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陨落
柯拓见状,只得作罢。
李文从城楼上下来,有些郁闷,但又无可奈何,他明白柯拓所说哦何尝不是实话呢?自己武功早已作废,留在城墙之上只能当作活靶子,给大家添乱。
城里刚刚遭遇投石火药的袭击,大街上一片狼藉,百姓们四处奔逃,连士兵都有些许混乱。李文皱了皱眉,随即喊住了一个从身边跑过去的士兵,问道:“为何百姓们会这样?你们没给他们准备避难的地方吗?”
士兵看一是李文,连忙道:“尚书大人,我们早已把百姓们都分散开来了,但是谁都没想到会有黑火药啊,您看,”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低矮平房,道,“我们把百姓们都疏散到房子里去了,谁曾想,刚才那一投,直接炸在了旁边,房子都塌了,百姓们只得另外找地方了。”
李文心里直叹气,也不好说什么。
突然听见一阵破风声传来,李文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士兵一把就将李文推倒在矮墙后面,随后架好盾牌,几息时间,无数支箭袭来,有矮墙和盾牌的保护,李文并无大碍。
片刻后,箭雨停止,士兵这才将盾牌撤下来,连忙看向李文:“尚书大人,您没事吧。”
李文摇摇头,慢慢站了起来,对士兵道:“你去吧,不用管我。”
士兵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是。”
李文在人群中穿插着,向着城主府走去。
……
“火药?”听到战况,柯映红一脸惊讶,“他们哪儿来的黑火?”
传令兵道:“据说是从上官大军后方送来的……”
三人面色凝重,黑火的威力大家都心知肚明,本想着援军到了就可以撑得久一点,谁知上官大军竟然有黑火?!
“怎么办怎么办?”柯映红急得在房间里转圈圈,要不是她身体没恢复,她早就想去城楼上和上官大军决一死战。
陈瑾依和韩夕城也是面色凝重,沉思片刻,陈瑾依摇了摇头,道:“面对黑火,我们并无办法……除非能派人带着人马不断去骚扰,否则阻止不了他们。”
韩夕城道:“但是为了防止城楼被冲车撞开,早已用巨石将城门堵死了,现在是想出了出不去了……”
柯映红听完,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难不成,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突然一声巨响,爆炸声传来,投石车又一次攻击了。
这一次爆炸地点距离城主府较近,但也应该是投石车最大的距离范围了,声浪裹挟着灰尘,在城中蔓延开了,城主府的众人都闻到了一股湿热焦糊的泥土味。
韩夕城稳了稳心神,正待说话,忽然听见马蹄声自城中奔袭而来,又有伤员了?!
几人连忙出门,和几位军医一起,等待着新的伤员送来,现在这样的局面之下,她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帮尽自己所能,帮着军医们包扎伤口、处理伤员。
马蹄声越来越近,竟然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拐角处一闪而过,一匹马驮着一个人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
“闪开!”经验丰富的军医一把推开几人,马没有停,直接跃进了府中,马背上的人不停地拉扯着缰绳,终于将马停在了院子里。
众人这才看清,马背上的竟然是两个人!
骑马的人在前,穿着盔甲,浑身血污,另一人已经看不清衣服和五官,竟是被人用布条捆在了前面这个人身上。
“军医!快!”马背上的男人嘶吼着。
韩夕城几人连忙接过面目全非的男人,韩夕城看到了男人的袖口,愣住了。
几人看韩夕城如此反常,以为他被吓到了,老军医看了一眼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此乃常事。”
“不、不是……”韩夕城声音有些颤抖,指着那人,共处了那么久,他不会连李文袖口上的独特印花都认错,“他、他是……”
马背上另一人也翻身下马,道:“尚书大人为了保护百姓,被火药炸伤!”
