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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审问

天还未亮,允临天一行人就已出现在刑部大牢门口,昨夜刑部风雪兼程,将古梦涵连夜送回了刑部,现关押在刑部大牢里。

王庭森上前一步,把牢门打开,为了掩人耳目,今晚值夜的都是王庭森亲信。

几人沿台阶下行,引入眼帘的是一身白衣的女子,正靠墙,坐在牢房中的草垛上,盘腿,闭目。

听到声音传来,古梦涵缓缓睁开了眼睛,随后起身,又跪了下去。

“通州,古梦涵,参见陛下。”面不改色,眼里没有丝毫波澜。

王庭森抬来一把椅子,允临天坐了上去。

“说吧,你背后的人是谁?”王庭森又捧来一杯热茶,端到允临天跟前。

古梦涵依旧低着头,只道:“我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

允临天也不急,细细抿了一口茶,道:“既然我这么问了,当然知道你只是替罪羊,还是老老实实说了吧,朕还能留你全尸。”

古梦涵依旧不说话。

允临天又抿了一口茶,笑呵呵看向一旁的金公公,道:“不说,那就按照计划,屠城吧!”

古梦涵瞳孔猛然一缩:“屠城,陛下,您要干什么?”

“干什么?”允临天明知故问,“屠城呗,通州盛产火药,尔等想用火药毁我祭祀大典,朕岂能忍?!”

“不不不,不是的,陛下!”古梦涵脸色苍白,“此事都怪我一人,与通州城百姓无关!”

“哼,”允临天冷哼一声,“怪你一人?那么大的通州,那么多的矿,仅凭你一人就能将黑火夹带进京?”

古梦涵紧紧咬着嘴唇,眼眶中泪水在打转。

“唉,”允临天摇了摇头,起身欲走,“来人,让津州出兵,把通州围起来……”

“我说!”古梦涵终于是忍不住了,轻轻哭出了声,“陛下,我说,还请……放过通州的百姓们,此事与他们无关……”

允临天缓缓举起茶杯,将一整壶茶倾倒在古梦涵身上,随后径直将手中杯盏摔在地上,碎屑四溅,划破了古梦涵的脸。

“逗朕好玩儿吗?”允临天一改刚才的笑容,脸色阴沉,缓缓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碎片,抵住古梦涵的下巴,迫使她一寸一寸的抬起头来。允临天看着梨花带雨的女子,轻轻凑到她的耳边,道:“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不是朕想听到的答案,后天辰时前,北境将再无通州人。”

古梦涵轻轻闭上了眼睛。

“说吧。”允临天缓缓站起身,俯视着古梦涵。

“是刘柳,工部尚书刘柳!”古梦涵浑身颤抖,和盘托出,“他要我伪造与二殿下的书信,待祭祀后再假装被发现,从而来陷害二殿下。”

此言过后,悄无声响。

王庭森略显惊愕,金公公面无表情。

“是真的,陛下!”古梦涵慌了。

“那他为何要炸掉继圣阁?”王庭森想不明白。

“此事发生后,刘柳曾书信于我,说炸掉继圣阁的不是他的人,这也不是他的计划,不然他也不会让他儿子进去!”

王庭森陷入了沉思。

良久,允临天缓缓吐了一口气,慢慢转身离开了。

其余人跟着离开了,牢房中顿时只剩下古梦涵一人,几日的劳累与提心吊胆终于压垮了身子,她头一歪,昏倒在草垛上。

牢房门口油灯一闪,一个人缓缓步入阶梯,一身紫衣,李观南。

他举着灯在古梦涵眼前晃来晃去,随后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盖在古梦涵身上,咂咂嘴:“自古红颜薄命啊……”

见没人应答,他又道:“你说是吧,寺卿大人?”

“是是是……”

黑暗中走出一个身影,正是季中禾。

“看来你的话起作用了。”季中禾看向古梦涵。

“是啊,还好反应快。”

李观南回想起昨夜晚饭后,本想出去散散步,好巧不巧,遇到同是散步的季大人,两人聊起古梦涵一事,意识到陛下可能会收不住火,若是杀了古梦涵,那后面案子咋查?那么重要的证人可不能说死就死,随后一拍即合,连夜赶往宫里,终于等到了允临天,允临天对他俩的请求只有一句话:看她说的是不是我要的。

李观南抬头看了看透过缝隙里照进来的月亮,低头轻轻一笑,喃喃道:“屠城?那么多年了,你还是只会这招吗……”

