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鬼魂
太阳隐匿在云层下,远处几只鸟从天边路过,它们绕过白色似雾般的炊烟,飞过几棵不高不矮的树,最后停在了屋檐尽头,叽叽喳喳随便叫了几声,又重新飞起。
已经快到了晚饭时间,就算今日发生了奇异的事情,但是村民们还是生起了柴火,点燃了锅炉,就算柴火点不着,也还有树枝,就算树枝变成了化石骨骼,他们还有
稻草——
蔺幽文手里就拿着这些点不着的柴火和化石一般的树枝,礼貌地冲着邀请她吃饭的村民笑了笑,回到了女孩的家里。
输不馁仍旧哭哭啼啼地坐在女孩家的院子角落,她已经平静了下来,但是泪水似乎就是没能从她的眼中离开,她不停地哭着,正吃着一碗面。
女孩一家今夜准备住到村长家中,他们已经将床单枕头搬了过去,女孩父亲又提了两只鸡,母亲则拿着一些新鲜难见的蔬菜,这些是感谢村长家给的礼物。
尸体还在屋内床上,司空临搬了把凳子坐在一旁,半百聊赖地看着李金丹坐在他身边打坐,他打了一个哈欠,笑了笑道:“李道友,你需不需要吃些什么?”
李金丹嘴唇干裂,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司空临一眼,声音沙哑道:“不用。”
司空临灿烂一笑,又伸了个懒腰,道:“你干坐着不难受吗?”
李金丹冷冷道:“这是我一天的日课。今天一早起来就被那个姓沈的给打搅了,现在才补上。”储物袋的事显然让他的脾气变得更差了些。
司空临点点头道:“那我不打扰你啦。”
他又微笑了一下,转身出了门,与处理事情刚回来的蔺幽文一起商量起了事。
夜风只传来偶而两声狗叫,天上飘动的云翳遮住了半数星光,寂静的小镇里,有影子在潜伏最深处,伺机而动。
树影横乱间,他在说话:“……弟,今天只怕不行吧,我们在这里这么许久了,曲姊应该生气了。”
另一个人回答道:“也是,今天搞定了村里这个散修,咱们就回去吧。”
第一个人道:“今天不行,今天已经太晚了,明天早上吧。”
他的同伴想了想,道:“那行吧。对了五哥,你准备拿什么去应付这个村子那散修老头啊,家里准备的太好了,我想我们自己……”
他笑着道:“当然,我懂你的意思,那些息石路上已经不见了,嗯,不过我身上还剩下两块品质一般的,就拿这些敷衍一下他吧。”
水流声淙淙向前,引领着他们两个慢步前行,黑色的叶影伴随其身,稀碎的院墙影子铺满了前方的路。
“他在里面?”
“是的。”
“谁来和他说?”
“咚咚”
有人敲了敲门。
门已自己打开。
说话声还在继续。
“你好,请问李道友在这里吗?”
“我们是路过的齐汴沈家修士,找李道友有事。”
“有人在家吗?”
一个人静静坐在角落里,身上仿佛冒着白光,他们两个瞧不清楚坐着的人样貌,只能猜侧着他就是秋花村的那个散修。
五哥颇有礼貌地笑了笑,作了一揖,道:“晚辈有礼了。”
坐着的人也笑了一声,道:“道友认错人啦。我不是这个村里的人,也是路过来此歇一歇的。”
这人身上的白光越来越亮,五哥和弟弟心里更加困惑起来,他们警戒地绷紧肌肉,脸上笑意却不减,道:“那就抱歉了,道友知道这里的李道友在哪里吗?”
五哥的影子和弟弟的影子在地上交错了一下,水流的声音更加响亮了。
坐着的人道:“他好像在打坐。”
五哥笑道:“啊,那好,应该不是闭关吧?那我就在这里等他一会好了。”
弟弟机灵地道:“这位道友你也在打坐练功吗,是从哪里过来的啊?”
坐着的人道:“我是从水茂丛过来的,那里的老板被杀了,所以我吓得到村子里找人过去解决。”
五哥暗自冷笑了一声,影子突然涨开,他似乎站直了身体,道:“这……水茂丛老板出事了吗?哎呀,不会是,七弟,不会是我们弄出来的?”
七弟配合着颤抖声音道:“不知道啊,感觉像是歌姊做出来的事!”
