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惜月

顾惜月这一辈子，从来都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看着她现在风光无限，可又有谁知道她曾在生死线挣扎过无数次。

琼华派，修仙第一门派，可谁又知道竟是如此的肮脏污秽。

那时候，她和怜花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还是玉海镜国王宫中的人人宠爱的小公主，她和怜花是双生子，又都生的极像母亲，宫里的人们都说她们长大以后定是如同王妃一般的倾国倾城之貌。是的，她的母亲在当王妃之前可是名动九州的天下第一美人——顾红衣。“红衣一舞动京城，天下才子竞折腰。”谁不知道美人顾红衣呢？不过顾红衣并没有留在中原，据说无数的王宫贵胄、达官显贵都想要收她入府，但是她都绝然拒绝了。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人。初遇那个人的时候，他只是个混在商队中的外族少年，少年有着一双幽蓝色的眼睛，很好看。他似乎还在遭人追杀，一个老套的桥段，她救了他，还供他吃食，给他钱银，让他逃跑。她可是整个京城最红的舞姬，哪个达官贵人不给她点面子。

他临走时，从自己怀中拿出了一枚坠子，满脸通红的递给她，却没有多说一句。上面嵌着的是一块稀世宝玉，玉海镜国的宝玉早就已经传遍九州，千金难得，而这一块又绝对是玉海极品，表面温润细腻，触之如羊脂般油润，在掌心中竟然微微发热，迎光看竟然有着七彩琉璃的色泽。玉坠上面刻着一个不认识的字符，顾红衣仔细看了看，笑着收下。

后来顾红衣离开了中原大陆，来到玉海镜国，就拿着这枚玉坠嫁给了当时的玉海镜国国王叶海迦·楼霄。至于为什么顾红衣会离开中原，又为什么会去到玉海镜国，传说有很多。有人传说是玉海镜国的国王看上了天下第一美人顾红衣，于是派人抢了去，也有人说是国王用了一座城那么多的玉海宝玉买下了顾红衣，总之，‘红衣一舞一城金，万金难换一红衣’这个说法又传了开。当然也有人说是因为当时的中原皇帝想要应抢顾红衣入宫，这个女子虽是舞姬但是性情刚烈，拒不同意，就因此得罪了皇帝，只能仓皇出逃，一路逃入荒漠中的玉海镜国，玉海镜国的国王收留了她，她便嫁给了他。

传说很多，真假莫辨。

但是顾惜月确是知道的，自己的母亲非常幸福，父王虽然有王后，但是对母亲确是真心宠爱，从母亲进宫之后，父王就再也没有纳过一人，还连生了四子。除了她和妹妹怜花，还有哥哥忆南，还有一个小妹妹悯夕。只是这个小妹妹悯夕生来就和他们其他姊妹不同，她生来红发碧眼，被族人说是灭族之兆，视为不祥，从小便被人送出宫外居住，母亲也为了照顾年幼的她，与她一起出了宫。

其实，在惜月的心里，是恨着这个妹妹的，如果没有她，母亲会一直在自己的身边，自己也会拥有完整的爱。

那一天，惜月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沙漠中常有风沙，但是那段时间却是极好的，没有一点的风沙，风和日丽的午后。他们兄妹在王宫庭院中饮着下午茶，悠游自在的嬉戏。虽然王后生了嫡长子，但是她的哥哥忆南才是父王最爱的孩子，等未来王位肯定是哥哥忆南的，惜月心里琢磨着。不过王宫的大祭司说过，能够当国王的人必须拥有蓝色眼睛，这代表着最纯正的玉海镜国血脉，只是哥哥忆南，她惜月和妹妹怜花都生了和母亲几乎一样的容貌，黑色头发黑色眼睛，只有那个红发碧眼的怪物倒是明亮的蓝色眼睛，但是她已经被逐出宫去了。但是这样，王后所生的长皇子却有着蓝色的眼睛，怕是就算父王再喜欢哥哥，也不会让哥哥继承王位了。

小小的惜月从小就心思深，她对权利总有着一种渴望，她从来都瞧不上妹妹怜花，怜花就是一个傻白甜，没有心机没有城府，如果没有自己的照拂肯定会被人弄死的，所以她这个早出生不到一刻钟的姐姐就必须担负起照顾妹妹的责任。不过她一点都不喜欢怜花，那么弱，总是娇滴滴的，虽然哥哥们都喜欢她，都爱她保护她，但是她一点都不羡慕，人总要靠自己的，权利财富都要靠自己才能得到。惜月暗自下定决心。

可是就在那个明媚的午后，太阳越来越灼热，怎么会这么热，抬头看太阳，似乎变大了。怎么是太阳要掉下来了吗？所有人似乎都感受到了异样，纷纷抬起头看，那个巨大的太阳竟然越来越大！

