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术算之要
见严鹤亭皱着眉头,半天说不出话来,屈行谨不禁叹了口气。这个徒弟哪里都好,修行资质不差,也尊师重道,道心坚定,就是在术算上不够敏锐。
“如果我想知道结果,为什么不直接问你?”
严鹤亭一愣,“这……想来是师尊神算,不必垂问?”
屈行谨摇摇头。
“那,莫非是师尊觉得问起来太麻烦,不如直接算?”
这次屈行谨没有摇头。
“我曾经问过你,术算是什么,你还记得你的回答吗?”
术算是什么?在刚开始太乙神算时,屈行谨每天都会问起这个问题,对弟子们的回答却总是不置可否,笑而不语。那时自己的回答,至今回想起来,严鹤亭还觉得有些羞赧。
等到大家在术算之道入了门,能从手相九宫推算衰分、少广、商功、勾股等问题时,屈行谨再问第二次,大家的回答就像模像样多了。
有师弟说术算是知晓大道的手段,有师弟说术算是推测吉凶的法门,有师弟说术算是改变命运的方法,当然也有师弟把以上回答都综合了一下,然后被屈行谨敲了敲头。
师尊想问的,多半是这次回答吧。
“弟子回答的是,术算是根据已知推算未知的方法。”
屈行谨又灌了口酒,“那你觉得什么是已知,什么是未知呢?”
这还用问?已知就是已经知道的,未知就是还不知道的。严鹤亭很想直接这样回答,但是他知道,这个答案不是师尊想要的。
好在屈行谨也没有想要他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对你来说,已知就是已知,未知就是未知。对还丹中人来说,已经就是已知,未知却未必是未知。许多事情,我本不知晓,但只要我有知晓的能力和意愿,那我就必然知晓。便如水能润下,置之高处,必然下流。你带着两个师弟去雷法发生的地点查探,我若是问起,难道你会不告诉我查探到了什么吗?
“换言之,我具备将未知转化为已知的能力,至于通过何种方法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我可以开口询问,可以严刑逼供,可以法宝诱惑,也可以动手搜魂,术算当然也是一种方法。”
说到这里,屈行谨思索了片刻,拇指摩挲着酒葫芦上的细密纹路,继续说道:“术算是根据已知推算未知的方法,你的判断很准确,但还不够。我问你,勾三股四则弦五,那么勾一股一,弦为几何?”
勾股问题,是《九章算术》中的第九章,其中涉及许多难以测度的数目。按照算书中的惯例,或是求其近似,或是起一新名。
先贤尚且算之不尽,严鹤亭自问也不可能算出。
“这,弟子愚笨,无法测度。”
“那么,若是勾与股皆为一极大数字,你能算出弦的平方吗?”
“如此,弟子能算出。”
“那么,你就应该知晓,未知未必可知,或可算出,或不可算。我的老师曾告诉我说:术算之要,便是算可算,略可略。前一句是说,算不出的问题就不要白费心机,这是我在学术算时便明白的。后一句要直到我结丹之后才明白。若是我在结丹之前就能明白,想必也不会蹉跎那么多年吧。”
屈行谨看上去是个颇具狂态的中年人,但这并非是他的真实样貌。
修士可以通过驻颜丹、换颜丹或是一些术法永久改换自身形貌,屈行谨在结丹时,寿数已经过了大半,结丹之后的本相乃是面容清矍的老人,只是他不喜那幅姿态,便改成了现在的模样。
严鹤亭心中微酸,又忍不住思考,自家老师想要表达的意思。
屈行谨当然可以把所谓的枢机感应是什么,直接告诉严鹤亭,但知是知,行是行,知道什么是枢机感应,无法做到,一样是结丹无望。
更不用说,枢机感应,如何结丹,这些东西道书上说得不要太多,详细到每个步骤可能遇到的情形,都写出来了,谁都能看到。
既然如此,直接告诉他,反而不如让他自己悟出要来得更加深刻,也更有可能做到。
“枢机感应,天机变化,本质上就是这种东西,所以我能够算出你算不出的事情。回去慢慢想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就可以结丹了。”屈行谨又喝了最后一口酒,打了个酒嗝。他也不是什么特别擅长教徒弟的,说到这里感觉已经说透,就挥手让严鹤亭退下。
于是严鹤亭告退。
……
时间回溯到季怀忧探查到白鹿观的时候,这时的玄心分身千千,正控制着季怀忧的道体倒立在墙边。
作为玄心分身,他的知识、记忆乃至境界都与季怀忧一般无二,就像是复制粘贴过来的一样,唯独一点,他没有阴神的修为,只有阴神的境界。
第一次操控肉身,千千先是在床榻上活动手脚,一会儿把呈大字状躺着,一会儿头朝下倒立着,闲了没事还以指作剑在床上舞了套剑法。
唯一可惜的是,作为分身,他必须遵从本体的命令,无法离开这张床榻,只能被动防守。
玩了一会儿,感觉没啥意思的他,干脆盘坐在那里,入定吐纳。
吐纳了片刻,心中一动,千千收功凝神,就听见有人揭开屋瓦,似乎在向下观察屋里的情况,然后一个倒栽葱就掉了下来,碎瓦落了一地。
“呃啊……痛痛痛痛痛……”
千千打眼一瞧,这飞贼居然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头裹黑布,只露出一双贼兮兮的双眼,一身夜行黑衣颇为齐整,就是看上去不那么合身。
捂着腰小声喊痛了半天,小飞贼才缓缓爬起来,警惕地四处张望,随后便看到了床榻上躺着的人影,应该还在睡梦中,呼吸平缓有力,偶尔还能听到磨牙声。
小飞贼蹑手蹑脚地在房间里翻来翻去,理所当然地什么也没找到。季怀忧已是阴神修士,辟谷了的,就算有财物也在储物戒中,哪里会放在房间里。
“切,收拾得这么干净!不是穷鬼就是小气鬼!”嘟囔了几句,小飞贼忽然眼前一亮,悄悄走到床前,向床上看去。
床上布有幻阵,他当然看不出真相,只能借着偶尔雷电一闪的光,看到床上躺着个人。
既然房间里没有银子,那这人肯定是把银子随身带着的!小飞贼兴奋地伸手向床头摆放整齐的外衣探去,摸索了几秒,就摸到了硬邦邦的石子一样的东西,仔细一摸,似乎还有纹路。
是银锞子!
小飞贼立刻就想把银锞子塞到怀里,却突然感到有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啊!”他下意识尖叫一声,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砸了过去,结果又被抓住,两只手被反向一钳,连忙喊疼。
千千心满意足地解开幻阵,屈指一弹点燃烛火。
“好啊好啊!你来得好啊!”
千千越是露出笑容,小飞贼越是感到恐慌:坏了,不会遇上人贩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