尚书大人?!在场的几人除了韩夕城外都呆了。
这就是父亲口中的尚书大人吗……看着面目全非得身体,陈瑾依和柯映红都有了这个共同的想法。
“快!”老军医回过神来,“把他抬到房间里。”
众人连忙找来担架,将李文抬到了一个空房间里。
“大夫,怎么样了?尚书大人怎么样?”男人着急万分,一直在追问。
老军医回过头,看着他:“出去等着。”又转头看向几人,“你们也出去。”
几人只好出了房间,在门外候着。
“现在城里什么情况?尚书大人怎么会?”陈瑾依看着满脸血污得男人,忍不住问道。
男人不问还好,一问眼眶就红了,他强忍住泪水,道:“太惨了!我从军十多年,从没见过那么惨……尚书大人为了救一个怀孕的妇女,用自己的身子护在旁边……”说到后面,声音已尽哽咽。
三人如鲠在喉一般,说不出话。
良久,门打开了。
“怎么样?”男人率先抢先一步,抓住军医的肩膀。
军医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门口等待的韩夕城三人,轻轻摇了摇头。
如同五雷轰顶一般,男人身子一晃,直挺挺倒了下去。
“哎……”柯映红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扶住他。
“尚书大人虽说没有被直接命中,但也危急生命。”老军医解释道,“尚书大人年轻时没注意身体保养,受大伤之后身体机能渐渐衰退,心脉本就不强,更何况这么重的伤,会武功的年轻人况且都受不了,更别说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了……”
老军医又看了看三人:“我已用银针锁住了他的心脉,但也坚持不了多久。”
陈瑾依连忙道:“我去通知父亲过来。”
“我也是!”柯映红两人连忙去找传令兵。
韩夕城手脚冰凉,一步一步的走进屋里,看着被擦去血污的老人,想着马车上这段时间的相处,顿时泪如泉涌。
“咳……”李文在银针的刺激下渐渐苏醒过来。
“李、李大人……”韩夕城慌忙把眼泪擦干,李文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孩子,想抬手摸摸头他的头,却发现手已经失去了控制。
“孩子,”李文安慰道,“别哭……”
韩夕城哭得跟厉害了。
“人都是会死的……”李文气若游丝,“我有几句话,要交代给你……”
“您说,我记着……”韩夕城止住哭泣。
“一者,是待我儿来后,将统帅之位交给他,告诉他,不能守住虞州,我九泉之下不能瞑目……”
“二者,告诉我儿,为父这些年对他太过严厉,但最令我骄傲的,也是他……”
“三者,告诉我儿,李家祠堂,他可以进了……”
“最后……咳咳咳”李文又吐出一口鲜血,“也是最终要的一点,是给你的……”
“给我?”韩夕城愣住了。
“对,”李文道,“不论今后有万般险阻,你都不要放弃心中坚持的东西……你要相信你的家人,相信你的师父……要为天地立心,为、为生民立命,为往……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说罢,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大人!”韩夕城明白李文大限将至,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大人所交代之事,我定竭尽所能!”
李文欣慰的点点头,浑身颤抖起来,他死死的盯着韩夕城,眼里仿佛有万般言语每能说尽的遗憾……最后轻轻倒了下去,缓缓闭上了眼。
韩夕城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
“尚书大人!尚书大人在哪儿?”柯拓几人从前线赶来,一进府门抓住人就问尚书大人在哪里。
“爹!”柯映红红着眼眶,喊住来人。
柯拓循声而来:“尚书大人……他……”
陈瑾依看着赶来的几人,不知如何开口,正在这时,哭声渐渐从房中传来。
“咣当!”柯拓手一松,斧子落地。卫泽浑身颤抖着跌坐下去,他受皇命,保护尚书大人,可如今的局面……
“完了……”卫泽失魂落魄。
陈楚安手脚冰凉,慢慢走到房门口,轻轻推开门,床边,老人慈祥的闭着眼躺在床上,少年跪在一旁,不断啜泣。
陈楚安走到床边,跪了下去。
“学生陈楚安,恭送先生,一路走好!”
天临四十五年,兵部尚书李文战死于虞州城,享年六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