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二探
“江水烧起来啦。”
但觉热浪扑面，一股股的热流从河道中满溢而出，向四下张开利爪。蔺幽文只觉热气骤然黏住她的身子，闷热的空气呼吸起来都仿佛带着水，让肺十分难受。
她往水里看了一眼，只见水流激烈翻滚，不断有泡从下浮上，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热气扑面灼烧上她的脸，让她不由自主往后一退。
“江里的水都快变成火了一样。”
她双手交叉，拗成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捏着碎片，满脸诧异惊奇。
“那到不至于。”司空临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容，虽然看着略带些烦恼，还是笑吟吟的轻松样子，“你走了没多久，这河就开始莫名奇妙地变热，越来越烫，到最后船里就像蒸笼一样，热得实在待不住了。我就带这些晕倒的人出来了。再一看，江水已经沸腾滚起来了。”
蔺幽文远远沿着河边走了两步，稀奇道：“这船竟然没被沸水弄穿？”
司空临笑了笑，道：“是呀。这就是最古怪的地方，这船分明只是普通人所作，并没有在上面施加任何术法加固，也没有使用任何奇珍异材。现在在这种滚烫激烈的水里还照旧安稳无事，我甚至怀疑我们就算在船里也不会有多大事，只不过有些热罢了。”
蔺幽文撇撇嘴，道：“水面上也没有什么死鱼死虾。”
司空临沉思道：“要是有个什么鸡鸭禽畜就好了，可以扔进河里看看到底怎么样。”
蔺幽文转了一下头，换了个视角又看了眼江水，道：“先不说这个了。师兄我跟你说，那个琉渝镇比这河还奇怪……”
她将刚刚遇到的事快速说了一遍，末了又加上一句道：“我看那小宝物山在烧，这江水又忽然沸腾，听起来不像是没有关联的样子，不会是有什么厉害修士藏在山底下炼丹烧火吧？”
司空临听得两眼放光，一副兴趣满满的样子，闻言灿烂笑道：“很有可能呀！听说厉害的人练出来的仙丹可以说是出神入化，可以化形变成各种奇异动物模样，更厉害的还能变成人样。说不定那群突然出现的人就是丹气所化，小镇里本来的人都因为炼丹的影响而搬走了。”
蔺幽文却又苦思着，道：“但是这又说不通那个拿扇子的人和那几个猴妖……啊，那人扇子还别在我腰上，师兄你拿下来看看。”
她照旧两手拿着碎片，提起手臂，将被长袖遮住的扇子显出。司空临轻轻点了点头，拿住扇面，将扇子提了出来。
扇面普通，只是笆叶宽大泛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司空临摸着叶片，研究着道：“好像就是普通蒲扇。”
蔺幽文凑到一边，道：”要不注入一些灵力看看？“
日光照射而下，露出蒲扇大叶上的深棕经脉，司空临将其转了两个面，反复看了看，最终还是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区别。”
他将扇子抛了抛，摇了摇，挡在眼前挥着阳光，捂在头前遮住表情，眼神闪亮，又柔声问道：“这个扇主人店里的东西师姐你看过了吗，我听你所说，似乎他一直在引导你拿他的阵石。”
蔺幽文点点头，思索着道：“我没仔细探查过，但好像都是些普通灵石和低级阵石。我为了买他的扇子，用了两块阵石，感觉没什么不对劲的。”
“嗯……”司空临缓缓摇着扇子，微眯起眼睛，道，“这店里的灵石应当是原来店主人的。师姐你遇到的这个中年男人我觉得不管肉身怎样，至少神魂肯定不是原来店主了。该不会是这个炼丹高人的护法神兽吧？丹气能化人，护法兽能幻化成人形也不过分吧。所以他看你闯入镇中，就去找你麻烦，这也挺合理吧。”却是又将炼丹一说强行绕了回来。
蔺幽文迟疑道：“这么菜的护法兽吗？感觉配不上这么厉害的丹火。”
“它又不是一个来的嘛，”司空临笑眯眯道，“旁边不是还跟着许多猴型妖？说不定都是些最低阶的护法兽，出来试探一下你，看你没什么威胁，便又放出丹火赶你走了。”