五哥咬着牙道:“我就知道她狠辣毒心!一定是看不惯曲姊救了人,等我们走后,又悄悄潜了回去!”
坐着的人忽然道:“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五哥叹着气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水茂丛老板是怎么死的,你能和我们说说吗?”
“唰啦啦……”
水还在流,在哪里流?
坐着的人犹豫着道:“这,我也只是看了一眼,好像是肚子被剖开了,我也不敢多看嘛……”
七弟仿佛吃了一惊,压着嗓子道:“五哥,不对啊,这怎可能。”
五哥冷哼一声,警告了七弟一下,又清了清嗓子,道:“这似乎不太对,道友你——”
“唰啦啦——咣。”
水声戛然而止,星空重现于上,云翳已被夜风吹散,大大的圆月被群星拱在正中,直接照射下空无一人的院门口!
那里真的一个人也没有。
司空临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放出神识探在外面,方圆几里内,却一个多出来的修士气息也没感觉到,刚才出来的两个人仿佛真的就是影子,随着光照移动而消失不见。
“哗啦啦”
水声忽然重新出现。
月光正下,淡淡的光线清晰地映照出空气中的浮尘,浮尘的颜色却越变越深,逐渐勾勒出线条,填上了彩色的形状,飘飘晃晃间,已经倏然变成两个人!
五哥和七弟重新站在院门旁,满眼迷茫地看着司空临。
他们异口同声地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
“那为什么会这样?”
“我怎么知道呢。”
“唰!”
但听水声细长绵延向前,五哥七弟已然飞身掠出,白色的长袖好似大鸟翅膀,在月光下隐隐泛着水一样的波纹,眨眼间便已经划动到了司空临跟前!
司空临微微一笑,手握住椅背,腰身向后一转,轻巧绕到椅子后面,手腕翻转间就将椅子提起砸向五哥。
“咚!”
只见椅子落在地上散架,椅腿忽地弹向了四方,五哥袖子一摆,转身回到原来的路径上,两只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司空临瞧。
司空临却还是在笑,趁着椅子小小阻拦的时间,人已经往屋子门口跳去:“李道友,输道友,人来了,帮帮忙。”
输不馁听到动静已经赶了出来,大声道:“我来了!”
七弟神识放出,恶狠狠地道:“这里一共就三个人,看起来村里的修士应该都集结在这里了。五哥,我们要把他们全干掉吗?”
五哥平静地道:“只怕不行,动静太大,把那个搞事的抓柱,其余的若是好说话的,那就放任过去;若是执意要当那个搞事的同伴,那再一起抓起来。”
他们两个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司空临叹着气,反手拿出弓,虚虚闭着一只眼睛,往地上胡乱瞄准过去:“输道友当心,我要放箭啦。”
“轰!”
地上忽然飘出一朵白色的雾花,绵密雾气却转瞬变浓,发出“嘶嘶”的尖啸,猛地迸出热流,灼烧滚过输不馁面前!
她吓得紧急停住脚步,刚想转身回头,耳边却又刮来一道强风,“嗖”一声,一支银箭忽地穿过夜空,被湿漉漉的水珠附上份量,垂直落到了她的脚边!
“司空道友,你这些箭就先别射了!”输不馁哭喊着道。
七弟手上也仿佛冒着白色的雾,他浑身冒汗,看到输不馁痛苦的表情,却不由笑了出来。他呼出一口气,再次集中精神,烟雾又淡淡绕在了一起,慢慢凝结成了一朵只有一层花瓣的花。
另一边。
五哥已撩起帘子,往屋里走去。他一边挂着亲切的笑容,攥紧拳头里的手指却隐隐泛着白光。
“李道友,你是不是在里面?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李金丹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你是谁?谁叫你进来的?”
五哥故作惊恐道:“我是外面来的修士,路过贵村想要找您有事相告,没想到外面碰到一位道友,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攻击我,请您帮帮我!”
李金丹冷淡地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拳头里的光逐渐强烈,似水一般平铺在半空。五哥的声音仿佛在颤抖,祈求道:“我是齐汴沈家人,若是您帮我,自然有数不清的好处!”
李金丹哑声笑了笑,道:“那我拿你的头去你们仇家那里,是不是能拿到更多的奖赏?”
五哥摇头道:“不会的。”
“嘶嘶嘶!”
