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沈汨
“有这么像?那前面看的晨光歌呢,按蓝坛主说法,这几首‘歌’统称四时歌,是一套功法里的,应该和《流电》也有类似的地方吧?”
蔺幽文摇摇头道:“俞家的晨光歌残谱字更多些,内容也更丰富一些,看起来可以跟着学个一式半招,只有总的原理似乎和《流电》比较像,可是天底下又有哪部功法不是基于这些原理写出来的呢。”
她顿了顿,忽然看了一眼司空临腰上的杂混玉佩,沉声道:“要不师兄你也来看看?”
司空临懒懒道:“不要,好烦。我要学的术法已经很多啦,再多一点就要我的命了。”
蔺幽文撇撇嘴道:“只是看看嘛,这两篇残谱我觉着都不能照着学,万一弄出些什么事来怎么办。你不愿意看就叫那个老前辈出来看。”
司空临叹气道:“他不识字。”
“什么?”
司空临叹气叹得更加哀愁凄怨,幽幽道:“前辈他不识字呀。”
蔺幽文难以置信道:“不识字怎么学的功法?纯凭口述?”
司空临笑了笑道:“不是。他以前是认识的,但是我现在叫他不认识,他就只能不认识了。”
蔺幽文稀奇道:“你为什么要叫他不认识字?”
司空临淡淡道:“因为他要是识字看了这些残谱,只怕对他的修为太好,他的脑袋又太差,到时候又要生些坏心思,反而对他不好。”
“有道理。”
蔺幽文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块竹简,和现在这块一起随手抛给了他:“但是你总要帮我看看嘛。”
司空临眼睛闪亮,仿佛不好意思一样,菀尔一笑道:“好吧。”
…………
灵力从她的四肢百骸里飞速流过,电花时不时在她的血肉筋骨间爆出一朵朵火花,却又转瞬即逝,不留下一点痕迹与声响。
丹田里的雷气似乎已经蓄势待发,只要她手指轻轻一动,便能飞速窜到她的指尖,化作炽白刺眼的雷光,立时激涌而出,将眼前的暗夜彻底撕裂!
“兹啦”
有电流悄悄从她的指尖流窜而过,劈里啪啦炸出一串小小火星,消散在半空中。
“——师姐,前面就到啦!”
“嗬——”
蔺幽文猛地回过神,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风景,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一弯绿水蜿蜒向前,葱白水草伴路前行,两只水鸟悠悠哉哉藏在水草正中,似乎正在窥视着他们,看看究竟是谁过来打破了它们的平静。
蔺幽文迷茫地左右看了看,道:“到了?”
司空临点点头道:“到了,就是前面啊。”
蔺幽文眯眼望去,只能看到一方水湾横延向上,哪里有什么山的痕迹,甚至就连块高一点的地也没有:“山在哪?”
司空临不由笑出声来,道:“也许在取这个怪名字的人的心中吧!”
他们顺路前行,只见碧青的水供着白色的草,淡粉色的水流悠悠穿行于间,对比鲜明,看起来都是那么得柔顺可爱。
前面白色长水草深处,一架木头小桥立在当中,曲曲折折延伸到水潭中间,上面建了座笔挺木屋,虽然棕黑朴实,却也方正坚稳。
“这里简直看不出一点经过激烈打斗的样子,沈家真的是在这里发生内斗的吗?”蔺幽文不由嘀咕道。
司空临笑了笑道:“师姐你没看到沈曲之前那副爱面子的样子吗?他们家中内斗肯定也是这般做派,不会闹得台面上很难看吧。”
一个人行色匆匆地从大木屋里走出,“咚咚”快步走在小桥上,蔺幽文几乎要担心这人把桥给踏穿,这人却已在转眼间走过了整座桥,飞一般来到他们两个面前。
这人脸蛋白净,长眉入鬓,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样子,就是表情稍显僵硬,仿佛敷了一层米浆水,不太能动。
只听他柔声道:“两位下午好。请问两位是从哪里来,这次来又有什么事呢,我能帮助到两位吗?”
