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边来人
小雪
都城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去往年早些,大地一片素白,峘山,雪虽不大,但却使商贾之路变得难行。即便如此,也挡不住一辆马车从遥远的南境向着北境都城疾驰而来。马车不大,只够容纳两人,不华贵,也没挂旗,正奔驰在峘山山路上。驾车的男子着黑色劲装,长发用簪子随意地盘在头上,一脸胡茬,眼睛却极为明亮。
不一会,马车驶出山间,缓缓停在了一家名为【春来】的客栈边,黑衣男子停下马,慢慢呼了一口气,随即翻身下车,向车里抱拳道:“爷,【春来】到了。”
……
【摘星观】为北境皇宫内最高的一座观,与其说是观,不如说是塔,它位于临国都城西北方,与莫岭雪原遥相呼应。
【摘星观】塔顶,一个男子坐在木制轮椅上,正遥遥望着南边,男人一袭白衣,手执串,目似朗星,一言不发。一女子缓步走过来,为男子披上貂,轻声道:“殿下好雅兴。”
男人也不回头,道:“小雪天,他要来了。”
女人痴痴一笑,道:“不过一介儒生,殿下还怕他不成?”
男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镇天虽狂,狂不过这儒生;天下虽大,却大不过这儒生。一介儒生?这天下唯有他担得起【儒生】二字。”
女人愣了一下,打趣道:“镇天大将军不是殿下的弟弟吗?怎么,这位左手生,右手死的三皇子殿下在殿下眼里还不如一个靠舌头吃饭的?”
男人这次没有搭理她,目光深邃,远远看向南方,自言自语:“无梦无梦,父皇许我无梦,可这天下怎许……”
与此同时,四百里外的【春来】客栈,一个人在黑衣男子的呼声中醒来。
一个满头白发的六旬老人从车里缓缓走下来,黑衣男子搀扶着老人的手。店家早早地迎了出来,笑呵呵道:“老先生,您来了。”
白发老人看了他一眼,哈哈哈大笑:“小姜茶啊,长这么大了?”
【春来】客栈是由现在的老板的母亲于十年前创立,其母姜氏,早年守寡,便带着年幼的儿子在这座峘山前摆摊卖茶。平时只是卖卖茶,给大伙提供一个歇脚的地,大雪天,除了卖茶之外,更是免费提供姜茶,进山的人也好,出山的人也罢,都爱在这里喝上一碗,姜氏也总是乐呵呵的招呼,更是为大伙祈祷出行平安,时间久了,名声响了,来往的熟客知道她姓姜,都叫她“小姜茶”。后来更是把无名小茶摊改名为【春来】,希望春天早些到来,结束大雪封山的日子。这十年间,往来商贾贸易不绝,【春来】名声越来越响,摊子也慢慢变成了大驿站,由于正处于进山出山的咽喉之处,更是有【北境第一驿】之称。
店家哈哈大笑:“老先生,您眼花啦,我母亲在休息,还没起来呢,我是小小姜啊。”
白发老人一愣,揉了揉眼,随即叹道:“唉,老了,眼睛不好使了……”
小小姜一边招呼着伙计把黑衣男子手里的缰绳牵过来,一边过来帮忙搀扶着老人。三人缓缓走进店里,老人眯着眼看着墙上挂满了诗词,道:“嚯,那么多人都提过词啊。”小小姜一脸骄傲,道:“那当然,自从北境大才子于哲前两年提了一首词,现在的客人,尤其是那些才人们啊都以在墙上题词为荣,墙上哪写得下那么多嘛,这不,我就喊人都挂起来了。”突然又觉得这样干讲不太好,于是小心翼翼道:“老先生,还是老样子?”
