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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清风过月

玄字二号房的灯火,一直亮到翌日丑时。

“后来呢?”沈茹薇听完这一切,只越发好奇之后所发生的事,“如此说来,‘白鹿先生’应当也还在鼎州,你可知道,他同桃七娘说过什么?”

“白鹿先生的目的,我也不甚清楚,”荀弋蹙眉,沉吟良久,方道,“苏易脱身之后,便没了消息,倒是玄澈似乎又去找过白鹿先生,他孤立无援,星海派的人也在寻他下落,他如此做的目的,应当是想依靠白鹿先生,从此地脱身。”

“真是狼狈,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沈茹薇摇头,只觉这厮甚是可笑,“不过,我好像明白了。”

“明白什么?”

沈茹薇摇头,并不答话。

据她所知,玄铁盒与沈轩早就落在了这位“白鹿先生”,也就是沈肇峰的手里,是以如今对他而言最为重要的,是开启盒子的钥匙。

而萧璧凌是唯一与拥有钥匙的竹隐娘有所牵连之人,沈肇峰之所以与星海派合作,应当就是知道,眼下萧清瑜的下落,对于飞云居上下而言至关重要,凭此来胁迫掌控萧璧凌,再好不过。

“你们之间的秘密我不清楚,但我也不关心。”荀弋继续说道,“不过我却知道,萧璧凌之所以一开始没能找到萧清瑜,是因为他们母子二人,都被白鹿先生带走了。”

“后来呢?”

“萧璧凌救走苏易,却被白鹿先生所困住……”

“你说什么?”沈茹薇瞪大双眼,霍然起身。

“他得救了,”荀弋面对她的失态,不觉目露讶异,“桃七娘也有自己的考量,总得有法子制衡沈肇峰,她才不至于被完全拿捏在手中。”

“你是说……她又把人救下了?”沈茹薇跳到嗓子眼的心倏地落下,她缓缓坐下身来,长舒一口气道,“你继续说,我不打岔。”

“照理来说,桃七娘使了些障眼的手段,白鹿先生一时半会儿并不会知晓是谁带走了萧璧凌。”

“怎么说?”

“首先,萧璧凌不可能完全信任桃七娘,所以一开始,趁他负伤之时,桃七娘便已将他困在门中另一处奇门密室内。”荀弋说道,“但萧清瑜也趁机从白鹿先生手中脱身,回到了星海派,误打误撞,也进了那奇门密室。”

星海派虽从未出过什么绝世高手,但江湖中人向来却有耳闻,早些年创此门派那人,精通奇门遁甲,门中有这样的密室,也不奇怪,甚至于之前所见,武功拙劣的五毒,亦懂得些许奇门阵法。

“你是说,他们在这奇门密室中,已经交过手了?”沈茹薇问道。

荀弋点头。

“你既是替他来传信的,那可知晓,他如今所在?可是还在那奇门阵中?”

“他原就因白鹿先生身负重伤,加之萧清瑜早已投入星海派门下,对那奇门密道也稍懂些许,他利用那阵法,几次三番试图置萧璧凌于死地,”荀弋稍加思索片刻,道,“我听桃七娘说,她早与白鹿先生有约,着实不便插手这二人之争,所以……”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放心,萧璧凌早已从中脱身,他只是不便来见你,才会托我传信,让你离开。”

“难道他当真觉得,如今他陷入困境,我还会独自离开?”沈茹薇一时之间,只觉哭笑不得。

“他倒是说过,你八成不会走。”荀弋说话向来不会拐弯抹角,都是如此直截了当。

“所以他多此一举,又是为何?”沈茹薇嗤笑道,“他离开之后,是不是也没对你说过去向。”

荀弋点头:“的确如此。”

“他几时变得这般……”沈茹薇话到一半,方意识到外人在场,便摆摆手,诚恳说道,“罢了,此番还得多谢你相助,之后的事,我自会处理。”

荀弋略一颔首,只字不答。

自上回从云梦山别后,这不知缘何而起的感情,在他心里,渐渐也就淡忘了许多,而今再度相逢,那根沉寂了许久的心弦,本不该再动。

可他却发觉她有了变化。

沈茹薇从前的性子,极其稳重且理智,永远都是那么端庄大方,或冷静自持,从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

