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长夜将至（四）

黑夜将至，浓雾渐冷，我和小范总在空空荡荡的319前哨站中先是发现了一辆废弃的丰田考斯特，又遇见了一位拳脚粗暴的航天男，不由分说，带着我们一路狂奔，他的同伴在附近一栋楼的二楼阳台上放下木梯接应。

我看见他们房中有孩子，犹豫再三，为了搞清楚这里的真相，还是一咬牙上去看个究竟，小范总无奈，只好跟着我一起上来了。

没想到那二人还挺照顾，主动伸手把我们俩拽上来，示意我们赶紧进去，不忘把梯子收上来，形成了一个上房撤梯、有来无回的局面。

我和小范总提着棍子从阳台进了屋内，本都是抱着最坏的打算进来的，万没想到进房间一看，实在出乎意料，房中有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不过个个都面带倦色。

航天男对我们语气忽然又变得正常起来，似乎忘了刚才和我们打架的事情，指着墙根对我们俩说：“你们先找个地方坐，等下再说。”

说完就要去找刚才那个放梯子的黑脸男人说话，小范总脾气又上来了，怎么着？刚揍了我们一顿，现在就当没事人一样？正要发作，没想到旁边走过来一个中年大胖子，挺着肚子，我和小范总加一块也没他胖，穿的倒是挺讲究，白衬衫外面套羊毛背心。

他看见我们进来，反而先开口，他指着我们俩直愣愣的问：“你们俩是来接俺们的吗？怎么搞地啊？现在才过来？”这一开口是又土又盛气凌人，令人生厌。

可笑的是他有问题，我们的问题比他还多，初来乍到，我们也是有求于人，所以我拉住小范总，克制情绪，礼貌的回答：“大叔你误会了，我们是无意中走进来迷路的。”

听到回答，他立刻失去了兴趣，抬手看看手腕上的表，对旁边的女人，还有窗口那个小女孩说：“既然这样，时间快到了，那俺们也要先走了。”

好像这个屋里的人都很在意时间，到底是什么意思？

航天男一听这话就火大了，指着他说：“你到底有什么毛病？让你不要出去你怎么还要走？”

胖大叔冷笑着看着航天男，问：“就算要出去，你打算怎样？你可知道我是谁吗？俺们是国企，俺们有钱。”

我悄悄对小范总说：“这位，可比你还俗。”

小范总回头用一脸臭作大叔鼻孔朝天的模样看着我，对我竖起一根中指。

航天男也冷笑起来：“你在你们单位当什么领导我管不着，但是你知道外面那些人是谁吗？”

“谁给你的权利困住俺们的？”胖大叔招手示意其他人跟他一起走。

航天男不肯，双方就呛了几句，放梯子的黑脸男人满脸愁容，打圆场劝胖子大叔：“汪总，首\/长他说的没错，要不然你在等等好不好？”

这个肥胖的汪总，愤怒的指着航天男说：“你算什么首\/长，这次你对俺们什么态度我都记住了，等回去了，肯定要找你们领导谈这件事，到时候你就等着挨处分吧。”

说完又对着黑脸男人说：“阿波老弟，不如你也跟俺们一起走，说实话，你是个有能力的人，等出去了，你跟着俺们混，能挣不少钱，走不走你自己看着办。”原来这个黑脸男人叫阿波。

看这一屋子人吵吵嚷嚷的，我和小范总根本不想插手这种乱哄哄的局面。得了，索性也不急了，找了墙角先坐下看戏吧。

不过从他们的对话里，我倒是听明白了，听起来这帮人应该不是什么歹徒，估计是外面那辆考斯特上的人；这个航天男难怪很能打，好像是个当兵的，还是个部队现役，那就解释的通了。不过，听起来他们好像也被困住了，等吵完了我再问问。

对于这种陌生的地方，一定要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我和小范总在墙根找到两个破凳子，上面铺着塑料袋，坐下先。

我旁边坐的就是刚才那个抱泰迪熊的小女孩，她看着我，直接开门见山的问我：“你有吃的吗？我中午都没吃。”

说完指了指地上，我低头看去，一堆散乱的零食袋子，估计他们食物不够了，于是我拿出一块小面包给她，她直接抓过去撕开就往嘴里塞，两口就吞了，问我：“还有吗？”

我看她是真饿了，又从小范总的零食包里拿出面包给她，她接过去感激的说：“谢谢哥哥。”

小范总在旁边撇着大嘴，鄙视的看了我一眼，对小女孩说：“什么哥哥，真不要脸，他这个年纪，是你叔叔才对。”

“你懂什么。”对于小范总这种嫉妒心态，我是太了解了，就要从我的才华层面狠狠打击他，我得意的说，“瞧你那粗鲁样，东坡先生说过，我们这样的斯文人，主要就是要突出一个气质，这就叫‘腹有诗书气自华’，懂吗你？”

“你腹里有个锤子还差不多。”说完小范总也拿出一包零食给小女孩，还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没想到小丫头刚才听小范总这么一说，连忙改口礼貌的对他回答：“谢谢叔叔。”

“噗嗤——”我实在忍不住笑了，小范总鼻子都气歪了。

小范总旁边坐的则是一位面目和蔼的老太太，对那边不远处争执视而不见，反而是看着身边小范总笑呵呵的说：“小伙子蛮靓的啦，我今年七十三岁啦。”这说话的口音好像是两广一带，和阿波说话差不多。

小范总听见有人夸他，马上礼貌的回答：“谢谢阿姨。”说完还得意的看了我一眼。

我们的声音吸引了那边争执的人群目光，肥胖汪总旁边有个年轻点的女人，好像是小丫头的妈妈，指着小女孩就说：“你怎么能乱要陌生人的东西吃？还给人家。”