蔺幽文不由被他做作的“磁性”嗓音弄出了鸡皮疙瘩,面色复杂道:“你又是谁?”
“我是这里的侍从沈汨,汨水的汨,我是在那里出生的。”这人用力咧了咧嘴,白皮僵僵向上,肉却还留在原地,看起来更加骇人起来,“两位也可以叫我沈六。”
“沈六道友你好呀。”司空临惊诧地瞅了他一眼,兴趣盎然道,“你是练了什么功法,怎么看起来和有一位叫沈曲的道友有些像呢。啊,你们都姓沈,该不会是一家人吧。”
沈汨“笑”得历害,道:“正是呢。曲姊是我主家姐姐,我们都很佩服她。”
蔺幽文皱着秀眉道:“你不是他们主家人?”
沈汨谄媚地压着嗓子,千回百转道:“是的呢。我是沈家其中一支分支,有幸能在主家进修过几年,学得过一些皮毛法术,在这里开了家客店,喏,就是后面那座木屋。”
蔺幽文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小桥前面立着一块小小牌子,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沈家客店”四个字,油漆新亮,还未被水汽腐蚀。
她冷冷道:“你们这店是新开的吗?”
沈汨甜蜜蜜道:“是的。惭愧,两位应该知道我们家里刚在这里吵过架,所以难免把周边风景破坏了一些,所以才多给了我一些东西,让我在这里顺便把风景修修好。”
司空临笑道:“怎么修?”
沈汨嘴咧得更开:“先是这样。”
他手指虚虚一晃,两边的水草飞速向上窜高,不一会就涨到了三人头顶高度,密密稠稠遮住了日光。
沈汨摇头晃脑道:“接着这样。”
他猛地抽出一把匕首,往自己手腕上轻轻一划,锋利的匕身便已带下滚滚血珠,“扑通”落到水潭里,汇入粉色小流,娟娟向前。
他用力舔了舔嘴唇,高声道:“最后再这样。”
他使劲从储物袋里捞出一只死猴兽,匕尖反手调头刺向猴兽动脉,浠沥沥的蓝血静悄悄流进幽深潭水,又被风吹成涟漪散开。
蔺幽文道:“你就是这样修复的?”
沈汨点点头道:“就是这样啊。”
高大的水草飞速下落,雪白的枝叶抚过蔺幽文的脸颊,不一会又降到了原来高度,和着柔风轻轻摆动。
她不由感到奇怪:“这些草怎么又恢复原样了?你之前把草变高究竟有什么用。”
沈汨神秘兮兮地道:“防止有凡人看到我在做些什么啊。我总是要做出仙风道骨的样子——放血来维持住这里的水潭颜色听起来可一点也不浪漫。”
他谄媚地向前伸着手,示意蔺幽文二人跟着他走,他们走过简朴的小桥,经过那块立起来的小牌子,上面的字仿佛也反射着幽幽蓝光,看起来倒是有些诡异。
木屋很大,进去后先是一个待客室,再往里走便是宽敞的客堂,里面精心摆放着白木头做的几案桌椅,上面用同样白色的木碗盛着鲜艳的水果,地上则铺着厚软舒适的白毯。
放眼望去,只见一片干净的雪白色托着些许明亮的彩色,混合着窗边透来的淡暖色的阳光,柔柔雾雾却又显得绚烂活泼。
司空临笑了笑道:“沈道友这客店布置得还真是别致文雅啊。”
沈汨弯着腰道:“不敢贪功,这里的布局装饰都是曲姊设计的,我只不过是照着样子把一应家具搬进来而已,没什么大功劳!”
蔺幽文问道:“你们家里吵完架,她还有心情管这些事情?”
沈汨感叹着道:“曲姊能者善劳,什么事都会做,也愿意帮忙做,所以我们真的很感激她。”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笔直挺起身,做作地“啊”了一声,道:“两位是不是从洛山来的?”
