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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初现端倪

扶风阁少了一个苏易,大半的委托便落到了陆寒青身上,剩下一部分,便都交给了萧璧凌。

这日,他难得有了空闲,便一个人跑了出来,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喝茶,谁知道刚一入座,便看见一个人朝她跑了过来。

真是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凌哥哥,我可算等到你了!”

这样的称呼,已有许多年不曾听到了。萧璧凌听着这话,怔怔看着向他跑来,一身绿衣的庄子滢,只觉得一个头变作了两个大。

她不是有情郎了吗?怎么找这来了?

“真的是你吗?凌哥哥,我……”庄子滢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他跟前,露出满面欣喜,可萧璧凌却不自觉将身子往后一倾,道,“慢着,我有话问你。”

“怎么了?”庄子滢一愣。

“你……认识段逍遥吗?”萧璧凌说完,却见眼前女子脸色立即变了。

倒不是变得有多么难看或是沉郁,而是木楞般的茫然。

“我和他……凌哥哥,那个……”

“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总之……我就是问问。”萧璧凌两手一摊,长长松了口气道。

在那日段逍遥上门挑衅后,又从青芜口中听到那番问话,带着满心疑惑的萧璧凌,也辗转打听到了一些事。

如今得庄子滢亲口确认此事,困扰他多日的疑问,也终于都解了开来。

庄子滢还当他是起了妒意,哪里知道这家伙问完便起身要走,心下不知怎的便腾起一阵委屈,气急败坏般伸手在萧璧凌肩头狠狠拍了一把,可她这一巴掌,不偏不倚正好拍在他右肩伤口附近。

萧璧凌立时倒吸一口凉气,身子本能向后一缩,随即伸手捂在被拍裂的伤口处,龇牙咧嘴退了开来:“你要杀人吗?”

回到扶风阁的日子虽已快满一个月,却少不了要四处奔波,解决些鸡毛蒜皮的麻烦事,因此延缓了伤口的愈合,也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

“你怎么啦?”庄子滢支支吾吾后退,却见他下意识伸手在右肩后摸了一把,拿开手时,指尖已多了一丝红色印记。

萧璧凌摇头不言,摆明了并不打算理会这个冒冒失失的丫头。

“你流血了……”庄子滢嗫嚅着想要上前查看,却踟蹰着不敢抬起脚步。

“你来金陵作甚?”萧璧凌凝眉,“总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这里。”

“我……”庄子滢话到嘴边,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萧璧凌见她这般磨蹭蹭,伤口又疼得厉害,便道,“那就等你想到了再说,我先走了。”言罢,便即转过身去,庄子滢见了,连忙上前去拉,可拉住的却恰好是右臂。

“等等……”萧璧凌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连退数步,捂在伤口的左手,几乎快要抠进去。庄子滢也被他如此反应吓了一大跳,然而终于上前查看,却被他刻意躲了开去。

“你还是别过来的好,”萧璧凌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硬撑着动了动右手筋骨,却忍不住别过脸去,疼得龇牙咧嘴。他顿了顿话音,又道,“我才刚回来,你那位段郎就找上门来差点废了我一只手,这要是让他知道我还见了你一面,指不定得想着如何把我大卸八块了。”

“什么?他去找过你……”庄子滢一愣,却暗暗咬了咬牙,小声嘟哝道,“怎么这样……说好了不会找麻烦的……”

“你说什么?”萧璧凌并未听清她所言。

“没什么,”庄子滢撇撇嘴道,“我……”

“先放手!”萧璧凌不由分说便要将仍旧被她死死抠着指尖的右手抽出来。

庄子滢这才有所领悟,连忙松开了手。

萧璧凌眼下只巴不得这胳膊不是自己的,从后肩蔓延至臂膀的那阵钻心的疼痛,对他来说,那可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

他一手捂着右肩躬身背过身去。庄子滢见到他指缝间依稀渗出的猩红血迹,一时慌了神道:“凌哥哥,我……”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萧璧凌愈觉哭笑不得,“有话快说啊,庄大娘子……”

“我想……请你帮我救人。”庄子滢咬着唇道。

“救人?”萧璧凌听到这话,脑中便立刻出现了一个名字,“不会是段逍遥吧?”

“你怎么知道?”庄子滢一惊。

“猜都能猜到了,”由于疼痛难忍,萧璧凌的眉也越蹙越紧,“你平日里都呆在庐州,总共认识的也不过就那么几个人,总不可能让我出手救你那个当掌门的爹。”

“他……”庄子滢嗫嚅起来,“重华观诬赖逍遥哥哥偷了玲珑塔不还,天元堂又与他们交好,便将他给捉去逼供,我想,让你帮我把偷玲珑塔的人给找出来,还逍遥哥哥一个清白……”

“段逍遥……玲珑塔……”萧璧凌目露恍然,面色却又忽然一沉,随即眸底那深沉的颜色逐渐蔓延开来,将双瞳填满,“你来金陵多久了,可有住处?”

