的假想给局限,所以耐心地向他解释。

“杀手不一定是在逃的连续强盗犯、杀人犯。他甚至可能没有任何前科。这个案子不同以往,我不要你和你底下的人有任何先入为主的假设。只要符合我刚才说的这些背景的人,通通都要列管。”

“那规模可是很大的啊。”孙无忌质疑地说。

杨正平静地说:“一点也不会。我们再加一些条件下去。无忌,你想想,杀手在杀了人之后,会做什么?”

“唔…”孙无忌身子往后倾,想了一会便说:“逃亡?对,我们可以先跟几个网民 联络,确认一下案发之后,是否有人偷渡出海或逃亡到其他县市。

如果找到可疑的家伙,我们就搜查他们家,还有限制他们和家人的行动…”

“要逃早逃了,”杨正失笑道,“现在才想到这点不会太迟吗?”

“啊对!”孙无忌拳头猛地捶至另一手掌心上。

“太晚才想到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啊…”

“是拿酬劳。”杨正直接点出答案。

“对!”孙无忌拍一下大腿。

“没错!所以只要查一查这些符合对象的银行帐户,看看最近有没有来路不明的巨额款项,就可以…”

“你忘了,”杨正打断他的话,“这些背景出身的人观念相对比较保守。入袋为安,他们不会那么信任银行,会倾向收实体的报酬,把它藏在家里。再说,不论是存入账户还是转账都比较容易找到汇款人,就算中间经过一层又一层的白手套,幕后主使者也不会轻易使用这类的方式付款。”

“这样就麻烦了。”孙无忌表情很伤脑筋的样子。

“那倒未必。付款本身也是门学问。”杨正提醒他。

“你是说,如果给的都是大钞,这样背景出身的人就容易因出手都拿大钞,引人侧目?”

“对,”杨正点点头,补充说:“如果面额太小,那体积又会太大,不论是藏在家里,还是带着逃亡就很不方便了。所以给个等价的东西让对方兑现是最方便又最自然的。”

“对对对,像是古董、珠宝、金条!”

“没错,最有可能的就是金条。可以不用一次就全部换现金。不管放多久都能保值。”

“好,就先从银楼、当铺开始查起!”孙无忌神情兴奋,像是中了刮刮乐,又忍不住贪心地想将赢回来的彩 金再全部下注赌一把。

“再来点提示吧兄弟!”杨正苦笑,他实在想不到别的线索了。

张芷领着护士进来,打断两人的讨论。

“快去吧,别跟我讨价还价,”杨正说,“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孙无忌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看到张芷射来的谴责视线,又把话给吞了回去。

那无声的怨怼,像是在说自己是什么无恶不作的大坏蛋。

他只好摸摸鼻子,低头快速步出病房。

护士与稍后进来的值班医生向杨正说明身体状况。

不过要出院至少要等到明天一早,主治大夫亲自确认、签署同意才行。

“杨先生,”值班医生说:“你的术后状况还不错,不过我们还是建议你留在医院安心养病几天,这样我们也比较好观察。毕竟伤到头部非同小可,请你理解。”

“我是检察官,凶手现在都还逍遥法外,我实在没有心情安心养病。”杨正苦笑道。

“至少要等烧退吧。”值班医生转向张芷说:“尽量让他好好休息吧。太过操劳的话,对伤口的痊愈是没有帮助的。”

“好,我知道。谢谢你们。”张芷由衷地说。

待医护人员离去之后,张芷见丈夫仍若有所思的样子,便说:“放心吧,有雷公孙照看着呢。”

“唉,但愿如此…”杨正内心没来由地感到不安。

“再多休息一会吧。”她扶他躺下,体贴地为他拉上棉被。

幸亏杨正头部的伤口主要在发际线到头顶这段,若是在后脑勺的话,连平躺都会是个问题。

他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多休息,只是满脑子都是这宗案子。

这一时半会,想停也停不下来。

他虽然可以把最可疑、最有可能的杀手背景、身份罗列出来。

然后祈祷老天开眼,这些线索就足以顺利擒凶。

但另一方面,他心中也有个疑问。

只要经过训练,又具备适当的工具,人的确能徒手斩首他人。

但凶案现场那把刀是绝对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杀手不直接扔下手中真正作案的工具,而要丢下似是而非的大刀栽赃给陈若梅?就算杀手能找到好了,那幕后主使人呢?只怕这案子就算再给一个月也无法完全破案了。

话又说回来,他与孙无忌经手过的案子,尽管拚尽全力也无法每件都能水落石出;最终未破的悬案也绝非屈指可数。

他扪心自问:既然如此,我为何会如此心神不宁?杨正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正坐着削苹果的妻子。

“小芷,我有件事要麻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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