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章应有无有
章福堂走进牲口棚,先把挂在墙上的,灯火头不大,不太亮的马蹄灯拧亮,然后在事先准备好的,一堆喂牲囗的草上,拿起给牲口往槽里,填草用的一个竹皮筛子,把喂牲口的草弄到筛子里,往一个一个的牲口槽里填草。七、八个牲口静静的,默默的站立着,转动着眼珠儿,看着章福堂给它们往槽里填草。很有可能这几头牲口,此时的心情和章福堂的心情,是同样的。章福堂把每个牲口槽里,都填满了草。把筛子放在草堆上,走到盛牲口料的料缸前,弯下腰把一只手伸进料缸里,在料缸里拿起舀料的瓢,舀了满满的一瓢料,先走到一头大黄牛,吃草的槽子前,把瓢里的料全都撒在了,槽子里的草的上面儿。他把瓢放在一边儿,在事先睡觉的屋里提拉过来,没有结冰
的多半桶水的桶里,舀了半瓢的水,匀匀适适的撒在了,大黄牛吃草的槽子里的,草料上面儿。他把舀水的瓢扔进水桶里,顺手拿起了拌草料的木棍儿,给大黄牛拌着草料,嘴里嘟哝着:“大黄牛啊、大黄牛你也干了一年的活儿、受了一年的累、挨了一年的棍打、鞭子抽了,不容易呀。今儿过年了,我给你们都多搁点料,你们今儿个也吃好点儿、吃饱点儿,谁、谁叫你们托生……”章福堂话没有嘟哝完,他鼻子一发酸,流下两滴眼泪来。大黄牛吐出舌头来,轻轻的舔着章福堂的手背。大黄牛鼻孔里喷出来的气息和舌头上的温乎,让章福堂感到非常的温暖。
章福堂给所有的牲口,都拌完了一和草料,回到睡觉的屋里,在焐猪食锅里的,温乎水里,好歹的洗了洗手,擦了两把脸,在屋门挂着的,单片布的门帘上擦干了手和脸,走出屋门站在门前,听着村里渐渐多起来的炮竹声,仰脸望望天空上的繁星,觉着时间差不多了,算计着哥哥、嫂子一家人,也该起来烧火、煮饺子了。他转身回到屋里,先在炕上拿起了一根儿,布扯条子拧成的,小枣粗细、一米多长的绳儿,扎在了腰间。又伏下身在炕上,拿起了两根布扯条子弯下腰,分别扎在了两条腿的,裤踢脚上。最后、在炕上拿起了,分不清是什么色的,一顶旧毡帽头儿,扣在头上往下摁了摁,走出屋锁好了门儿,把钥匙拴在了裤腰带上。用两只手打扑了几下身上的尘土,两只手交叉着,揣进棉袄袖的袖筒里,起步、摸着黑儿,顶着黎明前刺骨的小北风儿,走在横、竖是大、小车沟儿,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往村里走去。他心事重重,想高兴也高兴不起来。大年初一去哥哥、嫂子家吃饺子、过年,和回到自己的家里,与自己的妻儿老小说说笑笑,热热闹闹的吃饺子,过年的心情一样不了洼。要么男孩子大了,都哭着、喊着的要媳妇嘛。章福堂进了村,顺着村街走了一段路,拐进了南、北方向去哥哥家的一条胡同儿。他低着头儿,心事重重的只顾了想心事儿,走到哥哥家的院门口儿,也没有止步进哥哥家的院儿,继续低着头,想着心事儿,顺着胡同往南走。他走到胡同南面的出口处停住了脚步。胡同南面出口的前面,是一条东、西走向的一条道儿,过了道就是一所新盖的砖房。章福堂走到胡同的出口处低着头想心事儿,他越想越伤心,他闭着眼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唉!我算是白来一世啊!”他一跺脚,继续还加快了脚步,低着头往前走。他往前没有走出几步,头“咣”的一声,就撞在了前面房子的,后房墙上了。因为他加快了脚步,这下可是撞的不轻啊。他撞的当时一只眼睛里,就冒出了金花儿。因为他的另一只是瞎的,冒不出金花来。疼的他双手捂住头,就地转了三个圈儿。他转完了圈儿,蹲下身呆了一会儿,缓了缓疼痛,
又站起了身,一只眼看着面前的后房墙发呆。这时、有一个小伙子转过房的墙角儿,急匆匆的,着急的喊着冲他跑过来:“你你你是谁呀?你你要干吗呀?”