“三天……我到金陵时,你刚好不在,便一直住在前面的客舍等你。”庄子滢说着,便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客舍,道。

“你先回客舍等着,”萧璧凌眉心一凝,那口气分明不容置辩,“我自会去找你。”

“可是……哎!”庄子滢看他走远,先是慌忙追了几步,然而,那张娇俏的容颜之上,却渐渐露出迷惘之色,脚步也亦随之凝滞。

如此这般,当真不是在找借口远离自己吗?

当然不是。

虽说庄子滢对于萧璧凌而言,的确一直都是个让他头疼的角色。

她身为六合门掌门人庄定闲的女儿,武功却稀松平常到被四五个地痞围住都能惊慌失措的地步。

有关她的记忆,在萧璧凌脑中最为深刻的,就是她总能无处不在地出现在任何一个有他的角落,追着他四处乱跑。

只不过,他今日这般急着离开,却并非为了逃避。也不只是由于伤势,更不是急着回去同方铮旭交代。

而是因为这些日子太过繁忙,让他遗忘了一件还未来得及去做的事。

是庄子滢提起了段逍遥,他才想起。

不知是由于直觉,还是别的什么,萧璧凌始终怀疑,青芜与金陵城当年的那些事,有种某种特定的联系,加之叶枫说过,沈肇峰还有个小女儿尚在人间。

当然很可能不止她一个活着,他还见到了沈轩不是?

叶枫是不是胡说八道他不清楚,但沈家五口当年的住处,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的。

至于对庄子滢,总归有所亏欠,帮她这一次,就算两清了吧?

萧璧凌轻功尚可,加上对沐剑山庄熟门熟路,因此很容易就避开了那些巡守,来到沈肇峰一家过去居住的院落。

那几间屋子在山庄南方位,自沈肇峰一家惨遭灭门后,因着众人忌讳,是以全都空了出来,再无人进入,久而久之便完全荒废,连守卫都松懈得很。

也正是因此,萧璧凌到了院内,便也不必时时防备有人找来。

断枝残叶,零落满地。

这般萧条之景,也不知那位尚在人间的沈茹薇可曾看到过。

他绕开一地杂乱,走到最里边的一间屋子门前,那屋子里早已积了厚厚的灰尘,若就这般踏进去留下脚印,那可是大大的不妥。

是以萧璧凌就这么站在门外,望着地上那一方破碎的琴几与断弦的瑶琴,以及倒在地上的铜镜与妆奁,凝眉思索。

看得出来,此处应当本是女子居住。那妆奁被摔得四分五裂,周围还滚落着几颗珍珠和一把木梳,此外便再也看不到其他首饰,想来当时几人忙于逃命,便不曾顾及这些,应当是在一家遇害之后,被庄里的下人将那些值钱之物都给捡走了。

萧璧凌摇了摇头,心想既然此后有人动过屋中物事,那么此间陈设与当时必然有别。他暗叹庄中下人贪财,目光却定格在榻沿的几处凹痕上,那些凹痕旁还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瓷片上。从碎片看来,应当是花瓶一类的瓷器,其中离卧榻最远的碎片上,还有一片黑色印迹,似乎是干涸的血迹。

这间房里,还发生过打斗?可为何却不见刀剑劈砍的痕迹?

还是说那些杀手直接用手就能掐死这里头的人?

萧璧凌觉着这样的推论并没有说服力,毕竟当年那几句尸首上,都布满了刀痕。

萧璧凌摇头,却在转身之际,看见角落里床面的褥子上,也有一点与那碎片上相似的黑色印迹。

这又是什么?血?

到底是毫无经验,只懂纸上谈兵的萧璧凌,丝毫未能联想到,那个叫做沈茹薇的女子,当年遭受了何等的侮辱。

随后他径自到了另一间房外查看,见那间屋子同样有着铜镜妆奁,却都好好摆在桌上,只是那妆奁的盖子开着,其中同样是空无一物。

“连亡者遗物都不放过,如此贪财,也不怕有损阴德。”萧璧凌不住摇头,随即看了看四周陈设,虽已覆满了灰尘与蜘蛛网,却比方才那间房要整齐得多,想必是当时此屋主人不在其中,因此也未引得杀手来此。

再到下一间房,地上竟然是干净的。

有谁来过?竟还打扫了?

萧璧凌不禁起疑,便即走了进去。屋中的桌案上则凌乱地摆着几本书,其中一本《异闻集》倒扣在桌面,旁边还摆着一本《定性书》、一本《易传》和一沓传奇志怪的簿子,有些也倒扣着,还有几张分明抄录着一些有着露骨的交欢情节的志怪章节。

“这差别也太大了……”萧璧凌暗自感叹,又见桌后的书架下层整整齐齐叠放着《资治通鉴》、《世说新语》等书,书角分明看不出半点翻阅过的痕迹。

萧璧凌略一沉吟,仍是抬足走进屋内,却发觉在放了《资治通鉴》等那一沓书的那一层书架背后的墙面,有一小块稍稍凸起,不仔细看,是察觉不到的。

萧璧凌立刻将那些书搬开,心中暗想:“难怪,都是些不看的书,摆在这里充什么门面,到底还是另有玄机。”想着,便伸手敲了敲墙面的凸起处,果然是空心的。

他找到那暗箱的缝隙,伸手将它拉开,可那里面却是空的。

“若是仓皇逃走,不可能还有闲功夫把遮挡用的书搬回原位才是……等等,”萧璧凌一怔,随即恍然,“莫非一开始就拿了什么出来,准备要走……可沈肇峰仍在关押,一家人却主动离开,这又是为何?”

