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喝酒
晚膳的气氛很是尴尬,饶是韩夕城也是学着雨晴闷头吃饭,不敢多说什么,饭后李观南将陈瑾依送回了鸿胪寺。
马车停下,李观南照例先下马车,将手递给陈瑾依,陈瑾依扶着他下了马车。
“回去好好休息吧,今天的事不用放在心上。”李观南抚了抚她的发丝。
他今晚难得没能压制住心情,王伯陪着他浅浅喝了几杯酒,但窖藏酒后劲大,纵使李观南年轻时千杯不醉,但现在却脸颊微红。
陈瑾依看着他,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李观南笑着将她的手握在手里,轻轻吻了吻手背,道:“我没事,你放心。”
“啧啧,难舍难分啊。”一丝不和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柯映红双手盘在胸前,半倚着门,打趣道。
陈瑾依赶忙将手快速抽回,整理了一下发丝,这才转过脸去,有些微嗔道:“柯姐姐~”
“好了,快进去吧,外面冷。”李观南向着柯映红扬了扬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陈瑾依看了看柯映红,又看了看李观南,耳根又红了,小声地说了句:“记得……快点娶我……”
说完头也不回,拉着柯映红逃进了府里。
这是……害羞了吗?李观南挠了挠头,注视着她们离去的方向,用力点了点头。
“嗯!”
……
回到府里,残羹剩菜已然收拾干净了,王伯独自一人在庖屋里忙碌着,偌大地院子,只剩下韩夕城一人。
见到李观南回府,韩夕城起身拎起桌上的酒壶,朝李观南扬了扬,道:“陪我喝一杯?”
李观南显然没料到韩夕城会主动找自己喝酒,愣了一下,伸进门槛的脚又缩了回去,笑道:“好啊。”
两人默契地没进府,而是在府门前找了块干净的地方,靠着柱子,席地而坐。
两支斟满了酒的酒杯碰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
李观南没什么表情,倒是韩夕城一脸狰狞。
“你没喝过酒?”李观南有些好奇。
“没喝过……呕……”韩夕城打了个冷颤。
李观南失笑:“那你还敢一口气喝一杯?”
韩夕城缓了过来,道:“上次在莫岭,本来风森林要我喝酒,是白叔帮我拦下了。”
李观南没有说话。
今夜的月光格外亮,刺穿乌云,洒在青石台阶上,别有一番意境。
“唉,这么美的夜晚,我的身边居然是个男的,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李观南伸出脚踩了踩月光,有些遗憾。
“呵,嫌弃我,那我回去了。”韩夕城不乐意了,作势起身要走。
“欸别别别。”李观南一脸笑意,拉住了他,“开玩笑的。”
韩夕城顺势又坐了回去。
李观南慢慢给两人斟酒。
韩夕城仰头看着月亮,问道:“你见过我父母吗?”
李观南倒酒的手顿时停住了,片刻后方才继续倒酒:“没有。”
“我很可笑吧,”韩夕城扭头看向李观南,眼里些许反光,“出生到弱冠,竟然没见过自己的父母。”
李观南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只见右手握成拳,骨节泛白。
“谁又何尝不是呢……”
“嗯?你说什么?”韩夕城没听清,回头问道。
“没。”李观南抬起头,轻笑道,“我说你别灰心啊,总有一天可以回去的。”
韩夕城嗤笑一声,又抬起了酒杯,一饮而尽,表情依旧狰狞,半晌,才道:“难啊,能够苟活在这世上已是不容易了。”
李观南一饮而尽,拍了拍他,道:“自古乱世出枭雄,这事儿谁能说的清楚,换做是半年前的你,敢想如今是少卿,还能和我这兵部尚书坐在一起喝酒?”
韩夕城看他:“乱世?”随后自嘲地摇了摇头,“如今这盛世可太平得紧啊。”
“呵呵,不见得,”李观南又斟了两杯酒,“有人把这烟火红尘剥皮露肉,挫骨扬灰,烧之殆尽,借大水以此来掩盖自己的罪恶,人们蒙在鼓里,却忙不迭的对他俯首称臣。”
听闻此言,韩夕城猛然回过头,眸子里亮亮的:“你……意欲何为?”
李观南笑着碰了碰杯子,目光里寒气十足:“我要将这世间搅乱,让沉在水里的东西浮现出来。”
韩夕城脸颊泛红,不知是激动还是醉酒,举起杯:“那我就把鼓面给撕破吧,让蒙在鼓里的人们看清真相。”
说罢一饮而尽。
李观南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韩夕城靠在柱子上,道:“帮我看一处府邸吧。”
“嗯?”李观南有些奇怪,“想搬出去住?”
韩夕城摇摇头,又点点头:“你要成婚了,我和雨晴住在这里,不方便。”
李观南笑着摇摇头:“那么大个府,还能容不下你们两人了?今晚吃饭的时候我说过了,你们都是我的家人,不必见外。”
韩夕城没应话,目光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更何况,春祭后我即刻赴任洽谈,一年半载才能回京一次,瑾依也是与我同行,所以这府邸你和雨晴就安心住着,就算是陪陪王伯,帮我看家了。”
韩夕城依旧没有说话。
李观南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问道:“你还喝吗?”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闷哼,李观南吓得手一抖,酒撒了出来,他一扭头,发现韩夕城下半身坐在台阶上,上半身直挺挺倒在青石板上。
李观南赶忙爬起来,冲到他面前,用手摸了摸脉搏,才松了一口气,又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看牛眼大小的酒杯。
这就是传说中的三杯倒?!第一次见嘿!