“你说什么?”远处季中禾问道。

“嗯?没有啊,我没有说话啊。”李观南一脸无辜,“季大人年纪大了,耳背了吧……”

……

王庭森与金公公两人跟在允临天身后,不紧不慢地向寝宫走去。

“金公公,陛下为何要将古梦涵让给大理寺啊?这人明明是我刑部……”金公公制止了王庭森,和颜悦色道,“陛下自有安排。”

“爱卿啊,”允临天突然开口,王庭森慌忙拱手:“陛下。”

允临天停下脚步,回过头,露出一丝恶趣味的表情:“你那招摔杯子,还挺好用的,就是有点恶心。”

王庭森愣了一下,随后嘿嘿笑道:“审多了犯人就会了。”

“行了,你去吧,刘柳的事就交给你了,一个也别放过。”允临天摆摆手。

“是!”王庭森正色答道,随后转身离去。

金公公看着允临天,问道:“陛下,她的回答是你想要的答案吗?”

允临天看着他,嘿嘿一笑:“我想什么你不是知道吗?说说看,我要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金公公也是嘿嘿一笑:“陛下的意思,恐怕是:只要答案不是二殿下,都是我要的答案。”

“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

……

约莫辰时刚过,李观南的马车就返回了府里,面对李观南的挽留,季中禾倒是摆了摆手:“老夫倒是喜欢这京城的冬天。”非得自己下马走回去,李观南见劝说不住,便任由他去了。

院子里,韩夕城扎好了头发,在院子里和王伯聊些有的没的。一转眼就看到李观南和小武鬼鬼祟祟地走进院子里,李观南走在前面,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小武走在后头……身后还背着个姑娘。

姑娘?!

韩夕城一激灵,定睛一看,还真是个姑娘?

“你你你……”韩夕城指着李观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钱大小姐还没走,这又送来一位?

“不是你想的那样!”李观南一把握住韩夕城的肩膀,将他推到了客房里,小武跟在他们身后,将女子扔在床上。

李观南将事情经过说了一下,韩夕城脸色越发正经,也不再开玩笑了,他看向床上昏倒过去的女子,微微蹙眉。

“古梦涵对我们这个案件非常有利,我打算将她安排在大理寺里,陛下准许了,季大人那边也打过招呼了。”

韩夕城点点头,他正愁案件没有进展,古梦涵作为通州城主,是火药的实际掌控者,这无疑会为案件的推进起到关键作用。

“这人是刑部抓的吧,王尚书会放人?”

“他们抓住了刘柳这只诱饵,岂会放松,不得往死里咬住了,相比于古梦涵只是个递刀的人,刘柳更有价值。”

韩夕城瞬间捕捉到了关键:“诱饵?他们认为刘柳只是诱饵吗?”

“这不是明摆着嘛,”李观南搓搓手,“刘柳我虽然不熟,但是看他那个草包儿子就能看出来他也没什么本事,偷运黑火炸祭台?哼,他还没这个胆量。”

“但是这次刑部算是无功而返了。”

韩夕城眼睛一亮:“怎么说?”

“陛下无非是杀鸡儆猴罢了,不论刘柳背后是谁,是某位大臣还是哪一位殿下,陛下其实都只是想敲打敲打,没打算连根拔起,陛下老了,很多东西他已经渐渐失去控制了,生怕拔出萝卜带出泥。”

“他就不害怕这些人对下一任皇帝出手吗?”韩夕城略有疑惑。

“下一任?”李观南眨了眨眼,“能当皇帝的无非就是太子允无思,二皇子允无梦,三皇子允无敌。太子虽说是太子,其实名存实亡,自己在观里修道多年,不见父兄,不问朝政。咱们陛下也知道他的心思,因此也不强迫于他,只是把兵部给他了。”

“兵部,是太子的?”韩夕城第一次听过这个说法。

“是呀,”李观南眨眨眼,“只有我这个兵部,与其说是陛下的兵部,不如说是太子的兵部,只是太子不想过问罢了。待我去莫岭之前,我还得去观里见见我们这位太子。”

“二皇子,腿脚不便,常年住那塔上,也就每逢除夕才会进宫见一见陛下,但六部里除了兵部都在二皇子手里,即使他……”

“唔……”声音传来,两人一回头,只见床上的古梦涵悠悠转醒。

随后三人相对,大眼瞪小眼。

古梦涵用手轻轻揉着脑袋,缓缓坐起身来。

“这里是……”古梦涵还在适应,自己前一刻还在刑部大牢里,怎么后一刻就?眼前这两人又是谁?古梦涵看着他们,露出一脸茫然。

李观南轻咳一声:“通州城主古梦涵,即日起,入大理寺,协助调查。”

古梦涵拱了拱手,道:“敢问您是?”

