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无名之人(上)
在漆黑的通道中,一根斜压下的柱子挡住了路,我试图从另外半边仅存的通道中,横抱住柱子滚过去,脸刚转过来的一刻,就看见旁边在黑暗中还躺着一个人,戴着一副老式防毒面具,就和我脸对着脸,防毒面具上,两只黑洞洞的眼镜片盯着我的双眼。
我完全没有防备,还以为是喻团长,居然神经大条的说了一句“麻烦让一让”。吓得小范总在身后一声惊问,我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瞬间头皮一麻,一个激灵本能的要从横卧着的状态跳起来,结果没成想脑袋一下撞到头上卧倒的柱子,当下疼的我是怪叫一声:“哎呦!”
我捂着脑袋仓惶滚出来,第一时间顾不得疼,右手慌忙摸怀里的安保钢棍,左手打着手电去照。
小范总在斜着的缝隙处,也着急的打着手电往里乱看,我们俩的手电筒光线来回扫射,这才让我在惊慌失措之间懵懵懂懂的看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黑暗之中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难以言状的东西,好像……好像是个人应该,我不是很确定。手电筒的光线下,呈现出一个人性轮廓,身着军装,头戴防毒面具,斜在那里,胸口被一根长长的粗钢筋所贯穿,原地杵在墙缝中。
这竟然是具尸体!我错愕之极!
说实话,自小在城市里长大,我唯一一次见到尸体还是小时候,家里老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过逝,那属于寿终正寝,而眼前这个景象……应该是没看错,我咽了口唾沫,瞪大了眼睛,说:“是……是个尸体吧?”
小范总听我这么说,吃惊不小,也赶紧从缝隙里连滚带爬的想要钻过来,我连忙扶了他一把,然后试图理解眼前这个东西,看个究竟。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喻团长遭遇不测,有些心惊肉跳,但很快从着装上就发现不对,这才逐渐把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下。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些害怕也有些好奇,尝试着用棍子去了碰了碰,眼前此人穿的是旧式绿底布红领章军服,看不清楚样子,头上戴着的是土黄色的老式防毒面具,就是面具上连着一根长长的呼吸软管,管子末端还连着一只金属滤毒罐的那种,这种打扮都只能从老电影里才能看到,可以肯定不是喻团长。
用棍子戳了戳,似乎没有动静,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何在,我咽了口吐沫,瞪大了眼睛盯着它,僵硬的说:“这里都过去小半个世纪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设施中,要是个活人那才真叫可怕;当然,是个死人也很可怕;但他要是能动,死了还活那就更可怕。”
“你都作诗一首叫作《可怕》了。”小范总也有些心虚,用手电筒照着防毒面具,眉毛一挑,尝试着问我:“打开看看?”
言下之意是想掰下他的防毒面具看看这是个什么人,瞧瞧他的庐山真面目,难道我还能说不行?只不过是想在我这里求个心理安慰罢了,巧了,我也是怎么想的,需要他给我鼓鼓劲,于是我点点头:“你小心点。”
“哎?”小范总反应过来不对劲,不满的看看我,“为什么是我去?”
“是你提议的啊。”我暗想我也不想去碰这具尸体。
但小范总没想到被我抓住了话柄先机,顿时鼻子都气歪了,一抬手示意说,“少废话,剪刀石头布。”
“别,你提议的你去。”我才不想碰这位呢。
但似乎小范总不大乐意,推了我一把说,“一人一半,是兄弟就搭把手。”
拗不过他,我只好忍着鸡皮疙瘩伸出手,他也砸吧砸吧嘴伸出手,示意我摁身子他掰面具,第一次干这事,喊了一句“一二三”一下摁过去,下手不知轻重,估计是用力太猛了,就看见小范总一把抓住防毒面具瞬间,那尸体的透露居然掉了下来,吓的我俩当场和触电一样,互相抱成一团跳起来,我惊慌失措的大喊:“对不起!对不起!”
小范总慌乱的抓着防毒面具,双手拜佛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把你头弄掉了。”
我赶紧用手电筒在地上乱照,还催他:“还不快给人家捡起来?”