李观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扶额半晌,才将王伯喊了出来,把醉倒的韩夕城送回了房里。
他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再次抬头看了看月亮,眼神里是说不清的情愫,随后进了府门。
月光打在脸上,生疼。
……
韩夕城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他缓缓坐起了身,只觉得浑身酸疼无比,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像癞蛤蟆被牛踩到一般,尤其是后脑勺疼得厉害,像被人打了一闷棍。
发生了什么?我是怎么回来的?
韩夕城瞥见了窗前的雨晴,开口喊了一声。
“雨晴……咳咳咳……呕……”韩夕城刚开口就后悔了,剧痛无比,犹如小刀剌嗓子!
桌前的雨晴听见响动,扭过头来看了看韩夕城,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韩夕城颤抖着扬起了手。
雨晴边笑边跑到床边,握住了他的手。
“雨晴,我这是怎么了……”韩夕城捂着脖子,一脸茫然。
雨晴止住笑意,才道:“你昨晚和观南哥哥喝酒,醉倒在门外,喏,后脑勺那个包就是门前磕的,王伯说了,你第一次喝酒,又染了点风寒,修养两天就好了。”
“哦……”韩夕城这才懵懵懂懂想起来。
昨夜……
他靠在床边,回忆起了昨晚两人的对话:
“我要将这世间搅乱,让沉在水里的东西浮现出来。”
“那我就把鼓面给撕破吧,让蒙在鼓里的人们看清真相。”
……
一时间面色有些凝重。
他看着雨晴,柔声问道:“抱歉雨晴,昨晚打扰你了,你肯定没睡好吧。”
雨晴摇了摇头,道:“没事的,你虽然第一次喝醉,但是很安分,没有对我……动手动脚的……睡得就像猪一样……哈哈哈哈。”
韩夕城也笑了,随后问道:“李观南呢?”
“他今天一早就出去了,听王伯说应该是进宫去了。”
“好。”韩夕城慢慢下床,洗漱了片刻,来到了院子里,久违的阳光,将韩夕城浑身浇了个遍,他闭上眼,瞬间感觉自己病都好了个七七八八。
“起来了?”声音传来。
韩夕城睁开眼,只见王伯笑眯眯地抱着被子。
“难得出太阳,我把被褥拿出来晒晒。”
“昨晚多谢王伯啦。”韩夕城笑着拱手。
吱呀一声,府门开了。
李观南面色奇怪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小武。
“怎么了?”韩夕城有些奇怪。
李观南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亭子下。
今天一早,李观南特地起了个大早,约莫想着陛下该起了,就驾车赶到了宫门,谁知,金公公竟然出现在宫门口,拦住了李观南。
金公公看见李观南,笑着说:“陛下早知李大人今日会来,特点让我在此等候。”
李观南也不意外,只是拱手还礼,随后道:“陛下有何旨意传给我?”
金公公笑着摇了摇头,道:“旨意没有,话倒是有一句,陛下让我转告你,你所担心的事不会发生,你大可放心。”
之后,无论李观南再怎么恳求,老太监也没有多说半个字。
没辙,只得原路返回。
……
李观南饮下一杯茶。
韩夕城摇了摇头:“看来陛下把你的心思猜的透透的。”
“是啊。”李观南点了点头,“但愿他君无戏言吧。”随后把头转向韩夕城:“昨晚说的话算数吗?”
“算啊,怎么不算?”韩夕城挺起胸膛。
李观南点点头,满眼笑意:“那我就放心了。”
“准备什么时候定亲啊?”
“快了快了,”李观南笑眯眯,“也就几天了吧,也该慢慢准备准备了。”
……
京城,某处府中,暗室里。
石门打开,火把燃起,金公公满脸阴沉地走下台阶。
年轻人穿着常服,低着头,没戴任何冠帽,垂手而立,看不清外貌。
金公公慢慢靠近,站立在年轻人身前,年轻人抬起头,约莫比金公公高了一个头。
“义父……”
啪!
年轻人话都还没说完,金公公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年轻人似乎习惯了,只是把头又偏了回来,没说话。
“你连一个古梦涵都搞不定吗?!”金公公罕见地出现怒色,“就一个古梦涵!我说过了,你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不能让古梦涵进京!”
“对不起,义父,”年轻人揉了揉嘴角,“我派了人过去,谁知道刑部去了十多个人……”
金公公目光如电一般刺过来。
年轻人闭上了嘴。
“人杀了吗?”
年轻人点点头:“失手的那天晚上就杀了。”
金公公甩了甩袖子,往旁边挪了几步,“古梦涵不仅进京了,供出了刘柳,还让大理寺给要去了,哼!”
年轻人依旧是沉默不言。
半晌,金公公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突然上前,伸手抚了抚年轻人的脸,语气轻了下来,柔声问道:“疼吗?”
年轻人摇了摇头:“不疼。”
“你跟着为父十来年了,这次是你第一次失手,为父刚才语气过重……”
年轻人依旧是沉默不言。
金公公也不在意,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休息一下吧,平日里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了猫腻。”
年轻人道:“定不负义父所托。”
金公公点点头,转身走上了台阶。
年轻人转过头,看向了墙上燃烧的火把,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赫然是一副雌雄难辨的面孔,阴柔至极,若不是若隐若现的喉结,还真以为是个女子。
年轻人仿佛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待对面石门关上后,他转身朝着相反方向离去,待到另一声石门声响,火把应声熄灭,这间暗室再一次归于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