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将进酒
室内空间小,头灯光线将里头照的犹如白昼一般明亮,空中无数飘荡的尘埃不时反射着熠熠光亮。
出乎洁弟的意料之外,像陈小环那样从未受过正规教育、上过一天学的女人,书桌两旁竟立着好几个大书柜;
桌案上摆放着许多手写的纸张,字迹娟秀,与内院东侧教室黑板上写的《木兰诗》字体非常相似,只是工整许多。
细读下来,这些应是作为教材的讲义。
洁弟想,陈若梅若是知道自己当年教小环识字,不仅能让她日后有机会自修、摆脱胸无点墨的人生;更有能力启发、教育无数的莘莘学童,应该会很欣慰吧?
毕竟孤儿院里多数孩子皆身有残缺,若是目不识丁,将来长大成人既不能办公,也不能劳动生产,实在不知他们能如何生存。
就在洁弟兀自感动的同时,吴常突然开口:“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啊?”甫回神的她,还有些茫然。
“什么啊?这是…《将进酒》?讲这个干嘛?这么突然!”《将进酒》是盛唐诗仙—李白,依汉乐府的曲调所创的劝酒歌。
原为“翰林供奉”的李白,因不懂抱权贵大腿,遭排挤、诋毁而被唐玄宗“赐金放还”;给钱叫他滚。
他自认怀才不遇又无所事事,而寄情山水、饮酒作乐,实为借酒浇愁、兴诗情。
在这首《将进酒》中,抒发满腹的委屈与愤概。
“小环留的线索。”吴常说道。
他指着窗框下方与桌上立着的一排书中间,一小块写的密密麻麻的灰墙,不仔细看还以为那是一块污渍。
墙上字迹歪斜,应是因为壁面凹凸不平所致。
因为字小、位置又低,洁弟眯着眼凑上前看,没几秒便觉脖子开始发酸,干脆坐在椅子上看比较轻松。
上头用铅笔写的诗歌篇幅很长,但吴常只念第一行一定有原因。
有了前次解读《木兰诗》的经验,洁弟特别将其看的仔细,以免又漏掉什么细节,被吴常瞧不起。
《将进酒》歌词好几段,最长的便是前两行,写的较小、较密很正常。
不过细看之下才发觉,第一行歌词重复了两遍,第二遍取代了原本的第二行: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吴常见洁弟表情便知她已看出问题,点头说道:“没错。
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一般人不会特别注意到歌词有误。”只是这下她就更不明白了。
一会《木兰诗》,一会《将进酒》的,这两首乐府诗看起来一点关系也没有;看出端倪之后,还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难道是我们还缺了什么线索,所以没办法把两者拼凑起来?”洁弟疑道。
“再看看吧。”吴常神色泰然地说。
洁弟心想:奇怪!平常我们随便讲几句话,他马上就不耐烦。
可是一查起案子,又变得这么有耐心。
真的是神经病啊! 他接着弯腰,从桌前的木头轩窗往外看去:“洁弟,你看,这就是陈府断头案发生当晚,陈小环曾偷偷进出的东侧偏门。”她顺着他的视线朝外看。
窗棂与陈府东侧外墙只一条狭长甬道相隔的距离。
而他指的,正是这道长墙中间的一扇厚实木门。
“原来就在那里!”她惊道。
“我们快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就在她说话之际,眼角余光瞄到有个白白的东西陡然出现在书房与卧房的交界,屏风的边缘。
那是一张自阴暗深处探出来,幽怨地盯着她看的脸!他保有双目、满脸胡渣,一个弹孔不偏不倚地处在眉心中央,丝丝黑气不停从中渗出,像是他心中道不完的痛苦与憎恨。
“啊!”她被他吓得不轻,当即放声尖叫。
长发小妹不知道是被他吓到还是被洁弟吓到,也跟着哭叫起来。
平头男孩与小虎面面相觑,像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前这面屏风每片上下部份皆为百叶造型,中间以实木框隔开,光线从书房投射过去,只进不出。
虽然洁弟只要凑到百叶木窗前就能窥探后方,可是她不敢,只是反射性地躲到吴常背后,忙道:“有个男的…在屏风后面…”
“真可惜,我都看不到。”吴常说话带着浓浓的嫉妒口吻。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一个箭步抓着屏风往外掀开,另一手拿手电筒照着卧房里头。
同一时间,那抹幽魂也在瞬间消失。
“啊!”洁弟又大叫一声。
“你干嘛!”觉得自己迟早会被吴常突然进击的举动给吓死。
下一秒,一张双颊惨白凹陷的脸突然出现在洁弟面前,距离之近,她的鼻尖都能感受到他弹孔渗出的冷冽怨气!“是不是在你那…”他头硬生生转了一百八十度,吊着白眼瞪她。
“啊———”她歇斯底里地嚎叫,往后弹跳开来,撞到椅背的瞬间差点膀胱失守。
洁弟心里骂道:哎好痛!哪里闯进来这个怨气冲冲、丑不拉叽的男鬼啊!