章福堂听到喊声,放下捂着头的两只手,转过身看着冲他,跑过来的小伙子:“是是是我。”
小伙子跑到章福堂面前站住,伸着脖子,几乎把脸贴在了,章福堂的脸上一看,缩回脖子,着急白脸地:“你你是瞎福啊?(瞎福是村里的人们给章福堂起的外号,章福堂不是有一只眼是瞎的嘛)你你大初一早些,有什么着急的事儿,也得上院里叫我去,你也不能上后房墙上,钻个窟窿进去叫我要呀?”
章福堂:“大侄子,我我、我没有着急的事叫你。”
小伙子:“你没有着急的事叫我,你这是要干吗呀?”
章福堂:“我我我净低着头走道儿、顾了想事了,没有看见你家的房墙。”
小伙子:“你准是又想媳妇哪?”
章福堂:“不不不是,我我都到了什么岁数了,还还还想媳妇儿。”
小伙子:“人就是活到一百岁也想媳妇儿!”
章福堂:“我我跟别的男人不一个样儿,我不想媳妇儿。我就是真想,大侄子你你有地方给我说个媳妇去吗?我我现在也也没忒高的条件了,你给我说个寡妇、活人妻的都行,带着几个小孩儿,我也算着。”
小伙子:“我看你就是个,怪好的午搭庙上拉弓射鬼!(色鬼丿你就是找个死人妻并骨,我也没有地方给你说去!”
章福堂:“我我好歹也是个老爷们儿,我也有干那个事的需求跟功能啊。”
小伙子:“你瞎着个眼的,你今儿个怎么还跟我说开了字话了?你呆呆你那堆去吧!”
章福堂:“大大侄子,咱咱们可是多少年的街坊四邻哪,你不能办你己个吃饱了不饿,看着我饿的赛个狼似的呀。”
小伙子:“你拉穷倒去吧!我快着前看看撞了个大窟窿没有吧。”
章福堂:“没没没有撞个大窟窿,我这脑瓜顶子上,就是撞了个大疙瘩。”
小伙子:“我没有说你的脑袋瓜子,撞了个大窟窿没有,我是说我们家的后房墙撞了个大窟窿没有。我的个亲叔叔哇,我是拔着两根肋头,今年个过了大秋,才盖上的这几间新砖房啊,我不容易呀!你这要是给我,把后房墙撞个大窟窿,可可叫我怎么弄吧?”
章福堂:“大大侄子,撞个大窟窿不碍事儿,我我我出钱给你修好了,还不行吗?”
小伙子:“不行!”
章福堂:“怎么还还不行啊?就是杀个人,脑袋瓜子落到地上,不也就拉倒了吗?”
小伙子:“你瞎着个眼的知道什么呀?就知道想媳妇儿!”
章福堂:“我我又不知道什么呀?”
小伙子:“这新房墙,就赛一个黄花大闺妮,跟男人一入洞房,没有干那个事儿,走出屋来就离了婚,也是个旧的,也是个二婚,不好、不值钱没有一个大小伙子要了!”
章福堂:“大侄子,我可是一个还没有,结过婚的大小伙呀?人们都说:瞎猫能碰上个死耗子,怎么我碰不上,你说的那个好事啊?”
小伙子:”因为你俩眼还都没有瞎哪,你等着多咱你看见人的那只眼再瞎了,你就能碰上我说的那个好事了!”
章福堂:“今儿个我就把我能看见人的眼,己个弄瞎了算吗?”
小伙子:“我我犯不着搭给你了!”小伙子吸了一口气:“吸,我说瞎福叔你使己个的脑袋瓜子,使恁么大的劲头撞墙干吗呀?我正蹲的灶火膛门口烧着火哪,我就看见灶火膛里头的火苗儿,震的往上蹿了三蹿,差一点震灭了!”小伙子说的这一愣神儿,一跺脚,两只手一拍:”可他妈的坏了,锅里还煮着饺子哪,这会准都煮成了片汤了!”小伙子说完,转身就往家里跑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