蔺幽文点点头，也开始跟着乱说了起来，道：“有道理。小宝物山这个俗名，听着就很值得派属下占领看守。”
司空临又含笑道：“说不定这高人就是借着这小宝物山里的宝藏炼的丹。”
蔺幽文深表赞同，嫣然一笑道：“小镇里的人离去说不定也是因为宝藏已被占的原因。”
司空临道：“是呀，现在一个人都没留下，只能说明这位高手很爱安静，一直放丹气幻象和护法兽赶人走。顺便还能维持住小镇原样，不被外人怀疑发现。”
蔺幽文眨了眨眼，道：“只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位高手那么爱赶人，为什么不把这河里的水弄得冷一些，好叫我们赶紧走。”
“那可能是因为他还不想我们走，想让我们多烦恼一会吧。”
司空临淡淡笑了笑道。
…………
两人简短交换了下意见，决定还是由司空临进一次小镇，看看能不能再发现一些线索。
蔺幽文踢了踢岸边一块石头，只听“扑哧”一声，石头落入水中，被猛烈浮动的泡沫激流搅得不住打转，上上下下起起伏伏，终于还是没入水深处，失去了踪迹。
“这水到底是真的热，还是只是感觉热呢？”
她望着一望无垠的蓝色天空，白色软绵的云朵缓缓游走在日边，却没有一个鸟儿遨游于上，平淡的四周似乎就连虫鸣都没有响起一声。
“只是感觉到热，会不会让我受伤杀死我呢？”
她又对着自己喃喃自语道。
几滴热水忽然顺着激流跳动而出，跃过半空，落到了地上一个从船上转移出来的晕倒人脸上。
蔺幽文吓得连忙走到那人身边，却见这人惨败无色的脸上赫然有一滩水痕，皮肤却没有一丝发红灼热，还是紧闭着双眼没有意识。
“难道真的只是感觉热？”
她一边疑惑着，一边还是保险起见，把几个晕倒的人又往岸里边拽了拽。
一丝日光落到激荡的水中，船颤颤巍巍漂浮在激荡水流之上，却始终没有脱离位置飘走。蔺幽文站在岸边，心里忽然咬定主意，决定是时候自己亲自去试试了。
反正最差也不过被烫下一点皮，流一点脓水。所以她果断半眯着眼睛，头和身子向后倾斜，脚却努力向前伸出，横在河面之上。江水也正是“唰啦”响动，一串水花便激跃飞出水面，直接落到了她的脚腕上。
“呃，好烫！怎么…咦？”
蔺幽文立时将脚收回，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勘察了遍，只见她的鞋袜裙角都被水浸湿染深，一股股热气仿佛像针一般扎着她的皮肤，她撩开袜子一看，小腿上却仍旧白皙光滑，除了略微沾湿了一点以外，并没有什么红肿烫痕。
难道真是只是感觉烫，并不会对人对东西造成实质性伤害？
她狐疑地看着滚滚激流而下的江水，心里满腹疑问。
…………
司空临站在小镇中心，六层高的塔楼拔地而起，街道皆从这里而起，向六边纵横而出。
他经过了每一个蔺幽文所形容过的小店，走过每一条蔺幽文所提到的街道，每一个地方都正如所言空空如也，了无一人。
就连那个神秘的翎玉轩，除了店门大开，店里略显杂乱以外，那个流蓝血的“店主人”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两只猴型妖兽更是连滴血没留下，一丝踪迹也没有。
难道它们都没死，已经逃回去了吗？
“看起来更像修道高人的护阵法兽了。”
他眼里闪着异光，嘀咕道。
塔门兽环上的宝石眼睛却也反射着日光，泛着冷冷红火，目不转睛盯着他瞧。
“要是转了就怪了。”
他微微一笑，心里想着，手伸前就要碰到塔门——
“哗啦啦……”
忽然，一阵狂风四涌，四周围的空气似乎同一时间被压缩猛灌而来，塔楼瞬时挣扎着发出一声难听的响声，猛烈摇晃了两三下。
司空临向后一退，顺手拿出蔺幽文给的绿珠，注入灵力一看：
只见空中放出的光里代表他的光点微微闪烁着，却忽地向外一炸，整个绿珠似烧热了一般发着烫，猛地炸出刺眼光线，无数个亮点密密麻麻浮动而出，将他的光点簇拥在内，霎时间已是让人分不清谁是谁。
火光恍惚从头顶映来，漫过半边天际，“轰”的一声响，回过神时，周围突然就已变得热闹熙攘，沸声朝天。
两个衣着红蓝衣服的人倏地出现在眼前，皆是捂着胸口，挠着脑袋，靠在塔边。他们两眼瞪大看着司空临，手颤抖着向前指了指，张开嘴，却一下子卡住，没有说出话。