“太阳要掉下来了！”怜花呼喊。

就在刹那间，一片白光笼罩了大地，周围一切变得刺目，什么也看不见，所有人几乎都在一瞬间笼罩在白光之中。惜月还没有反应上来，哥哥忆南就抱着自己和怜花扑向了花园中唯一一处小小的水池。

这时，惜月才看清眼前的景象，果然，那个巨大的太阳是一个大火球，它直直的掉了下来，砸向了玉海镜国的王宫圣城，它的所到之处都被火焰所吞噬，大火瞬间遍布了整个王宫。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人们都被火焰吞噬，圣城变成一个巨大的坑洞。

她的父王、王后、和他们的孩子们，都被火焰吞噬，她亲眼看着她的父王被火焰裹满了全身，眼中尽是哀求。她想冲上去救父王，但是却被哥哥拦下来，就这样，父王在她的眼前化为了灰烬。

她的眼睛一直是大大的睁着，竟然没有一滴眼泪，她被吓傻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连做梦都没有。人间瞬间化为炼狱，那像是来自地狱的火焰，吞噬尽人间的一切。忆南哥哥带着她们二人逃跑，左右闪避着仍然不断坠落的火球。

他们从王宫逃到宫外，外面是更加惨烈的景象，人们被火球直接砸死的，被火焰烧死的焦尸遍地都是，房屋被损毁，大地一片焦灼，所有能烧起来的房屋、织布、草木都开始燃烧，熊熊烈火像要吞噬掉人间的一切。

为什么会这样？惜月仍在惊诧中，怜花已经嚎嚎大哭起来。

忆南用手背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和黑灰，继续带着两个妹妹跑，跑向大祭司所在的司天所。

可是，他们还没有跑到，天上又一波火球坠落，像是陨落的星辰，砸在王城的大地之上。忆南将她们姐妹俩藏在一处安全的壕沟里，又开始救其他的百姓路人，很多孩子都在惊恐的嚎哭着，很多百姓都在挣扎的哀嚎着。

“哥哥，别管他们了，我们走吧，哥哥——”惜月用哀求的声音喊道。

忆南却不顾自身的安危，能救一个是一个。“逃出去，逃出王城，能跑就跑，别停留！”忆南在聚集还能动的大人，带着年幼的孩子们，能走一个是一个。

“哥哥，我们走吧……”惜月还在哀求。

怜花在一个劲的哭，哭的惜月心烦意乱。

一个大火球从空中砸下，落点正是惜月和怜花躲避的地方。忆南见到，想也没想的就扑了上去，他用自己的身体冲开了从天而降的火球，改变了火球方向，可自己的身体却在一瞬间燃烧起来，只是瞬间，忆南就被火焰吞噬。

他在火焰中挣扎着，惜月看到他的嘴唇微动，他在说：“活下去。”

只那么一瞬间，忆南就变成了焦黑的尸体，惜月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眼泪抑制不住的掉落。

火球的掉落似乎停下来了，而整座城里似乎只剩下哀嚎，惜月擦掉眼泪，拉起妹妹怜花，故作坚强的道：“走吧，我们去找大祭司。”

怜花茫然的点点头，只是跟着姐姐走。

街道上一片哀嚎，房屋还在大火中不断倒塌，里面似乎还有没跑出来的人，哭泣声与哀嚎声此起彼伏，人间地狱也莫过如此。

“姐姐，那里好像还有活人，我们救救她吧……”怜花看着路旁正在燃烧的屋子哭诉道。

“走！我们救不了。”惜月咬咬牙，她们谁也救不了，可能连自己也救不了。

司天所，大祭司被火烧的横梁压着了腿，也是动弹不得。

“大祭司！”怜花想冲上去帮大祭司抬起木梁。

就在那一瞬间，司天所的房子却将要塌了，她们姐妹二人看着就要被房顶横梁砸到，一个身影却冲了进来，将她们推了出去。

“是母妃，母妃！”怜花开心的喊道。

“走！”顾红衣推她们出去，自己却反身冲进了司天所的废墟。

“母妃，我们走！你救不了大家！走吧！母妃！”惜月也开始哀嚎。

顾红衣却没管那么多，将屋子里一个又一个还活着的人推出来，最后正在挪大祭司腿上压着的木梁时，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火球却突然掉落，砸向了大祭司的所在。

“娘——”惜月哀嚎。

顾红衣看见了，她明明有时间避开，但是大祭司还被压着，避不开，她用自己的背脊硬生生挡住了这个坠落的火球，护住大祭司，在火焰席卷她的时候，她又翻身，让自己陷入火海。

就这样，惜月和怜花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火焰吞噬，化为焦土。

可是，她明明可以逃掉的，她明明可以带着她们姐妹逃离这里的……

就在这时，天上划过一片流星，一群衣袂飘飘的仙人乘剑而落，他们仙姿绰约，如同仙人降世般落在了圣城的废墟之上。

一个眉目端庄的女人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惜月和怜花，轻声道：“你们可愿意跟我回琼华派。”

