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威胁

“呜呜呜，好痛啊……”

二弟的嚎哭声远远而去，两个侍从已然将他抱在中间，牵着大弟小妹的手，到他们自己院子治疗去了。

谁也不知道攻击二弟的人是谁，竟然能够无声无息闯入俞家之中不被人发现，难道说俞家看似守卫严密，实则漏洞百出，抑或是这人修为实在高明，就连俞启都未能察觉家中后院里潜伏着这个“刺客”？

大弟他们甚至未能说出这个“刺客”的模样，只是呆呆地喊着灰袍面具，其余所有的话都慌得未能成句：

“灰袍，他穿着灰袍——身上的气息和爹娘都不一样，他不是修仙之人，他不是——”

几个小厮丫鬟慌慌张张跑到花坛当中，他们有的举着扫把，有的拿着簸箕，神色惶惶地将泥土飞屑打扫干净，一边却又偷偷用眼光余角，打量着蔺幽文几人的神情。

蔺幽文皱了皱眉，道：“怎么也没来个管事的人？”

一个小丫鬟脸蛋红红看着她，轻声道：“蔺小姐，我们大老爷三老爷……以及一众老爷，大夫人三夫人……以及一众夫人，他们都在闭关呢。”

蔺幽文转头朝她看去，不由诧异道：“都在闭关？”

小丫鬟脸颊仿佛变得更加红了，怯怯点了点头，道：“是啊。所以我们现在只有大老爷大夫人能管事。他们不来，也没办法。”

谢栖露在一旁听得难以置信，“啊”了一声，道：“可是你们家中就没有其他管家之类的在吗？或者总该有个护院之类的吧？”

一旁的丫鬟们都听得连连摆起手，齐声道：“刚才去照顾小少爷的就是家中仅存的二位管事，再没有别人了。”

“俞师兄家里这也太怪了吧，怎么看起来反而比之前庄家还要奇怪。”

蔺幽文满头雾水，这么看起来，俞家虽然府邸还算大，小厮丫鬟人口似乎也算多，但是远没有像庄家或者沈家那么严密周森的感觉，甚至就连一个可以来处理突发事件的人都没有，整座宅子空荡荡的，没给人一点踏实的感觉。

司空临笑了笑，道：“师姐，看来俞师兄家里确实出了事啦，那么多人一起闭关，看起来事情还不小。”

蔺幽文撇撇嘴道：“师兄意思是这些人闭关是假，躲事是真。”

司空临微笑道：“这两件事又不矛盾嘛。我猜可能是闭事吧，总比他们其实已经被秘密杀害，对外谎称闭关来得要好多了是不是。”

蔺幽文不置可否道：“说不定吧？没想到他们家里那么乱，这么多事竟然堆在一起了，也不知道俞伯父和方伯母两个人管得过来吗，你说我们要不要帮帮忙？”

“看情况吧？”

一片残破花瓣轻轻飘到她身旁，她撇了撇嘴，随手夹过，两只手指轻轻一捻，花瓣立时随风向远处送去——

…………

“呼……”

中午的暖风将花瓣洒落吹下，轻轻扒拉在柴相顾肩膀衣领之上，又随着他进客堂的脚步而飘飘然落下。

他紧张兮兮地打量着光线昏暗的俞家待客客堂，却没有发现什么精致的家具，屋子里的摆设也十分杂乱，椅脚前后不齐，案几随意乱置，好似没人打理一般，实在和他想象中的庄严世家形象差得有些远。

那个引他进来的小厮点头哈腰站在客堂中间，冲着他露出一个十分假的笑容，客气道：“那么柴公子便在这里等一会吧，老爷立刻就到。”

柴相顾故意板着脸，道：“嗯。”

天没大早时，蔺幽文和司空临才刚出了客栈，柴相顾心里还是十分慌乱，并不能立马入睡。没想到头才沾到通铺枕头，俞家的人却已到来，说是邀请他入室一聚，有话要说。

既然是到人家家里作客，那他却还得摆点谱子，不能别人一叫他就应，顺便趁着这点时间拖延一会时间。

他心里只打着嘀咕，自打听了蔺幽文那翻分析之后，他对于俞家门口所谓的“妖气”十分忌惮，害怕自己过来被放倒之后，大哥没人照看。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说不定就是蔺幽文安排他过来，想叫他带好玉佩，看看上面还会不会变色。

