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俞府
蔺幽文和司空临赶在天际绽发出第一缕阳光之前,匆匆下了落雁山。
只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却让他们觉得过了好久好久。也许是因为他们此次收获颇丰,也许是因为熬夜通宵等庄越裳铸剑开炉,他们确实在这一天里做了许多许多事,干了很多很多活。
蔺幽文伸了一个懒腰,熬了一整个夜晚,她看起来却依旧神采飞扬,精神奕奕,只见她两眼闪着光芒,微笑道:“师兄,这次我们来落雁山可解决了许多事。就是可惜你前辈住的那块玉佩没了。”
司空临莞尔一笑,道:“师姐你不用担心这个,前辈他既然能够身灭而魂不散,临时住的玉佩碎了又算得上什么,我早就有把握,所以才叫你使雷劈来的。”
两人说话间,只见山脚下远远路口处,似乎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蔺幽文放出神识,眯眼看去,果然是夕鵩一个人坐在路边上,身子佝偻成一团,眼睛呆呆地看着地面,看起来颇为凄惨。
她和司空临对视一眼,互相都感到疑惑,高声打着招呼道:“你怎么在这里啊?”
夕鵩才听到声音便立即抬起头,两眼直勾勾看着蔺幽文,急切道:“阿文!阿文你回来了!”
“发生了什么吗?”蔺幽文满脸狐疑地打量着他,会合在了路中一棵大树下,“你怎么下船了?”
夕鵩眼睛却又瞪着地面,轻声道:“我知道我又犯病了,所以……所以我想在这里,给你道歉。”
蔺幽文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你知道你在犯病就好。”
司空临打量着夕鵩,忽然也笑了笑道:“难道夕鵩道友在这里等了一夜?”
夕鵩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对着蔺幽文道:”是,我是在这里等了一整个晚上,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下山。“
照道理,蔺幽文接下来就该问他为什么这么傻,难道她们一个月不下来,他就准备在这里等一个月吗。
可惜,蔺幽文已经想得更深,知道俞有鸣尚在昏迷,她们肯定不会在落雁山上耽搁很久,很快就会回船,她能想到这个道理,夕鵩肯定也会想到,还有什么必要多费口舌按照套路说这么多废话。
所以她只是又伸了一个懒腰,眯着眼睛笑道:“那我们就先回船上去吧。希望俞师兄已经好些了。今天没想到发生了这么许多事,就是可惜那两个水匪自杀了,不然还能再问问这江上到底有多少鬼事情。”
司空临笑道:“只可惜大堂哥没能亲眼见到水匪自杀,真希望他也能学一学这种脾气,毕竟他这次事情下来必定失宠,到时候落差太大只怕也要自尽,又或者被越裳道友的母亲给整死,还不如现在死了痛快些呀。”
蔺幽文撇撇嘴道:“是的。”
…………
夕鵩一路上都呆呆楞楞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吹了一晚上冷风脑子僵住了,还是因为之前犯病脑子梗住了,说话做事都要慢上一拍,仿佛魂都飘走了似的。
谢栖露怀疑地看着他失魂落魄地走向舱室,忍不住对着蔺幽文和司空临道:“夕鵩道友半夜偷偷溜出去的,我都不知道他去干嘛了,看着怪渗人的”
蔺幽文眼波流动,冷笑一声,道:“谁知道呢。”
她顿了顿,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又难得地腼腆一笑,清了清嗓子,对着谢栖露道:“先不说这个啦,阿露,你看我的剑!”
她将剑从一起相送的剑鞘里拔出,飞速地将落雁山上的事都说了一遍,听得谢栖露又惊又喜;又说起大堂哥和他几个奴仆的事迹,又听得谢栖露满面郑重,严肃难受。
“唉,”谢栖露重重叹了一声气,“是不是这些世家大族都是这样呢。我看说不定他们有很多人早就知道了大堂哥杀人的事情。”
司空临笑了笑,道:“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也许庄家根本不在乎这点事。那些事应该是埋在大堂哥神识深处,做他自己觉得得十分隐秘,说不定还感到很得意呢。‘
谢栖露沉重地点点头,道:“庄家在外面名声其实还好,就是行事处物神秘了一些。没想到在这里独占了落雁山上的灵力,还不给下面分一点羹,也怨不得洛道友他们怨恨庄家。只是不知道俞师兄的家里人是不是也是这样。”
蔺幽文道:“如果是这样也没有办法,我们是送俞师兄过去治病的,他们不至于甩脸色直接赶我们走吧。”
司空临笑咪咪道:“说不定呢。”
他们三个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一些话,没过多久谢栖露就赶蔺幽文和司空临去休息,自己则运力开船往起鸿沟而去。
舱室墙壁外的水浪声不一会便悄悄而起,一点一点仿佛拍打在了蔺幽文的脑海之中,慢慢与她自己的呼吸融为一体,她好似也化在江水之中,绵绵向前而流——
她顺着水花飞溅,追着浪头翻滚,沉寂在江底安静水流之中,浮动在船梯波出的涟漪轻浪当前,簌簌的水声一直伴随着她,她的意识又在下沉,慢慢地,慢慢地,她似乎也变成了这些江水。
“砰!”