小范总也低头去找,结果看清楚了以后,倒是不约而同的似乎没那么别扭了。原来掉在地上的已然是一只白色发黄的头骨残骸,说实话,看清楚了以后心里就没那么怕了,这主要得益于现在这种镜头在电影里看的越来越多,心里免疫能力有所提高;而且中学里上生物课,生物老师办公室都放着塑料的人体骷髅模型,小时候我们男生都想摸着玩,现在我在学校的办公室对门,就有生物老师,办公室里也放着,都见怪不怪了。
小范总蹲下来,忍着极度难受的表情,把头骨颤颤巍巍的捧起来放回原位,试了试位置,确定不会掉下来,这才不住的作揖,连声道歉不停。
我在一旁看看头骨,和生物老师的区别不大,就是颜色发黄,而且大不少,毕竟这是个真人的,细看还是有些渗人,小范总纳闷啊,说:“这我们俩傻看也看不出个门道来啊,都不懂行。”
我也觉得是,看半天除了吓人还是吓人,没看出别的东西来,站起来尝试推测说:“这人应该是死了很多年了,所以逐渐腐烂成白骨了。”
“废话,这还用你说?”小范总没好气的摇摇头,没来由的感叹一句,“要是我妹妹在就好了。”
“你妹妹?”我听的莫名其妙,小范总怎么好端端忽然冒出一句这个。
“就是我表妹。”小范总没好气说,“你忘记啦?小时候你还给她辅导过功课的。”
“哦——对哦!”我恍然大悟,想起来小范总确实有个表妹,和他性格截然相反,很是上进,从小就看不上小范总那个游手好闲的劲头,经常数落他,后来我上大学那会,还经常给她辅导高中的功课,高考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这时候提起她干什么,于是就问小范总此话何意。
小范总悻悻的说:“她后来上大学学的就是什么生物工程专业,肯定能看出点东西来。”
“废话,生物工程又不是法医,这俩是一回事嘛。”我没好气的驳斥他。
“那总比我们俩门外汉好吧。”小范总不满的答,“我一个干工程的,你学历史的,我们俩加一块看这……这位……这位大哥的尸骨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都好多年没见到她了,她在哪个大学?”我用手电筒,照着尸体胸口上那根透体而过的钢筋,随口问了一句。
“名字我不记得了,特别拗口……”小范总抓抓脑袋,“她妈妈,也就是我小姨,给她送到法国去留学了,那学校的名字是法文,就和我说过一次,老长的,记不住。”
“又是法国的?”我正在打着手电,低头观察尸骨胸口上的伤口,被他这么一说都愣住了,仰头看着他,眯起眼睛,自言自语的说,“这也太巧了。”有道是古人常说“世上无巧合,相逢总是缘”,但冥冥中为何有这样的天意?我前脚刚在祁老师的日记中看到那个贝雷帽就是从法国留洋回来的,后脚我身边就出了这么一位也在法国留学的?
小范总却不以为然:“想什么呢你,法国那么大,有多少华人华侨你也不想想,而且前后相差四、五十年,这都离谱的没边了,不过呢……”小范总沉吟了一下,“我们要是能摸清楚贝雷帽的来历,出去以后或许能让我妹妹问问,我听姨夫前不久还说呢,说她在那边和导师关系都不错,好像要搞什么科研项目的论文,我也不大懂,反正让她能问就问,问不到就算了,我总感觉日记里这个留洋的‘贝雷帽’知道些什么。”
“这倒是可以试试看。”小范总和我的感觉一样,主要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太少,连这个贝雷帽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更别说他当年是在法国哪个城市哪个大学留的学了。
还是集中注意力在眼前,我低头看着伤口,不由得叹问:“什么样的情况,才能把钢筋给弹射出来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我和小范总都把手电光线顺着钢筋射出来的轨迹,朝着斜上方照了过去,发现混凝土墙壁上方高处有个洞,这里的墙壁大多已经毁坏,这不稀奇。我爬上下方的水泥台面,看看破洞,洞口一米粗细,黑幽幽的,里面全是歪歪扭扭的黑土堆砌,也看不清楚什么是什么,我总不至于还要爬进去看个究竟吧,反正这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塌陷洞口,在我看来都差不多。
小范总也爬上来看看,我们俩对着其中照照,没看出什么来,对我说:“这里最奇怪的地方就是承重的顶部没有崩塌,反而是两边墙壁被破坏的严重,甚至把钢筋都崩出来了,要知道只有底下几百米的煤矿里,地压过大,才有这种可能。这里最多十来米,有的地方甚至还可能距离地表很浅,甚至有可能暴露在地表,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压力?完全猜不透当年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想了想,说:“看看尸体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四十多年过去了,这具尸体只剩下骨骼了,尤其是小范总摘面具的时候还把它脑袋弄掉了也没那么可怕,我道了一句得罪,便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去尝试搜搜看他的军装口袋,这套老式军装因为是涤纶等材料制成的,很是耐磨,到现在也没有完全腐朽,仅仅是套在干瘦的骨骼外面。
指尖一直在发颤,不光是害怕,还有尴尬、僵硬和变扭等等,总之那感觉多了去了,极为复杂,毕竟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小范总也在旁边尝试去碰了碰,叹息一声:“我们应该带手套过来的。”
“是的,这次我们什么都没准备。”我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是却意外的发现他左边胸口前的口袋兜底都被翻出来了,用手电筒一指,说,“这里面有东西,应该是被喻团长拿走了。”
“哦?你怎么知道的?”小范总把手电筒照过来。
“因为颜色不一样。”因为年代太久的原因,军服通体变得褪色不少,原本的墨绿色都灰蒙蒙的,但是左边胸口的口袋外翻,翻出来的底兜颜色却明显要新一些,而且没那么多灰尘,这里除了我和小范总,就只有喻团长先下来去向不明,我推断大概率就是他拿走了。
“有道理。”小范总点点头,随即恨恨的抱怨,“这老喻真是,不等我们就算了,拿到什么重要东西也不和我们分享,我们赶紧追。”
“慢!”我拦住小范总,指着他手里一直攥着的那副老式防毒面具,疑惑的问,“这里的雾气明明是无毒的,我们都吸入了那么多了,可这位死者,当年为什么要戴防毒面具?”(求收藏、推荐和投票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