这块玉佩既然是他师父传下来的东西，蔺幽文二人自然也不会随便过问，还好端端地挂在他的腰带上。其实他内心也知道，这东西就算给了蔺幽文也没什么关系，自己也不会用，戴了也是白戴。

他虽然这么想，脸上却不会露怯，现在只是刻意压着眉毛，眼睛圆圆瞪起，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配着他高大的身材，看起来倒还是挺唬人。

“柴道友。”

正思索间，一个男声蓦地响起，柴相顾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却还是强压着转过头的冲动，高昂起头瞪着天花板，一副谁也看不起的样子，道：“嗯。”

“柴道友。”

来者似乎也没和他见礼的打算，直接了当地往中间太椅上一座，随随便便又打了声招呼。这让柴相顾更加愤恨，心里羞恼不已，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

“俞道友。”他从牙缝里挤着道。

他想来想去，怔忡了一会，终于还是先行转过头去，只见俞启单手撑着头，看起来神情恹恹，一副很没精神的样子，慢条斯理地打量着窗纸外透来的细微光线。

柴相顾重重咳了一声，冷笑道：“不知道俞道友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俞启仿佛才回过神来一样，“啊”了一声，慢吞吞看向他，道：“不是柴道友有事要说吗？”

柴相顾猛地站起身，带歪了旁边本就斜放着的几案，语气冰冷道：“已经没有了，俞道友若是没有事的话，那就恕我先告辞了！”

俞启摆摆手，笑了笑道：“欸，先别急，柴道友脾气不用这么火爆，有事就好好说。我已知道你大哥今天半夜时分在我们家门口晕倒了。他没有事吧？”

“你知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柴相顾冷笑道，“我哥哥平日里最是小心，脾气温和，谁也没有得罪过，怎么会无缘无故晕在你们家门口，我也不知道啊。”

俞启笑了笑，道：“那你们无缘无故待在我家门口，又是为何啊？”

柴相顾的脸瞬间憋得通红，手上青筋都绷了出来，一字一顿道：“我们在等那两个洛山的道友出来。”

俞启微笑道：“哦，你们感情很好吗，我知道你们昨晚一直在一起，也是他们送的你大哥去客栈，小辈之间有同理心，能互相帮助是好事。犬子之前也在洛山修习，看到你们都能这么友好，我实在是欣慰。”

他不等柴相顾说话，立刻拍了拍手，后面帘子一动，一个丫鬟便从里面走出，手上托了一个大大的盘子，上面放着一堆闪闪发亮的灵石，顿时照满了客堂。

俞启笑道：“这是不是就是令兄想要的东西？”

柴相顾楞了一下，不知道俞启是什么意思，喃喃道：“是……不是……”

俞启“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显得有些做作，似是在故意拗出一副江湖老大哥的模样，但是看着这些货真价值中品灵石，谁也说不出他一个“假”字来。

只听他道：“我知道你们千魄门世风日下，已然是强弩之末，那些酷爱风言风语的人，甚至会叫你们落魄门。千魄千魄，吸食天地精华为魂魄，早年间你们在每一个州际，在每一个郡县，甚至每一座城市每一个村镇，都能有一魄附着。每个分魄互相间都不知道彼此存在，隐秘生长发育着，每一魂每一魄都大相径庭，毫无联系。却又由掌门串联起所有成员，一齐共用修为。所以才唤作千魄门。”

他故意停顿了，又笑了笑道：“可惜时至今日，千魄门不过是名存实亡，只不过是一些小虾米，苦苦追着门里的老人，讨一口饭吃。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东山再起，将门里的人重新串联起来。”