忽然,她猛地撞上江中的什么东西,似乎有猩气冲鼻而来,侵袭而上舔舐过她的脑海,她一下子坐起了身,蓦地睁开了眼睛!
蔺幽文茫然地看着舱室洁整的天花板,眨了眨眼,忽然从储物袋里拿出胡家那个靛蓝衣管事给的竹简,认真看了起来。
“——黄昏歌?”
她读着里面写的字,不由挑起了眉。
…………
起鸿沟停船的码头只有小小一块,青色的街砖半没入水中,码头上只有寥寥数人,看到他们到来,只是匆匆一瞥,便转过眼神,去做自己做的事了。
显然这里虽然离落雁山很近,但并非什么游玩旺地,并没有蹭到什么游客人气。
蔺幽文在甲板上眺望着岸上的情景,转过头冲着司空临和谢栖露商量道:“师兄阿露,是参照落雁山的样子,我和师兄先去俞师兄家里说一说情况,还是直接把他抬了过去?你们两个怎么想?”
谢栖露担忧地道:“我看师兄没什么身体机能上的问题,抬过去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我就怕俞家不认他,毕竟师兄他现在的模样确实有些难堪,到时候再把他晾在大街上,场面就太难看了!”
司空临微笑道:“那就还是我和师姐先去俞家看一看吧,万一他们家里出了事,我们就直接调头,慢慢回师门算了。”
谢栖露皱着眉,惊异道:“没有这么巧,说出事就出事吧?”
司空临微笑道:“这可不一定呀。万一他们全家人都发生异变,变成了俞师兄现在的模样了呢?这可说不准啊。”
蔺幽文又眯着眼睛,估摸看着起鸿沟市镇中心方向,道:“那不就正好了吗,他们要是全变了,那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肯定得想出个解决方法吧,俞师兄不就正好有得治了嘛——”
虽然是黄昏时分,这里的市镇却是比落雁山的要热闹些许,左右行人挂着丰富各异的表情,或高兴或愤怒,或烦燥或悲伤,匆匆忙忙走过蔺幽文身边,朝着自己的生活活计而去。
蔺幽文身处街道正中,看着周围,眼波流动笑了笑道:“没想到这里还挺普通。说不定我们还能得空,等俞师兄治好了,再去小笙家里做做客!”
司空临也笑咪咪道:“是啊。就是现在不知道俞师兄家中住在哪里。按照普通人家来说,那些大家族都住在偏僻较远的地方,拜访需要套马架车而去,街坊邻居都也是大家族,没有什么行人往来。修士则一般傍山依水而居,就算是在市镇里置有院落,也没有什么特殊讲究,拜访也都是直接过去的。我们之前只去过沈道友和庄道友的家中,也不知道俞师兄家里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规矩没有?”
蔺幽文百般聊赖,甩了甩袖子道:“我们也没有拜帖什么的,好像是有点烦。不过我们还有门里的信牌,应该不至于有什么麻烦吧。其实,他们要是有什么不确定的事,给门里传个消息不就是了,他们应该可以直接通过家里阵法受到回复。又不像我们,路行到一般,给门里发消息都收不到回音。”
他们两个并没有废很大功夫,便已经找到了俞家。
城镇正中的位置,似乎只有一家能够可以在这个位置住下。宽大的红门看起来却冰冰冷冷,几十只大钉子分布其上,让人望不见上头门檐装点着的花雕,隔住了人们好奇的目光,也不知道门里边能有多少秘密。
除了俞家,谁还能在起鸿沟里有这种气派。
现在这条门却支开了一条小缝,门前的争吵让这座宽大惹眼的府邸更加引人注目,周遭的人群就算路过,也会停缓下脚步,用眼睛的余光瞄起了热闹——
“你们这里是俞家吗?我们有事找,我们是千魄门的!还请老师傅通传一下!”
“你们哪里来的怪人,都说了没听说你们的名号,还在这里和老儿废话。都说了赶紧走,再不走我可要真的出来赶你们走了!”
“不是,我们真的有事,你和你们家里能管事的说一声,他们肯定绝对知道我们是谁!老师傅通传一下吧,体谅体谅我们,哎!”
蔺幽文和司空临站在远处面面相觑,看着那两个衣着古怪,口音稀奇的修士对着俞家的门房滔滔不绝,两边唾沫横飞,谁也说不动谁。蔺幽文不由稀奇道:“千魄门,是赵休的那个门派?他们门里竟然还能有其他修士,还能出来找俞师兄家有事?”
司空临也诧异地笑了笑,道:“还真的诡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