“兵部尚书,李观南。”

听到这个名字,古梦涵眉尖微微跳动了几下,随后坐在床上,波澜不惊道:“见过李大人。”

李观南也不计较她的失礼,继续道:“这位是韩大人,大理寺右少卿。”

古梦涵没料到眼前这个不及弱冠的少年能够胜任少卿一职,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才拱拱手:“见过韩大人。”

李观南点点头:“你今天就在我府上休息吧,明日你与韩大人一起前往大理寺赴任。”

闻言,古梦涵反应过来,这里竟然是兵部尚书的府上,顿时脸色异样。

李观南不予理会,与韩夕城一同走出房间。

“陛下真这么吩咐的?”韩夕城将信将疑。

李观南点点头,道:“明天一早,你就让她跟着你一起去大理寺,看看季大人怎么安排。”

“行。”

……

翌日一早,马车出了门。

王伯驾车,车里两人面对面,气氛略微尴尬。

好在路途不远,没过多久,就到了大理寺门口。

韩夕城刚下车就看到了拎着酒壶的陈粤,看样子,又是被叫去打酒了。

陈粤老远就看到了韩夕城,一把拽住他:“走,打酒去。”

韩夕城正欲说话,古梦涵从马车里出来了。陈粤看看韩夕城,又看看古梦涵,眼神连续瞟了好几下,最终没忍住,一把揽过韩夕城的脖子,将他勒到一边,恶狠狠道:“小子,看不出来,玩儿挺花的呀!”

韩夕城一头黑线,赶忙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将古梦涵的情况和盘托出。

只见陈粤的脸色越发凝重,还时不时回过头上下打量着古梦涵,最后点了点头,道:“你先去,老头刚到一会儿,我打一壶酒就回来!”说罢,飞快的跑远了。

作为陛下钦点的四人、不,连上古梦涵得五人了,韩夕城还是想让陈粤也在场。他先让王伯回去了,随后与古梦涵二人在门口等了约一刻钟,陈粤的身影出现在街道的尽头,随后几个腾跃就到了跟前。

“走走走!”陈粤丝毫不敢耽搁,三人往寺内走去。

古梦涵在门口才得知,眼前这个看着年纪稍长韩夕城几岁的男子,竟然是左少卿?!

三人一路无言,很快,穿过中厅,来到了后院,径直走进一间屋子。正在啃着饼的季中禾看到陈粤回来,惊喜连连。拿到酒之后立马飞快地喝了几大口,随后打了一个嗝。

这才看向站在正中的古梦涵。

韩陈二人乖乖地靠边站。

“我姓季,”季中禾伸手抹了抹嘴,随后在衣角处捏了捏,“是大理寺卿。”

古梦涵依旧是拱了拱手,“见过季大人。”

季中禾摩挲了一下手指,淡淡道:“知道你傲气,可你的情况自己也清楚,通州城主当不成了,让你来大理寺当一个寺丞,不愿意?”

古梦涵沉默了许久,季中禾也不催促,慢慢拿起桌上的酒,小小抿了一口。

“那……通州城……”

“兵部尚书李观南开春要去莫岭,他会找到合适的人选的。”

最终,古梦涵轻轻跪了下来:“寺丞古梦涵见过季大人。”

季中禾点点头,道:“以后跪陛下就行,别跪我。起来吧。”

“是。”古梦涵拱了拱手,站了起来。

“你们三人,坐。”季中禾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背着手在厅里踱步。

三人缓缓坐到了前方的椅子上。

季中禾走到门口,双手将门合上,转过身,看向三人,道:“聊聊吧。”

……

李观南今天一早和韩夕城前后脚出门了,小武驾车,一直往宫里赶去。

可能是因为昨天的事,今天的允临天明显心情好了很多,在寝宫见了李观南。

李观南第一次来寝宫,如没见过世面那样,一路上东瞅瞅西望望,穿过了院子,然后……迷路了……

正在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办好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你小子……”

李观南转身,声音从门缝中传来,他推开门,看到了允临天。他身着单衣,身披棉被,靠在床边,盘腿而坐,手掌向着火。

李观南站在门口,愣了一下,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允临天。

“关门关门,”允临天见李观南半天不进来,门外的风又呼呼往里吹。

“哦哦……”李观南反应过来,连忙闪身进屋,转身把门关上了。

李观南正欲拱手,允临天却笑着摆摆手:“你小子,过来坐。”

李观南挠了挠头:“这……不太好吧……”

允临天假意板起脸:“滚过来。”

李观南乖乖过去,笑嘻嘻盘腿坐下。两人相对而坐,可是依旧不太适应他的眼神,有些别扭,允临天看出了他的想法,道:“我和你父亲虽是君臣,实则情同兄弟,虽然我比你父亲年长不少,但抛去我们的身份,你也如同我侄子一般。”

李观南受宠若惊,连忙翻身跪了下去:“臣不敢当!”

