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锅子
庄挽歌堪堪挤过几个奇形怪状的兄弟姐妹,战战兢兢地走到场地中央,两根红绳已从半空飘落而下,被众人踩在脚底已是破败不堪,那些枯萎的花瓣现在想来也应该早已碎成粉末,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他眼珠子生硬地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缩着身子走到司空临和蔺幽文身边,小声道:“祖母已经走了?”
司空临灿烂一笑道:“她老人家已经回去啦。”
在庄挽歌的视角看来,他只能看到司空临和大堂哥呆站在场地中央,也没有什么灵力波动,就好像傻了一样。直到老祖母到来,司空临忽然又放出了一阵狂风,把周边的树木枝叶好好地糟践了一番,又猛烈往大堂哥身上刮去。
幸好老祖母似是施了什么法术,那些金光沉到了大堂哥脚底下,让他没有受到什么伤。这阵风过后,两个人似乎也总算回过了神,有了反应。
只是大堂哥却已经身体发软,不知道遭受到了什么,竟然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就算他的几个“灵石”作用的奴仆不断往他身体里输送灵力,却也一点作用也没有。
“真好,真好……”
庄挽歌神经质地眨了眨眼,似是想说什么,却见旁边忽然又传来一阵动静,那几个奴仆勉强抬着大堂哥,慌慌张张就想往外走。一旁围观的大伙不约而同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却又兴奋地挤在一起,围观着大堂哥取下帽纱后虚弱的脸。
吵闹声中,大堂哥仍在兀自骂人,有气无力地指责着几个手下:“……几个废物东西,为什么不能自己跳上来给我输送灵力,害得我好惨!这下完了,这下完了,这下全完了……祖母……”
庄挽歌舔了舔嘴唇,摸了摸已经薄到几乎没有的脸上皮服,又是发抖,又是高兴,浑浑噩噩楞了一会,这才从匆匆从身上摸出一根蜡烛,快速点燃,道:“堂姐,堂姐,大堂哥已经人没了!”
庄越裳的声音平淡传来道:“我能感觉得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
庄挽歌高兴道:“这是不是说明,我可以不用走了?!”
庄越裳道:“你瞧着祖母什么反应?”
庄挽歌颤抖着身子,动了动嘴唇,几乎无法说出完整的话:“她、她老人家已经走了!她甚至看都没看大堂哥一眼!”
庄越裳无所谓道:“那就是了。”
…………
蔺幽文和司空临颇为狼狈地走在石道之上,庄挽歌神情恍惚地走在前面带着路,刚才老祖母放出来的威压实在惊人,蔺幽文差点跌倒在地,幸好司空临在身后垫了一下,两人泄了力,也没有摔得太痛。
据庄挽歌所言,大堂哥的人似是要废了,他在外面随意杀了人,已经触怒到了越裳和白雪的母亲,觉得他犯了忌讳,只怕不日就要倒大霉啦!
月光还未浮现,日光却要尽去,天地间只余淡淡一层朦胧黄色,晕晕乎乎飘在上方。
蔺幽文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将手擦拭干净,这才开口道:“师兄,刚才场上怎么回事啊,你们怎么都不动呢。”
司空临苦笑一声道:“是前辈突然犯了病呀。也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心理创伤,被大堂哥碰了一下,就忽然将我们两个的神识吞了进去。幸好我早就有他犯病的防备,不然就麻烦啦。”
蔺幽文好奇道:“神识被吞进去?吞进哪里了,你们是感到了什么?”
司空临又菀尔一笑道:“我也说不清楚,似乎是被传到了前辈弄出来的奇异空间里,也许那块地方就是他自己的神识。但是里面似乎又混了一些大堂哥的奇思妙想,和我以前感到的不太一样,不过总体上也没太差吧。”
蔺幽文挑起柳眉,道:“师兄你经常被这个前辈坑吗?”