忽然间,空中的白雾倏然收缩成一条绳子,不断晃动的雾气远远看去却好似一团白棉,五哥随手一挥,白雾长绳便蜿蜒朝前,似大蛇一般闪电绕向屋内的李金丹脖子!
“别以为我没发现你在使怪招!”
李金丹咬牙切齿,“绳子”尖端好似已经快要碰到他脖子上干瘪的皮,小腹却正在此是忽地向内一缩,整个人借着力向后退了一下,两手正正好好抽出小刀,左右交错向白雾绳子斩去!
“唰”
深黑刀身并没有附上术法,斜上切过雾绳,白色似棉的团絮中立时出现一道黑色裂痕,却又转瞬被后来跟上的雾气给填补上,变回原来的样子。
李金丹却已趁着这点点时间,拼了老命带动身上肌肉,脚腕一拧向后大退一步。他紧紧握着蔺幽文和司空临给的息石匕首,脸上不住冒着冷汗。
五哥的声音已经响在了房间门口,雾声似乎也被鼓舞起来,在空中优雅地转了半个圈,延后的雾气仿佛长长的尾巴,看起来迷幻又飘逸:“李道友,你必须帮我的忙。”
李金丹尽量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冷淡:“你们大家族就是这样的吗?今天早上那个叫沈珉的也是这样,没有一个要脸的啊。”
五哥仿佛因为他的话语楞了楞,雾绳却仍旧在李金丹的面前左右横跳,似乎十分雀跃。只听他道:“沈珉?你是说珉堂弟?他怎么在这里……”
李金丹板着脸,嘴里快速轻声念过一串功法口诀,呼出一口气道:“那你去问他,他就关在我的院子里。我可以——”
“不必多言。”
“轰!!!”
强烈的热气从雾绳各处水珠上激射而出,雪白的绳索倏然间变得一片模糊,滚滚热浪从里面翻滚冒了出来,瞬间掀翻了周边家具砖瓦,穿凿了房梁屋顶,打破了四壁窗户,切断了李金丹酝酿已久的术法!
雾绳在说话之间兀然绽放出浓浓热浪,蒸腾起自身,将整座屋子彻底碾压在灼人的严苦热流之下!
“嘶啦,唰啦啦,嘶,嘶嘶嘶嘶嘶!!!”
李金丹只感觉热浪扑面拍在他的耳朵之上,热流的尖啸与尖笑无异,混着水汽蒸发的声音,与底下涓涓细流的水声交织不停,来回敲打着他的脑袋。他的嘴唇干裂,浑暗的眼睛无力地睁大,热气已经冲进了眼珠前面,他只觉眼前似乎已经黑了下来——
“兹啦…兹啦…噼哩啪啦!”
一串雷光急然从地上冒出,仿佛一条喷着霹雳的游龙,猛地擦过他的脚边,倏然游过他的跟前,突然之间炸开了他黑暗的眼前,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便已疾窜到了五哥刚刚踏下的鞋尖之前!
李金丹徒捞地看着雷光仿若一把刀子,刺眼的尖端就要扎进五哥的脚中,雷光却又急速一转,仿佛无事人一般,轻巧地调头而去,透过房屋废墟,向远处院中而行!
“轰!”
他机械地转过头去,只见院中似乎洒满了星光,那是无数箭支插在地上,绽发出流彩光亮,雷光却陡然让这些银光暗淡无色,直直冲向院子中间,在倒在地上满脸惊恐的输不馁面前炸起撩起一长串闪电,仿佛从地面的星空向上落下雷电!
“滴……答”
最后一滴水从地面里蒸发干净,雷电倏然收起,满院子里只有箭还在散发着隐隐约约的银光。
除了他们三个,好像谁都不在这里了。白雾的花已经消散,五哥和七弟呢?
司空临反手收回弓,稀奇地看了一眼输不馁,对着空气道:“师姐,我们想的应该是对的,地底下的水没了,上面的人也就没了。”
他叹了一声气,道:“那两个人,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蔺幽文从院子的墙上跳下,月光好心地避开了她,她穿着一身黑衣,似乎谁都发现不了她。她吃了谢栖露做的隐身虫子丹药!
她眯了眯眼睛,道:“这两个人,只能是鬼了。”
这样的夜里,还有多少人隐藏在黑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