“可是……”小丫头拿着面包正要吃，肯定不舍得还给我。

“听话，还给人家，等下我们就出去吃好吃的了。”那女人说完还眨眨眼，故意放低声音，后面的话叫个难听：“平时怎么教育你的？你知道陌生的人东西有没有问题？”

“哎？你怎么说话呢？”小范总一听这话哪能忍她？站起来就要骂街。

我一把将他拉坐下，对小女孩伸出手说：“你妈妈说的对，还给我吧。”

小女孩不高兴的把面包还给我，我拿起来，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个女人，目不转睛的吃了一口，她妈妈的脸色有些尴尬，刚要招呼女儿过去，没想到那个汪总让她拿着阿波的手机给自己录像，对着镜头说：“俺们全家今天在此录个视频，证明全家三口人是自行离开，和旁边任何人都无关，出了事情也不要你们负责。”

说完把手机还给阿波，和航天男面对面，针锋相对的说：“你看这样可行？俺们现在走出去，和你们都无关，有视频为证，你不要再阻拦了。”

航天男面色铁青，旁边的阿波对他摇摇头，示意别在争了。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内部到底怎么回事，但能感觉出航天男想去揍那个胖子，一直克制着。我从下面悄悄的塞给小女孩一些小面包，还有一袋五颜六色的巧克力豆，小女孩诧异的看着我。

正好视频拍完了，汪总招呼女人和丫头过去，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她眨眨眼，就当做我们的小秘密好了。

阿波满面愁容的打开阳台门，把梯子放下去，让他们一家三口下去。我站在窗口，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全家打着手电筒，走进越来越黑的浓雾之中。

小女孩还不忘抱着泰迪熊抬起头来回望我，此时此刻，我感觉真是莫大的讽刺，十分钟前是我在下面，她在窗口看着我；十分钟后，反而是我在窗户里，看着她在下面远去。

屋子里并不大，这一家三口一走，顿时人少了许多，除了我们俩，只剩下航天男、阿波和那个老太太了。

我站起来问航天男：“请问一下……”

“时间到了。”

我话还没说完，背后忽然冒出个陌生的声音打断我，吓了我一跳，一回头就看见背后窗户旁边的阴影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精瘦的男人，背对着我。我不仅看不清楚他的样子，甚至都想不起来进屋时候有没有看见这里站着个人，他也没有回头，盯着窗外的越发阴郁的黑雾，提醒大家什么时间到了。

航天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神色凝重的点点头说：“六点四十了，赶紧上板。”

“你刚才说什么？”我头皮一麻，大惊失色，航天男刚才说的这个的时间在我心中和针扎一般，这是我在飞机上那个诡异的梦境中看到的座钟时间，此刻我恍然明白过来，地理课上学过，五月时节，立夏时分的日落时间，就是六点四十分。

冥冥中居然已经预示了我们此行的遭遇，这一刻，我甚至分不清是梦境还是巧合了。

不过航天男却不知道我心中所想，又强调了一遍时间，还指派我们：“你们也一起来帮忙，把板子都上起来，等下我在跟你们说具体的。”

我们俩都莫名其妙，什么叫作上板？我问旁边还坐在那里一脸若无其事的老太太问：“阿姨，这到底怎么回事？”

“小伙子你从哪里过来的呀？”老太太笑呵呵的问我，“长得蛮靓的啦，我今年七十三岁啦。”

听的我莫名其妙，我狐疑的又问：“阿姨你……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啦。”阿姨拍拍我肩膀继续问，“我今年七十三岁啦，你从哪里过来的呀？”

阿波哭笑不得的走过来给我们解释：“她是我阿妈，年纪大啦，有点痴呆哦，我是带她出来到处旅旅游、看一看的，你们两个靓仔老弟，先过来帮我们把窗户挡住，等下我再解释给你们听。”

航天男、阿波和那个看不清楚样子的男人都麻利的从周围各个方向窗户下面拿起木板把窗户挡的严严实实，我和小范总虽然莫名其妙，但也只好有样学样，把窗户都挡上，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而后，航天男拿出了一盏露营灯点亮，调整了灯光，不敢让其太盛，还不放心，拿出一件衬衫，半遮半掩的盖在灯上，让灯光黯淡了不少，就在这样的一种朦朦胧胧的光线环境中，我们围拢坐下，那个精瘦的汉子没有靠过来，只是继续坐在角落的阴影里，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我对小范总使了个颜色，让其多加小心。

阿波拿出一包红双喜香烟，里面只剩下最后几根了，拿出来自己点了一根，递给我们，我摆摆手婉拒：“不会，谢谢。”

小范总倒是不客气，接过来点上，航天男犹豫了一下，最终也还是抽了一根，结果呛的直咳嗽，看样子他并不是老烟民，只见他擦擦眼角咳出的泪花，对我们说：“不好意思，刚才动手打了你们，我心里实在是太急了，希望你们见谅。”

小范总嘬着烟头，不满意的说：“把我鼻子打出血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先说说怎么回事，要是说的不好，咱们再继续打，这回二打二，别说我们欺负你。”

“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我对小范总说，“再说了，我也打不了，打不了。”

“瞧你这怂样。”小范总嫌弃之极的对我说，“刚才就因为带着你这个累赘，他才比我高一点点，知道吗？”

“先听听人家怎么说。”我白了他一眼，问对面二人，“你们来的时候，是不是坐了一辆丰田考斯特？”（求收藏、推荐和投票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