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坦白
贺元帧点了点头,这才又神色郑重看向皇后,眼底满是担忧,“瞧着母后近来的气色倒是大不如从前,可请了太医来瞧过?”
“太医来瞧过了,并无大碍,近来琐事多些,这才累着了。”皇后笑着解释。
对于这刚满月便抱在膝下养着的孩子,皇后对他视如亲生,就连太子也对这兄弟也比旁的兄弟要亲厚上几分。
想起那软软糯糯,小小一团,抱在怀中的时日,一晃竟过去了这些年。
“老五,快回你殿里换了衣裳再来陪母后一道儿用午饭。”
看着老五那一身朝服,想来是刚下朝便听说了悦儿入宫,这才巴巴寻了来,可见心里是极为看重悦儿的。
贺元帧点了点头,又看了宋锦悦一眼,道:“锦悦妹妹,你先陪着母后说说话。”
话落,双手作揖,这才退了下去,只是才一转身,那面上地笑便早不见了踪迹。
眼底满是寒意。
宋锦悦看着贺元帧离去的背影,一时心下说不出的情绪。
忽然想起了大姐姐。
徐太医来过又走了,贺元帧也来了又走了,那大姐姐?想来该是快要来了吧。
贺元帧前脚刚离开昭华殿,后脚宋锦夕便踏入了昭华殿,只是手中还端了一个红漆黄花梨木托盘,里头是一件汝窑瓷盅,上头是珐琅色的花团锦簇。
宋锦夕莲步轻移,一身浅紫色的襦裙行在日头下,倒是格外的清丽脱俗。
只见面若桃花,娇羞欲滴。
想来方才同贺元帧耳鬓厮磨了罢,不然宋锦夕这面若桃花,娇羞欲滴的样貌又如何能说的过去?
皇后并不知宋家大小姐也跟着入宫了。
一时皱了皱眉,看向宋锦悦。
“姨母,大姐姐还从不曾入宫,悦儿便想着,今日带大姐姐一道儿进宫来瞧瞧。”
她幼时,逢年过节,沈氏都会带着宋锦夕登门。
彼时她并不知这其中的关窍。
自幼,偌大的国公府便只有她一个孩子。
她时常入宫小住,闹着不肯回去,觉得家里冷清。
直到宋锦夕来了。
她扑在娘亲怀中,缠着娘亲,闹着要将宋锦夕留在府中。
后来,渐渐大了,她明白了外室的意思。也明白了宋锦夕同她有着血脉的关系。
她也明白了,幼时吵着、嚷着、闹着要留下宋锦夕时,娘亲眼底那晦涩不明的情绪。
她无比的悔恨,想来那时,娘亲的心就像被人插了一柄利刃吧。
她不敢去看娘亲的眼睛,也不敢再去提幼时的事,直至娘亲离世,她心中藏着的悔意。
终是不曾说出口。
至此,她便极少再笑。
宋锦夕已端着红漆黄花梨木托盘至近前,俯身行了一礼,恭敬端庄,“臣女宋锦夕见过姨……”
“起来吧,日后便唤本宫一声皇后娘娘便可。”
宋锦夕话还未说完,就被皇后给冷冷打断了,到底年岁小,笑容僵在面上,眼眶微红,可还是恭敬回道:“臣女记下了。”
皇后不喜宋国公府的继夫人,这事儿,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故而宫中的宴会,沈氏从不曾收到请帖。
可赏赐世家夫人的物品,皇后却从没缺过沈氏。
皇后一直认为,若是没有沈氏,那么妹妹想来便不会香消玉殒。
所以,沈氏所出之女,皇后便也不大愿意瞧见。
可到底顾着面子,摆了摆手,让宋锦夕起身。
“娘娘,方才臣女随妹妹入昭华殿,见娘娘身子虚弱,便去了御膳房为娘娘特意熬制了清淡的山药粥来,还请娘娘赐罪。”
宋锦夕捧着红漆黄花梨木托盘跪在地上,眼神清澈,仿佛心无旁骛一般。
可宋锦悦却明白。
她这好姐姐,一来想在姨母面前做一副端庄贴心的样子,二来是想叫她知道,她方才去了何处。
可她那“好姐姐”也真是愚蠢!
这般聪慧的心思,怎就忘记了一件事。
这皇宫里的御膳房,岂是她一个区区国公府小姐就能涉足的地方?
再者,这偌大的皇宫,又是谁为她带的路?
这些事情,只要有心去想,便能察觉其中蹊跷。
只是宋锦夕太过于急躁,上赶着想要去巴结皇后,百密一疏终有一露。
“倒是个贴心的,本宫赐你无罪,起来吧。”皇后语气淡淡,她倒是不想同一个小姑娘计较大人之间的恩怨。
这样反倒显得她一国之母有失风度。
宋锦夕面上当即便带了一丝喜悦,道了一声“是”这才缓缓起身,正要端着清粥送上前去。
皇后摆了摆手,语气淡淡,“才用过吃食,现下没有胃口,先隔着吧。”
湘绣忙走到宋大小姐跟前,从她手中接过托盘,这才转交给身后跟着的翠香。
皇后却道:“湘绣,派个人带宋大小姐在宫中逛逛。”
这便是委婉支开的意思,宋锦夕垂下眼帘,压下心底那一抹怒意,这才起身告了辞。
虽日头正当空,可到底已入了孟冬,昭华殿院内时有微风吹拂,到底吹的人身上渐起寒意。
宋锦悦俯身为姨母紧了紧身上的银灰色狐裘大氅,触碰到姨母的手掌时,只觉得一阵冰凉。
宋锦悦当下便神色紧张,抬头看着姨母,轻声细语劝道:“外边到底寒凉,姨母,我们回殿内坐坐吧。”
“也好。”
皇后本想再坐坐,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才作罢。
宋锦悦搀扶着姨母入了昭华殿内。
里头伺候的宫娥立时退了出去。
皇后拉着宋锦悦一道坐下,这才继续说起先前的话头,“老五那孩子,你当真不再考虑一番?”
皇后心中,到底不忍叫那孩子失望。
可见宋锦悦神色坚定,她从未见过外甥女有如此这般坚定的神色,一时有些恍惚。
仿佛面前的外甥女变了一个人似的。
“姨母,悦儿当真不愿。”
是的,她不愿。
年少时一心倾慕的青梅竹马,当她惨死在他们那对狗男女手上时。
那些曾经的懵懂,那些欢喜。
早随着浩瀚的星空,消失的干干净净,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
仿佛,她从不曾为那人欢喜过。
皇后心下有些犯难,老五那样的孩子,今日已听见了悦儿的心思,若是再收回赐婚的懿旨……
一想到老五的境地,皇后的心便跟着一起被揪了起来。
老五同悦儿,甚至太子,在她心中,向来都一视同仁,手心手背都是她的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