“两位下午好啊。”
司空临眼神闪动，“啪”一下收回绿珠光，露出一个灿烂笑容，笑吟吟道。
“你……又来一个！师兄！”
但见右边那个年轻人捂头蹿脚，手忽地向前一翻，就向司空临胸口急速拍去。左边那个中年人白着一张脸，吓得细声说了什么，却由于气息过弱，场上除了他本人估计没人听得到。
司空临向左轻轻一偏身，年轻人的掌风擦身而过。他手一只手往下撵，另一只手手掌上托，电光火石间忽地就抓住年轻人的手臂，两边发力狠狠往下一掰。
“咯吱”
年轻人前臂立时从中折成两段，整个手臂就像是有两个肘部一样断成了三截，无力地甩在身旁。他脸上顿时冒出豆大汗珠，咬紧嘴唇，失力半坐在地上。
“你！！”
中年人张大嘴，从中沙哑地流出细微声响，这次司空临总算是勉强听清了。
他笑了笑，道：“这位兄弟，得罪啦。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暴力，一见面就打人？这位大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和那个女的是不是一伙的！”
中年人义正言辞，怒目圆睁，愤怒地看着司空临。内心的怒火让他忘却了胸口的疼痛，脑袋飞快地流转，好似认定了什么，从腰间拔出剑一甩，剑尖就向司空临手腕钻去。
“和谁一伙？是不是一个穿红衣服的年轻少女？那是我师姐，确实是和我一伙的。”
司空临一下就已认出这两人便是蔺幽文口中守塔的二人，没想到这二人却仿若惊弓之鸟一般，就算他是在塔外，也劈头盖脸就攻击过来。
他脚向后一踏，身子偏转避过剑芒，手刚想摸向背后弓箭，却骤然一停，眼里闪着异光。
他是不是应该故意被刺中一剑，看看这些人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呢？
于是他身子立定，手向前，仿佛惊慌失措之下下意识用手去挡剑。剑身晃然在阳光下泛出阴森蓝光，搞得他心里直嘀咕这剑身上有没有粹毒炼阵，手臂却已往斜下摆动，手掌猛然握住剑身，蓝色的剑身瞬时在他的掌心拉出一道血痕来。
“滴答”
一滴血从他的握着剑身的手指间溢出落下，中年男人似是惊呆，好似从来没见过这么猛的打架方法，嘴巴拉大，人愣在原地。司空临脚步一拧，腰向上一提，膝盖斜翻向上，小腿用力摆动，猛地踢向了中年人的手腕。
“啊……”
中年人呆呆叫了一声，手腕下意识脱了力，剑瞬间便被司空临抓了去。
“你，你！”
他这才反应过来，胸痛手痛却同时涌上，让他“唉哟”了一声，几乎也像年轻人一样瘫坐到地上。
“再见啦！”
司空临用完好的右手拿过剑柄，冲这两个人微微一笑，这下就算这剑上有什么毒他也不是很慌，可以慢慢研究解毒了。当然，就这两人对这剑的重视程度和使用优先度来看，就算有什么淬毒阴阵，只怕也不是十分厉害，他们甚至都第一时间想到的都不是用剑来刺他和蔺幽文。
他漫步跃入人群，将剑缚于腰带，左避右闪躲开一个个情绪高涨的游人，脚踏青石板手握着剑柄，看着街两边高声吆喝着的店老板，手上的伤口留下一串滴答血痕落到地上，却转瞬被人群脚步盖过，匿去痕迹。
他想了想，拿了这个剑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看这小宝物山火灭了之后，可以看看这剑还存不存在，摸清楚这里到底是虚妄还是真事。
“唰”
一阵微风飘然而过，映了半天的火光倏然随着风悄悄退下。四周人群沸声猛地一滞，化作半透明，慢慢消褪不见。
他摸了摸腰间依旧绑着的剑柄，莞尔一笑。看了眼遽然异变，重新归于宁静的小镇，悠然转身踏过镇口地界。
“看起来这群人不太像假的，至少东西是真的可以带出来。”
他轻松走过山间小路，路过迢迢江溪，不一会便又回到了岸边。刚冲着蔺幽文挥了挥手，还未开口，却见她撇撇嘴，冲他叹了一声气，道：“师兄，有情况。”
她向旁走了一步，露出江边站着的一个白衣女子。
“她说江水沸腾是她搞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