司空临笑了笑道:“他每次帮我忙后就会这样,所以我这几天总是不想叫他出来,你没发现吗?只不过这次是他时机没选对,属于乱发作。”
蔺幽文挑了挑秀眉道:“师兄你从遇到这个老前辈开始就这样了吗?你们真是在山中闭关时候认识的?”
司空临叹了声气道:“真的呀。我认识前辈之后,每次叫他做点事,帮忙探出神识看看周边情况,过后都会受到这种奇异空间的反噬。我感觉他实在是有些鸡肋了。”
蔺幽文撇了撇嘴,眼神闪动,道:“无所谓了,反正这次算你赢了,也算好好打了那个大堂哥一顿。”
司空临道:“师姐你赢了多少?”
他显然指的是庄挽歌开的竞猜。
蔺幽文展颜一笑,也学着腔调不阴不阳道:“全都赚啦。你之前看到那里堆着的东西,现在几乎都归我了。”
司空临诧异道:“难道其他人都没有压我胜的吗?”
蔺幽文笑盈盈道:“看起来他们都很相信大堂哥、哦,还有他的手下。”
说着说着,他们就又走回到了庄越裳屋子前,上面黑漆漆的砖瓦现在看起来都显得那么亲切,黑压压的门板似乎都在朝着他们招着手,欢迎他们进屋去。
庄越裳的声音却已直接欢呼传来:“进来,快进来。”
蔺幽文打开门道:“越裳道友,我们回来啦。不过我们今晚就得下山,谢谢你的邀请了。”
庄越裳的声音从屋子深处大声传来:“为什么?算了,但是为什么?你们先进来吧,进来吧,我有东西给你,真的有好礼物!”
黑色的案几上摆着一座煮汤用的锅子,上面似乎还冒着白烟,让屋内本来就浑暗的蜡烛光更加迷幻模糊起来。
庄越裳兴奋地看着蔺幽文几人走进屋里,大大的眼珠在眼眶里来回转动,看起来极为亢奋,她双手撑在床板上,突然大声地道:“蔺道友,你看,你看这是什么?”
蔺幽文疑惑道:“这是什么?”
庄越裳喘着气,似是想坐起,却又中途没了力气,胸口起伏,手紧紧攥着床下被单,道:“是、是我的,是我功法的源泉!”
庄挽歌本来神色恍惚站在角落里,闻言猛地一惊,突然回过神,接口道:“这是堂姐的灵力!”
蔺幽文更加疑惑道:“我没听懂,是灵力凝成实体的意思?那功法源泉又是怎么说?”
庄越裳摇摇头,两只眼睛只瞧着案几上的锅子,似乎其他的东西都不在她的眼里,喋喋不休道:“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看起来这么厉害,功法随手可使,但是却说大堂哥是这里小辈里最厉害的人?”
蔺幽文早已习惯庄越裳跳跃的话语,点点头道:“是啊。”
庄越裳咧开牙齿,仿佛是在笑,满脸的肌肉纹理变得更加血红起来,似是就要往下滴下血:“那是因为我不过才刚筑基,在你见到的大堂哥小弟和三堂弟里,我的修为是最差的。”
她不等蔺幽文和司空临表达吃惊,就直接抢着道:“你们不必感到惊讶,也不必感到古怪。我这样说,那是当然因为我就是这样。我一身功法厉害的秘密,就全在这个锅里面。”
庄挽歌见缝插针道:“其实,在家里也算上秘密!”