“欸,起来!”允临天有些不悦。

李观南只得坐好。

“怎么,今天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允临天也不为难他。

李观南有些吞吞吐吐:“这不是……马上就春祭了嘛,然后我就得去莫岭了……就想着……额……”

“嗯?”允临天微微一皱眉。

李观南一激灵,赶忙道:“就想着先成亲再走……”

允临天看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还打算等春祭结束问问你,谁知你今天就跑来了?怎么,等不及了?”眼神有些揶揄。

“这不是想着在赴任前把该办的事给办完嘛。”

“也对,”允临天喝了一口茶,“你今年,二十五了吧,也老大不小了,我在你这个年纪啊,早就……额……也不对,我是三十五岁才成亲的哈哈哈哈哈哈。”

李观南也只能跟着笑笑。

允临天又问道:“是哪家姑娘眼光那么差,能看上你这么个混小子?”

李观南正欲开口,允临天却玩性大发,一抬手:“别,让我猜猜。”

“是……吴敬之的大孙女?”

“陛下,人家前年刚满十五就成婚了……”

“哦……那是她的小孙女?”

“……陛下,人家刚出生……”

“哦对对对,我再想想啊,啊!周谦的孙女!”

“……陛下,人家的是孙子!不是孙女!”

允临天有些尴尬:“老了老了,记不住了。”

李观南忍不住微微白了他一眼:“再说了,您说的这些,不都是六部的尚书嘛,不好不好。”

这老狐狸……李观南心里暗骂,六部本就是独立分开,若是其中两家结为亲家,以陛下的疑心,必定会出事。

“那还有谁呀?我再想想。”允临天突然猛地一拍手,“钱守元的女儿是吧!”

见李观南沉默,允临天哈哈大笑:“没记错的话,是叫钱奕雯吧。这小妮子可以的,连陆淮予都对她赞不绝口。”

“我记得你们从小感情就好啊,你还带着人家去偷摘蟠桃哈哈哈哈哈哈。”想起十几年前的事,允临天笑得合不拢嘴。

李观南却只是扯开嘴苦涩地笑了笑。

“怎么了?”允临天察觉到异样。

李观南叹了口气,道:“陛下,不瞒您说,我所倾心的女子,乃是虞州城主陈楚安的女儿,陈瑾依……”

说罢,他将事情全部讲出。

话毕,允临天沉默了,捻了捻胡须,又看了看韩夕城,再捻了捻胡须,道:“若是你没有倾心的对象,我肯定为你指婚奕雯这妮子,但见你如此坚决……随你吧,只是这事得妥善处理好,别伤了奕雯这丫头的心。”

李观南重重点了点头,随后起身道:“陛下,那我就去安排了。”

“去吧。”允临天摆了摆手。

李观南走后,允临天一口气将茶壶中的水一饮而尽,随后道:“你什么看法?”

金公公闪身进屋,道:“陛下是担心他若是娶了陈楚安的女儿,在虞州拥兵自重,成为第二个上官礼来?”

允临天站起身来,抖了抖长袍:“我自然是不愿他与六部中任何一部结为亲家,唯一能接受的也就只有钱守元的女儿,毕竟她是陆淮予看重的人。可他看上的陈楚安的女儿……”

金公公问道:“需要我去安排人把陈家父女杀了吗?”

允临天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不。”

金公公又道:“那需要下旨把陈楚安或者她女儿留一个在京城吗?”

允临天这次没有说话,只是把手塞进袖子里,又披上了大氅。

他步行至庭院里,道:“我不知为何,看见他就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曾经的我因为其他原因,没能守住我爱的人,但我希望他可以,所以,我还不想动他们。”

金公公嘴角微动,随后道:“明白了。”

“更何况,就算他拥兵自重又如何?”允临天轻笑道,“第二个上官礼来?呵,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的下场会比上官礼来惨千倍万倍。”

闻言,金公公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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