“老师不要…”长发小妹抽抽噎噎地说,“阿明老师…”
洁弟一听,讶然想道:原来他是老师!刚才看他是大人又四肢健全,与这专门收容残障孩童的孤儿院格格不入,才没想到他有可能是在这里任教的老师。
洁弟心里疑惑道:不过,他的神情为什么这么幽怨、怪异啊?
“老师!”平头男孩忙道:“他们不是坏人!你不要误会!”
“老师你不要这样啦!”小虎也跟着喊道。
立即闪身过来,处在阿明老师和洁弟之间,以手努力抵住他。
“是不是在你那…”那鬼魂不放过洁弟,依然带着怨毒的眼神对她说,“把钱给我…那是我应得的…”
“怎么办啦!老师坏掉了啦!哇———”长发小妹嚎啕大哭起来,比洁弟还害怕许多。
“这里没有钱啦!嘉嘉老师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平头男孩也瞬间移动到了阿明老师身旁,扯住他的衣角,不让他前进半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洁弟心中的纳闷更甚了。
“怎么会没有!钱都到哪去了!”他发狂地扭动着身躯,一下子就将小虎和平头男孩甩得老远。
“我每个月月底也有相同的感慨啊!需要这么激动吗?”洁弟吓得眼眶泛泪地说。
“哎呀,阿明啊,你怎么又来乱翻院长的房间啦!”一抹幽魂突然出现在书桌前的窗外。
言语虽是责备,但口气听起来很慌张。
接着穿过墙壁和书桌,来到阿明老师跟前。
是位戴着方框眼镜、发长至锁骨,个子与洁弟差不多高的女人。
同时洁弟也注意到,他也有眼睛!
“小惠老师!”小虎喊道。
“为什么不行!院长都抛弃我们逃跑了,”阿明情绪激动地讲话都出现方言腔,“我为什么不能翻这的东西?她欠我的薪水都还没给我!”
“院长不是那种人啦!”小惠老师紧张地解释道:“嘉嘉不是跟你说过好几次了吗?她已经去世了!
再说,院长也不是故意不给你薪水,实在是因为经费快要用完了,剩下的一点钱是饭钱,怎么能发放出去呢!”
“那是陈小环装死吧!”阿明老师愤愤地说:“所有人死了之后都被困在院里,为什么只有陈小环不在!而且她的尸体呢?我找遍了院内上下都没看到!”
“叩叩叩!”身后传来一阵敲门声。
“我们进来啰!”一个如春风般温柔的女性嗓音自玄关处传来。
“门都打开了,你是在敲什么门啊?”另一个讲话嗓门高亮的女子说道。
回头一望,恰巧撞见悬浮在玄关处的大虎、白衣女鬼和红衣女鬼同时消失。
一眨眼,立即在小惠老师身旁出现。
与大虎不同,两个女鬼也都还保有双目。
难道只有孩子会被刨掉双目?洁弟先是这么一想,又因这个骇人的想法而浑身抖了一下。
“现在是怎样?讲不听是不是!”红衣女鬼不客气地戳着阿明老师的胸膛,凶巴巴地说。
他留着男性般的短发,看起来干净利落、英姿飒爽,与洁弟对于红衣厉鬼的刻板形象大为不同。
“我…我就是想拿点值钱的东西…”阿明老师畏畏缩缩地说道。
他接着紧张地看着白衣女鬼一眼,神情很是害羞、不知所措,与刚才的举止实在判若两人。
“唉阿明,”白衣女鬼叹道,“你怎么就是讲不听呢?”
这位女子谈吐温婉,气质脱俗。
及腰长发不时飘动,更显仙然。
大虎则乖巧地由他牵着,不发一语。
“嘉嘉老师!”小虎和长发小妹齐声喊道,同时隐没又现身在白衣女鬼身旁,紧紧拥抱着他。
“雯雯老师,”平头男孩对红衣女鬼说道,“他们不是坏人,是来查案的!”
“喔?”雯雯老师挑了挑眉,插腰打量起他们,不信任之意溢于言表。
“看你们的打扮也不像是警察啊,你们是谁啊?”小惠老师怯生生地问道。
“听大虎说了。不论如何,至少他们看起来没什么戾气。”嘉嘉老师边抚摸着孩子们的头说道。
经过吴常和洁弟的一番诚恳解释,与平头男孩的适时补充,四位老师们才好不容易被说服,相信他们的话。
除了精神不太稳定的阿明以外,三位女老师都愿意帮忙查明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