庄越裳道:“所以,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两个。其实我一身的血肉,全都直接链接在身下的土地里。我的血灌溉着山前那片花田,我的肉滋养着门口那些高树;我的心神时时都在山下面的泥土里游荡,我的神识一直都在半空中打着转!我整个人都已与落雁山融为了一体。”
庄挽歌补充道:“所以你们在这里的一举一动,堂姐都看得见。甚至不至于这里,只要是我们的地盘,有我们奴仆在的地方,堂姐都能看得到。”
庄挽歌屏着气,一口气道:“是的!我能在有雁石碑间看到你们在干什么,我能在船上透过奴仆的眼睛观察你们。你瞧老祖母在今日让奴仆们练功,其实他们练的东西都和我一样。他们躺在地上,就像是我躺在地上,身上的灵石血肉都会一点一点渗入地下,于每一寸泥土交融在一起,联合在一起。只不过,我练的是完整的,他们只不过是些许皮毛罢了。”
蔺幽文和司空临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庄越裳为什么突然爆起料来,但是也没瞧见其有什么灭自己口的必要,所以点了点头,道:“厉害厉害。”
庄越裳从喉咙里低低“哈哈”了一声,嘴巴紧绷,更加用力看着那鼎锅子,激动道:“是的是的,很厉害。我能融入山里,自然也能操控山中的灵力。你看这个锅子,现在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吧。”
蔺幽文皱了皱眉,似乎有了点头绪,道:“是不是就是通过这个锅子操控的?”
庄越裳突然大喝一声,高昂道:“是的!它叫做地炉!”她神秘兮兮地朝左右看了看,又压下嗓子,“就是这个锅子,山上的一切东西都在这个锅子里面。我就是用这个锅子,看到你们,碰触你们,感受到你们的。我也是通过这个锅子,把山上的花弄枯,在家里面传出今天对决的消息,也是通过这个锅子,把那两个水匪抓住的。”
她高高兴兴道:“因为所有的这些东西,都在这些锅子里,而我,因为和山连结在了一起,所以可以直接触碰到锅子里面的东西!”
蔺幽文这下完全搞明白了她的意思,庄越裳一身血肉神识已经和山中连在了一起,而这个神奇的锅里会呈献出山上的所有情况和所有山连结着人的神识。庄越裳施用自身修炼的功法可以自由操控在锅中看到的东西,她就是通过这种办法,颇为神秘地做了这么许多事。
只不过这些事看起来再神秘,再厉害,也不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只不过是借着整座山的势头,与她自身修为无关,所以她才会说自己修为在年轻一辈里不过如此。
蔺幽文又道:“既然这样,这个锅岂非很珍贵,你拿出来干嘛?”
庄越裳又笑了一声,咬着牙道:”因为我要你们看看嘛。今天,就是今天,刚才!我突破了筑基后期,我能给锅子上火了,你们看,这锅子冒烟了!“
锅子上的这些白烟,蔺幽文自打入门就已注意到,所以只是点点头道:”是啊。“
庄越裳突然朝蔺幽文招招手,示意她靠近,血潞潞的脸看起来有些狰拧,又有些可怜,道:”蔺道友,你过来一些,过来一些。我现在要说的就是重点了!“
她一把拽住蔺幽文的手腕,没有皮肤的手指碰触起来滑滑腻腻:“你们在场上打斗,刮起的那些风,劈来的那些电花,老祖母放出的那些金光,那些威压,全部都沉到了泥土里,我全都感觉到了!所以我才能冲破瓶颈,到了现在这个修为,这全都要感谢你们!所以我才决定,要把这锅里新开的第一把火,制作出来的武器,送给你们!‘
她说了一大堆话,总算到了重点。原来她兜兜转转叫蔺幽文几人过来教训大堂哥,实是一石二鸟之计。蔺幽文果然十分惊奇,道:“这锅还能锻造武器?”
庄越裳点点头道:“是的是的!我到了筑基后期,控制锅里燃起火,岂非就像是挤压着山里的灵力,扭曲剥夺过来,锻造出来的东西难道不厉害吗?”
她突然又静了下来,四个人站在不大不小的房间之中,只有蜡烛爆出的火花声悄悄“噼啪”作响,其余一片籁静。
庄越裳眼珠转动,牙齿张开又闭合,终于还是扭扭捏捏开口道:“所以蔺道友你们想要什么样的武器呢。我想这是你们带来的,第一柄武器自然要送给你们。”
蔺幽文转头看向司空临,见其对己摊摊手,微微笑了笑,示意自己没有想要的,便转过头,对着庄越裳道:“那你能不能帮我把这柄剑修复了。我刚才赢的东西里好像就有和我剑差不多材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