白发老人嗯了一声,眼睛还在看着墙上的那些诗词。
“好嘞,您稍等。”小小姜转身正欲进后厨,被一旁默默的黑衣男子一把抓住肩膀,随即向白发老人道:“爷,您这身体,连温大夫都说了不能吃辛辣的食物,您看看,要不咱们把酒换成茶吧。”
谁知老人却固执了起来:“放心,我的身子我晓得,还能活几年,不趁着这几年多喝点难不成等死了以后再喝?”接着向小小姜催促道:“快去快去,好久没喝了,馋死我了。”小小姜一脸为难的看着黑衣男子,男子一脸无奈,随即松了手,小小姜快步走向后厨。
“哎,再给我炸盘花生腰果,还要一斤牛肉,几个小菜。”老人在后面补充道。
小小姜笑了起来:“好嘞,马上就来,您稍等。”
梅子酒,取入冬后雪山里的梅花,以北方特有的烈酒酿制而成,远近闻名。
不一会,菜就上来了,小小姜亲自给老人斟了一杯酒,老人一饮而尽。看着老人陶醉的模样,黑衣人虽无奈也没办法。老人喝完这一杯,闭着眼摇着头向小小姜道:“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这个老头子。”小小姜应了一声,随即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老人自己又倒了一杯,黑衣男子欲阻止,想了想,又忍住了。
老人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突然放下酒杯,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茫茫的北边,道:“不知道那小家伙这一年过得如何……”
黑衣男子听到这话,一怔,随即道:“殿下有福气,不会有事的。”
老人看了他一眼,道:“临夕之约,已经过去十五年,余有五年矣,怕是熬不到那个时候了。”
男子听到这话,一惊,随即小心道:“爷,殿下他…………”
老人挥手打断了他。道:“我没说他,我是怕我熬不到那个时候了。”
男子慌了,急忙拱手,正要说话,老人又伸手打断了他,道:“酒也喝了,该走了。”说完自己站起身,慢慢地走回车里。
黑衣男子沉默了一下,指着桌上没怎么动过的菜道:“小二,帮我装起来,路上吃。”
待他走到车旁,小二已将打包好的菜送到了他手里,正欲上车,小小姜赶了出来,手里拎着一大包牛肉,看着得有三斤。将牛肉递到黑衣男子手里,道:“天冷,这牛肉,留着路上吃,驱寒。”男子看着他,点了点头,将菜和牛肉从帘子里递过去。随即翻上前室,驾着马,疾驰而去。
小小姜凝视着走远的马车,拱手道:“先生,慢走。”
韩夕城今天醒得比往日早些,透过门缝看着窗外的雪,他知道,有人要来了。
突然,脚头的那边动了动,却是雨晴翻了个身,继续睡着了。夕城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质府没佣人,自己又不能出府,柴火少得可怜,平时只能靠雨晴闲来无事去荒无人烟的后山上背一些回来,冬天得省着用,每天只敢烧一点点,又只有一张床,两人只好挤着睡,还能暖和一点,不至于半夜冻醒。
想到这里,夕城看了一眼雨晴肩头若隐若现的疤痕,那是打柴背柴的伤痕。他小心翼翼地下床,把被子往雨晴那边又掖了一掖,才轻手轻脚的出来洗漱。
洗漱完毕,便去煮一壶茶,拿去书房里,开始一天的功课,说是功课,其实也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来府里教他念书的先生都知他是质子,也不用心教,只是把时辰混够,拿着俸禄便心满意足的回家。要说这些年自己看的书,还都是那位南边来的老人带给自己的,临皇准许南边每年在小雪这天派使者来看望自己一次,最多只能有两人出行,老人不是每年都来,但是每次都为他带一本书,这些年,自己早已将这些书背的滚瓜烂熟了,无非也就是礼仪,风俗,文学诗词等书,虽枯燥,但总比没有好。
想到这里,他开始期待过几天能否与那位老人的见面了。
五十里外的临国宫殿,一位七旬老人坐在火炉旁,面前放着一桌下到一半的棋,他转头看着飘落的雪,喃喃道:“老家伙,别来无恙啊。这一次,我看你这棋怎么落……”
这时,一个小脑袋瓜从门口露出来
“爷爷”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笑盈盈地跑进来,老人一看到小女孩,一扫先前的深沉,伸手抱住小女孩。一脸宠溺:“小竹竹,怎么想起来看爷爷啦?”
女孩坐在老人怀里,道:“浩然哥哥他们约我过两天去后山打猎玩,他们还说要教我射箭呢!”女孩一脸兴奋。
老人抚摸着她的额头,道:“多穿点,天冷,另外,这后山啊,有野兽,自己去得小心啊”
女孩点头,道:“放心吧爷爷,有侍卫会跟着的。”
附近的皇宫中,一位约八旬的老人正在榻上批阅奏折,此人正是一统北境的临国人皇,允临天。
一个太监快步走来,跪下道:“启禀陛下,探子来报,南边来人了,已过【春来】。”
榻上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奏折,问道:“可是他?”
老太监道:“正是。”
临皇看了他一眼,道:“退下吧”
老太监允诺,缓缓退下。
临皇缓缓道:“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