萧璧凌想起了,那个他亲眼看过的,古怪的玄铁盒子,与这暗格的大小,分明完全吻合。

随后他终于找到了沈肇峰夫妇所住之处,却才发觉,眼前分明是一片狼藉。

桌椅窗台,皆有明显刀痕,还有一些早已凝固的黑色血迹。

至此,大概也能推断出一些什么……

就在他沉思之余,院外便传来了脚步声。沐剑山庄总归是别人的地盘,自己就这么偷摸进来,被逮着还得编个说词,如此这般,还是早走为妙。

庄子滢可还等着他呢。

不过肩上这伤……

萧璧凌回到扶风阁,便径自去了房中,闭门查看伤势。待他取下纱布后,看见伤口渗出的血水,已然染透了半块纱布,弥漫出一丝丝腥甜气味。

他伤在背后,处理伤口这样的事,对他而言也颇为不易。等他两手并用将纱布取下,肩头伤口的血,却又一次涌了出来。

“师兄……”宋云锡话音忽然在门外响起,“开门。”

倒还真是从天而降的福星啊。萧璧凌如是想着,忽然就不介意这位小师弟的蠢钝了。

他披衣上前,于开门之际却不由得顺口问了一声:“又怎么了?”

“看看你……你这怎么又流血了?”

萧璧凌白了他一眼,转身进屋坐下,朝着正在关门的宋云锡挥挥手道,“来得正好,快帮我一把。”

宋云锡狠狠回敬了他一个白眼表示抗议,极不耐烦似的走到他身后,一把抓起他披在身上的外袍,看见他肩上伤口已经开裂,不由摇摇头道:“我看你还是当心着点,最近总是受伤,将来若落下病根,可有你受的。”

“好。”萧璧凌应付得极为敷衍。

“师叔多,让我们都多看着你点,免得又被谁伤着了……”

“我又不是豆腐!”萧璧凌说完,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些什么,“什么看着我?为何要看着我?”

“这不是关心你吗?”宋云锡可能真是个傻子。

“他还说了什么吗?”萧璧凌眉尖一紧。

“他让我多担待些,别把你那些无心之言放在心上,”宋云锡叹道,“你还别说,师叔他对你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他问过你什么?”萧璧凌脸色微变。

“问你这些年都去哪了,怎么不说一声便走,回来得又如此突然,句句都是关心,也不知你上回怎会那般看待他……”宋云锡口中一面说着,一面低头替他包扎着伤口,竟丝毫未能觉察他这位师兄面上表情异动。

“慢着!你把我那天对你说的话告诉他了?”萧璧凌大惊。

“你想什么呢?我总还不至于存心挑拨你二人关系。”宋云锡此刻眼白比平日里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多。

“可你已经蠢到令人发指了好吗?”萧璧凌扶额,心下兀自泛起一阵凉意。

好在,他真正回到金陵的因由,从未对他透露半点。

否则自己此刻还会有命在吗?这当真是很值得商榷的问题。

“你什么意思?”宋云锡蹙眉。

“没什么,”萧璧凌回过神来,扭头冲他一笑道,“你不是说,师叔让你别介意我说的话吗,我就试试看。”

“你……”宋云锡别过脸去,强行将胸中火气压下,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不识好歹的东西。”

“其实我这几年也没去哪,不过嘛……”萧璧凌看了看包扎好的伤口,顺手拿起一旁的外袍披上,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言多必失,”萧璧凌回头,用玩味的眼神与自己这位傻得有点可爱的师弟对视,伸手拍拍他的肩,道,“少说几句,你的命会长些。”

“你这张嘴,迟早会被人给缝起来。”宋云锡面无表情道。

“不说这个了,”萧璧凌挑眉,“替我传个口信。”

“传什么?给谁?你的哪位老情人?”

“你不说那两个字是不是会死?”萧璧凌的左手毫不留情在他后脑勺上一甩。

这么多年,与宋云锡交手,在哪都讨不着好的他,却唯独有这么一手,百发百中,少有虚发。

“会!”这位英俊可爱的小师弟把眼珠子瞪得更圆了。

萧璧凌越来越明白为何自己这位师弟明明有着无可挑剔的相貌,却从来没有女人愿意理他。

大概他也只能就这样被自己欺负一辈子了。

萧璧凌突然便有了一种莫名的使命感。

“替我给庄姑娘传个口信,就说明日亥时过半,城东竹林相见。”

宋云锡听到这话,越发认定了自己不该改口把“老情人”这几个字去掉了。

都说狗改不了吃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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