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有百利而无一害
霁月巷旧邸内,刘琦执礼甚恭,太乐令蒯良很是满意,颌首而笑,转而谓道:“少将军可知使君此次升堂议事,所谓何事?”
刘琦忙问道:“小侄只知与北地袁、曹战事有关,却不知其中要害,愿闻其详?”
蒯良遂告知刘琦新近战况:原来年初刘备徐州兵败后,并未殒命,而是投了袁绍,其弟关羽则为护佑刘备妻小而降曹去了许都。三月开春以来,袁绍率所部大举进兵,与曹军在官渡左近几番鏖战,不料被关羽先在白马连斩颜良、再于延津诛文丑,袁绍军连折两员大将,士气大挫,遂暂且罢兵。然此战之后,关羽得知兄长在袁绍军中,挂印离曹而去,携刘备妻小,过五关斩六将,往投刘备。
“据河北军中细作报知,半个月前,关云长派孙乾去找过刘玄德,称已于河北古城与张翼德汇合,此后尚无新消息传来,想来关、张二将如今已投袁本初去也。如今袁本初得了刘关张三位虎将,愈发势大难挡,必将麾军与曹军决战,一战而下许都,与之前所推演之局面大相径庭,故而刘使君召集文武升堂,共议对策。”
蒯良一口气说完,方坐定饮茶,猿眉低垂,暗窥刘琦反应。
却见刘琦镇定自若,含笑道:“多谢太乐报知详情,如此则小侄心中之策愈发笃定也。”
蒯良目有异色,笑谓道:“看来北地战局之变尽在少将军股掌之间也,可之前汝曾说曹孟德必胜、袁本初必败,如今却如何是好?”
刘琦傲然谓道:“颜良、文丑既已被诛,则袁本初好似冢中枯骨,必败无疑,如我荆州不出手,最迟年底,袁军在官渡将迎来大溃败,而后北地尽归曹矣!”
蒯良闻言,讶然道:“文、颜二将虽勇,可又怎能与刘关张相提并论,依我之见,如今袁绍所部之强盛,当更胜之前才对!”
却见刘琦眼珠转动,话锋一转,突然笑谓道:“蒯太乐既然如此笃定,不如咱俩来打个赌何如?就赌袁绍是否能收刘关张为己用,谁输了就得答应下来去办一件事。”
蒯良不愉道:“子瑜速速打住!众所周知,我平生从不参赌,此等军国要事,更是不应做戏言!”
刘琦嬉笑道:“非戏言,实乃要事也!而且此赌非比寻常,无论输赢,对蒯家都是有利无害之局。”
蒯良奇道:“汝且说来听听?”
刘琦遂唤过从人,取来马钧所做《江陵水文图》之摹本,展于案几之上,蒯良原本不以为然,但目光扫过,立刻惊而起身,附身端详,讶然问道:“如此宝图,乃何方高人所作也?”
刘琦坦然答道:“乃义阳马钧所作,现在我部下任匠作丞,协助都水丞马良修建大溪堰。”
蒯良颌首叹谓道:“老夫虽不识马钧,对马良却是知晓的。白眉马良,乃宜城人,吾之同乡也。其素有才学,吾亦曾闻其名,不想其被你收入帐下。既然有此二马在,治水焉有不成之理。曾有传闻称汝在大溪泽胡搭乱建,惹得天怒人怨,水妖作乱,堤坝决水,以致死伤无数。想来必乃恶意中伤之说也。”
刘琦赧然道:“非恶意中伤,乃小侄故意使人传谣也。”
蒯良不解问道:“子瑜为何要如此自污?”
刘琦坏笑道:“蒯太乐您是知道的,自从我领了安置流民的差事后,江陵乃襄阳都有许多人盼着我干得一团糟,既然如此,我索性放个让大家都满意的坏消息,既可以换些同情的钱粮,又能避免某些人心愿难成、恼羞成怒,何乐而不为?”
蒯良闻言,沉默了好一会,方出言谓道:“现在,我开始对你适才所说的打赌之事敢兴趣了,不如说来听听,如果我输了,需要帮你做什么?”
刘琦收起玩味之意,正色说道:“不是帮我做,而是帮荆州做,帮天下做,宜城蒯家也必将因此而千古留名!”
遂以手指在面前《江陵水文图》上虚划而过,从大溪泽沿漳河北上南漳县,停在一条横跨东西的粗黑墨线处。这条墨线连接漳河与蛮河,线旁写有三个篆字:漳蛮渠。
“这,这莫非是?”蒯良何等聪慧之人,立刻明白了这个名字背后蕴含的意义,惊喜间面色发红,竟难以言语。
刘琦莞然道:“正如太乐所想,此渠沟通漳、蛮二水,襄阳之船可经宜城入漳河,放长江,通巴蜀,沿途荒芜之地将尽数化作沃土,可使宜城、南漳大受其益!”
蒯良自觉失态,略显赧然,而后很快冷静了下来,想起一事,遂皱眉称疑道:“此想法也曾有人提过,并有挖渠之路径图存在宜城乡下庄中。可后来探知大溪泽内多有浅滩淤埂,难行大舟,纵修成此渠,船舶虽可由汉水入漳河,却无法驶入长江,故而最终未曾施工。不知此难题如何能解?”
刘琦笑道:“太乐有所不知,只待江陵河工完毕,舟船将可从漳河直放江中也!”
刘琦遂将马钧所献修堰挖渠之策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并以凤雏庞统所作判言告知蒯良,谓道:“凤雏先生有言:此乃夺天地之造化,兴国祚于边鄙之策!”
蒯良听罢,缄默良久,方击案叹道:“凤雏之言,分毫不为过也!得此良策,胜过百万雄兵!”
见时机成熟,刘琦方谓道:“适才小侄所说之赌约,就是想请召集两县百姓,协助修建此漳蛮渠也!敢问太乐可否应下此约?”
蒯良揽须笑道:“何必以赌为约,修漳蛮渠对我蒯家有百利而无一害,无论输赢,我现在便可应下!”
宜城、南漳为蒯家族人聚居之所在,产业繁多,漳蛮渠若修成,二县必将大受裨益,原本边鄙之处将成繁华商路,如此利人利己、万世享福之美事,蒯良当然会慨然应诺。
此时天色渐暗,两人遂于堂中点明灯火,均手持粗馍,边啃食边潜心商讨修渠方案。
蒯家其实早有挖渠预想,遂由他们来负责组织动员两县百姓。待大溪堰完工后,刘琦再派都水丞马良与匠作丞马钧前往提供技术援助,只待夏汛一过,便可开工动土。
修渠所需之钱粮,蒯良一口应下,待船闸完工,水路畅通,还由蒯家负责船闸看护,并以十年为期,船舶过闸收费三七分成,蒯家得三,入公为七,届时每年此项所得必将以十万贯计。
不提通航对两县带来的诸多好处绵延百世,单说收过闸费之得,便已是一座金山银山。不出数年,蒯家修渠所费便能尽数赚回,而荆州也将足以凭此再养数万精兵。
至夤夜更深,诸般细处方议定,蒯良心满意足,拜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