柴相顾咬着牙，忽然感到浑身冰冷，使不上力气。他突然用力咬了一下舌头，大声道：“掌门陨落，我们之间便失去联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俞启感叹道：“人多力量大，昔日你们就像是仅凭一条薄薄丝线，柔若却有韧劲地串在一起，好教敌人虽然知道你们人多势广，却也无从下手。现在失去了这条丝线，自然也就变成现在这样啦。”

柴相顾冷冷道：“俞道友想说什么！”

俞启笑道：“我也没想说什么，我只不过是记得千魄门昔日荣光的一个过路之人。现在遇上你们落难，自然免不了感叹两三句。”

他的手指指着那堆闪亮美丽、熠熠生彩的灵石，高兴地道：“我想将这些借给你们。”

柴相顾楞楞地看着他，脸色突然发白，用力道：“你想要我用什么还？”

俞启满意地看着他，笑容更加灿烂起来，道：“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俞启慢条斯理道：“你腰上的玉佩。”

他又拍了拍手，一个男侍从蓦地出现在客堂门口。高大的身形将门外透来的日光几乎全部遮下。俞启斜眼看着侍从，道：“那么事不宜迟，你现在就把玉佩拿下，交给他吧。”

柴相顾咬着牙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俞启摇摇头，道：“我明明是在借你东西，你把玉佩抵押在我这里，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

“你找到什么了吗？”

残花已被扫净，泥水已然清尽，院子里的花坛似乎已被丫鬟小厮们打扫得干干净净，地上就连一滴血迹也没有留下，看起来简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除了花坛中间突兀空出来一块白地，这里简直看不出来，就在刚刚还闯进了一个穿着灰袍、带着面具的神秘“刺客”，费了老半天功夫，只为把二弟的腿弄断。

蔺幽文伸了一个懒腰，眯着眼睛道：“找到什么了吗师兄？”

他们三个也帮着那些丫鬟小厮一起，清理起了这里的残局，顺便想再找找看有没有那个过来袭击歹徒的线索。

只是这歹徒似乎修为十分高明，不仅瞒过他们所有人的神识追踪，动作飞快，甚至在地上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完全让人看不出来他使的是什么术法。

司空临叹着气道：“没有。”

没有找到的何止线索，他们没有见到俞家过来管事的，没有见到俞家过来查看情况的，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其他有修为的修士——俞家简直比他们之前想得还要管理混乱！

谢栖露担忧地道：“也不知道俞师兄的那个弟弟伤势怎么样了。他们还真是奇怪了，照道理出了这么大的事，结果一个过来看看情况的人也没有。”

蔺幽文冷笑道：“昨天晚上可不是这样，外面有个人叫了两声，那个男侍从可就亲自出去查看情况了。”

她趁机将昨晚的事情快速给谢栖露说了一遍，听得后者满脸凝重，更加忧虑起来。

只见谢栖露咬着唇道：“照这么说，俞家还真是古怪到了极点，怕不是内部出了问题……说不定就是俞伯父他……”

司空临笑了笑，压着声音道：“谢师姐的意思，是不是俞伯父也变成了俞师兄的那副样子，不人不鬼的。”

谢栖露脸色发白，道：“不是说就变成了师兄的那副模样，只是很有可能就是他修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导致家宅不宁。你们看看他们家里的氛围，真的怪得要死，那三个弟弟妹妹简直不像是正常长大的。”

蔺幽文眼波流动，冷冷笑了笑，道：“确实。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天生怪病，侏儒什么的？”

司空临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以前见过那些得病的可怜人，他们虽然身高不似常人，但是脸蛋还是和普通人一样，长大了以后看起来还是比较成熟的。”

蔺幽文双手抱胸，道：“那说不定就是俞伯父私自练了什么功法，把那些小弟小妹的灵力都给抽走了，所以他们长不大——”

“咣！”

突然，瓷碗碎裂声猛地从他们身后响起，原来是那个女侍从手里端着一碗药，拼命眯着眼睛，向着他们走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手突然发抖，把碗摔在地上砸碎了。

谢栖露小声道：“她不会听到我们说得什么话了吧？”

蔺幽文无所谓道：“不会的。我们刚刚泼过防窥听的水，她要是这都能听到，修为早就可以一个干我们十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