蔺幽文眼里异光闪动,道:“是的。”
“那两位过来时,是不是途经九城,去过旁边的树林,最后又从起鸿沟这边绕过来的。”
“是的。”
“那就没错了。”
司空临展颜一笑,温和道:“沈道友倒是对我们的行动轨迹十分了解啊。”
沈汨点点头,看起来像是对什么感到迫不及待似的,急急道:“正是啊,因为我先前一路护航跟在两位屁股后面,当然对两位去过哪里一清二楚——九城总舵码头上,我还曾送给两位一支漂亮的箭作为礼物呢。”
他面上拱起的皮逐渐放松,整张脸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做功僵硬的面具,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个:“那是一支十分漂亮的箭,羽毛是彩色的,在阳光下会反射出灿烂的光来。两位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蔺幽文故意道。
“轰隆!”
只听一声巨响从沈汨身体里炸起,他忽然好似没了骨头似的,整个人化成一滩肉泥,层层叠叠落下堆在了地上,最上面的肉还晃动了两下,将五官调正位置,眼对眼地盯着蔺幽文看。
下面的嘴吃力地动了动,通过被肉挤在中间的喉咙小声地道:“两位好好在这里住下来吧。”
彩光忽然从四面八方照来,白净如布的客堂瞬间被映照得炫彩闪亮,五颜六色的光照刺激着蔺幽文的眼睛,细细密密向她射去!
“唰唰唰!”
那是随着沈汨的言语,一齐倾泄冲下的箭雨上,闪着彩光的翎羽!
“为什么这些箭只打我,怎么不去管师兄?”
蔺幽文眼神流转,翻动手腕轻巧拨剑出鞘,流光一样的剑身瞬时反映过七彩的光,反而将光打回向那些箭——
“兹啦”
炽白的雷光从剑上激涌而出,吞灭折射出来的彩光,噼哩啪啦在半空中拉出长条光弧,猛地重击在一根根箭杆上!
“……啪哒”
彩箭纷纷一折为二,无力地落在地上,电珠截面上一点点滚下,炸作火花消失殆尽。
上面的彩羽仍在反射着阳光,将整座客堂弄得波光闪烁,梦幻朦胧,蔺幽文“哼”了一声,抽起剑往地上轻轻一扫,剑锋下刮起轻轻的细风,将她脚边的折箭荡开出一道半弧形的空地。
”这人手段怎么看着还不如那个刺杀俞师兄的刺客呀。“
”就不能是我比在矿山时厉害了吗?他这个箭羽上应该带着追踪的术法吧。“
箭是从天花板射下来的,横梁上似乎原本就画好了阵法,只要手握对应阵石一启动,就能自动将彩箭扫射而下。
沈汨已经没了动静,原本鲜活的肉泥已经僵硬,眼珠楞楞看向天花板,仿佛蒸了三天的五花肉,上面结了厚厚一层脂肪,定型凝固在了那。
司空临皱着眉道:“他怎么死了?”
蔺幽文撇撇嘴道:“好像在把箭放出来的时候就死了。”
司空临点点头,难得没笑,苦恼地道:“是的,箭射出来之后,他就没了气息。唉,本来还想审问一下他这么奇葩的功法是不是也是沈曲教的。”
蔺幽文不屑道:“谁知道。不会是自己修为不足,启动不了这么历害的放箭阵法,这才透支自己死了吧。不然他把自己弄成一摊烂泥,看着难看没气势,又没什么用,这也太鸡肋了。”
司空临笑了笑道:“是啊。”
蔺幽文眯着眼睛道:“里屋好像有声音,应该有人被困在里面。”
司空临微笑道:“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连环计?那里面说不定也是沈家的人,想要演戏骗我们放松警惕,他们在趁机解决掉我们。”
蔺幽文也不由嫣然一笑:“那我们两个规格还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