惜月和怜花点点头。

于是，她们就被带回了琼华峰，与众多幸存者一起，成为了琼华派的新进弟子。

本以为这是她们幸福生活的开始，修仙之路虽难，但是成仙确实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梦想，而他们竟然能够走上这条路，并且说不定有朝一日，她们能够得到成仙，飞升于九重天之上。

惜月格外的勤奋，但是她的资质实在不行，甚至比起妹妹怜花都差一截。妹妹怜花懒惰，从来不勤奋练功，但是每每考试都在她之上。

琼华派是一个非常变态的地方，这里的弟子每年都会有一场大的考核比试，考核通过者可晋级，末尾淘汰者就会被驱逐出琼华、或被杀死，每个人都为了不被淘汰而拼命竞争，资质不足的人是很难在这里立足的。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所有人都是竞争者，每一场比试都是拼命，战死就死了，输了被赶走也是死，对于惜月来说，故土已成焦土，她没有退路，只有拼命。

终于在五年后，她拼尽全力终于破元婴境，成功杀退所有的竞争者，成为了新一批的三级弟子，而妹妹怜花，却轻轻松松的也成为了三级弟子，还在矫情的说着不愿意伤害师兄弟，毕竟都是同门的话。

在琼华，为了隐藏身份，不让别人知道自己是玉海王族，她们便称自己姓顾，跟了母亲的姓。但是此时的顾怜花、顾惜月不过是琼华众弟子中的普通的一人。

二、三级弟子若想要不被驱逐，除了拼命晋级成为掌门的亲传弟子，也就是成为四、五级弟子，还有一个方法，就是成为掌门侍从，照顾掌门起居，也就是丫鬟。

惜月冷冷一笑，为了活着，活下去，丫鬟又如何。

她聪明美貌，又善解人意、洞察人心，很快就被掌门选为了侍从，并进入内室照顾起居。而掌门竟然都忘了她是谁，忘了是她从玉海镜国的废墟中把她捡回来的。

止步不前的修行，每天唯唯诺诺的丫鬟生活，让她心死如灰，只是为了活着，哪怕像狗一样，也要活着。

那时候的掌门首徒是灵霄、夙月，还有织月。灵霄英俊潇洒，修为极高，资质天赋都是绝佳，是整个琼华派众人心中的爱慕对象，夙月平常冷冰冰的，对谁都没有笑脸，只有对着灵霄的时候，才能看见她温柔似水的模样。而织月最爱笑，对下人也最好，她对每个人都温柔和顺，就连惜月也经常受到她的照顾。惜月在冰冷的琼华派唯一的一丝温暖可以说都来自织月。

知直到那一天，她无意间听到掌门与灵霄议事。

“当时玉海镜国可还有漏网之人？”掌门问道。

“回禀师父，没有了，逃出城的人都已被诛杀，城里面未成年的孩子都被带回了琼华，他们只知道是天火灭世，并不知情。”冷冷的正是灵霄的声音。

“王族之人呢？”辉月接着问道。

“再三确认过，玉海王宫中所有生还者也尽被诛杀。”

“那就好，最近有些传闻在传当年的事，你去查一下传言的来源，找到了杀了便可，不必向我汇报。”

“尊师命。”

“玉海镜国擅自改动地脉，千年未有悔改，九天玄女降神谕以净天珠引天火灭世，也是他们咎由自取。”辉月掌门叹了口气道。

“师父以仁德之心救苍生，尚将玉海镜国未成年之人留下性命，并未赶尽杀绝，这是师父的慈悲。”灵霄道。

“你且下去吧。”

“诺。”

惜月想笑，原来让她国破家亡的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是一场屠杀，是一场泯灭人性的阴谋。王城数万百姓，她的父王母后，她的兄弟姐妹，在这场灾祸中无一幸免，而在他们口中，这竟然是一场恩德。

原来，都是眼前这个道貌岸然、满脸慈悲、假仁假义的琼华掌门所为。

呵呵，以前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恨，现在，却那么刻骨铭心。

有一天，她一定要辉月和当年这一干人血债血偿。

顾惜月转醒过来，好久没做梦了，好久没梦见曾经这些事了。

昨日与洛洛一战，竟然让她提前激发了吸食来的修为，又利用了承天铸剑台的天时之境，九天重雷，电闪雷鸣，集合天地灵气，重生破境，竟入神仙境。

顾惜月莞尔一笑，可真是因祸得福，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