然而如今的她,却不再是这样。

她渐渐会开始流露出寻常人的喜怒哀乐,内敛沉稳之外,多了些许跳脱。

这样的变化,因何而来,答案不言而喻。

“那我也该走了。”曾经惜字如金的荀弋,面对眼前这个女人,就算是转身离开,也不自觉要道一声别,“告辞。”

沈茹薇礼貌应声,便随他去了。

时至凌晨,她已颇感困倦,正待躺下休息,却忽地听到利器破空声,抬眼一看,却见一支铁箭穿过门格,直冲她面门而来。

“谁?”沈茹薇想也不想,抬手便去握那如飞梭般的铁箭箭身,伴随着尖锐的摩擦声响,那支铁箭稳稳停在了她手里。

沈茹薇只觉手心生疼,随即摊开掌心查看,只瞧见方才与铁箭箭身摩擦之处多出一道红痕。她大步踏出客房,却见楼下大堂门扉大开,却空无一人。

“看来,我不找麻烦,麻烦却来找我了。”沈茹薇不自觉发笑,便即提起被她搁在屋角橱柜上的狭长包袱,翻过门外走廊边的栏杆,飞身而下,稳稳落在大堂中央。

冷风从大门口灌入堂中,将四角的火盆吹灭,眼下不过丑时过半,天仍旧黑着,客舍上下不论掌柜、伙计或是住客,皆在酣睡,没有一人闻得此间声响。

沈茹薇蹙起了眉,当下裹紧身上裘衣,大步跨出了门槛,临走之前,未免惊扰旁人,还细心将大门关好。

下了好几个时辰的雪,地面上已结了一层单薄的白霜,南方的积雪向来不深,浅得随意踩上几脚便搅成一滩泥水,污秽丑陋,不成形状。

她沿着脚印离去的方向,朝远方眺望,却听得身后响起异动,沈茹薇身形急转,掌中运劲,震碎包裹着手中狭长包袱的布面,只见无数碎布飞散,如落花飞舞,而在这无数布片当中,一道寒光当先而出,将两支先后逼近的利箭斩落在地。

被藏在这包袱内的照雪,出鞘便裹挟着劲风,远比霜雪寒冽。

“只知暗箭伤人,连真身都不敢现吗?”沈茹薇朗声对着箭支来处问道。

凄厉的风将她本掷地有声的话音撕得粉碎,片刻之后,一道人影缓缓从黑暗中踱步而出,那人身长鹤立,着一袭白衣,满身光华俱陨于眉目间那一点戾气。

原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如今却沦落为别有用心之人的走狗。

“萧清瑜,你也不过如此了。”沈茹薇淡淡道,“是打算挟持我,逼迫萧璧凌现身吗?”

“你这女人实在是有些无趣。”苏易从另一个方向的矮墙后走了出来,“既然什么都能猜到,便不妨猜猜,为何我也来了。”

三人所立之处,刚好能够连城一条直线。

“一个丧家犬,一个墙头草,”沈茹薇神情寡淡,连习惯了的伪装都已不屑,“你的靠山玄澈,如今孤立无援,想要拉拢白鹿先生,当然也需要更稳妥的筹码。我虽不知为何你俩都能沆瀣一气,但却知道一点——今日,你们谁也带不走我。”

“不妨试试。”萧清瑜缓步走到她跟前,一字一句道。

“刚好,”沈茹薇唇角微挑,“上回玉兰的事,也和你算算总账。”

沈茹薇得照雪九载,长年历练,加之荆夜兰传功,黎蔓菁指点,身手早非凡俗,当真是“习之纯熟,用于无心,方尽其妙”。

萧清瑜曾见她出手,心中自然有数,他身中已无“千岁枯”催发内劲,粗略估算约莫也就与她打个平手。

所以,加上个苏易,当已足够。

沈茹薇眉心稍稍一沉,却觉周遭劲风涌动,本能垫步向后错开,只见眼前人影一动,萧清瑜已然绕开荀弋,掌风也紧随而来,到了沈茹薇眼前。

他需要的是个人质,而非死尸,是以意在擒人,而非杀人。他一掌未到,另一手已屈指探向她肩头。

苏易足下轻点雪地,亦飞身上前,拔剑刺向她后心。

沈茹薇只轻笑一声,横刀上挑,绝无半分凝滞。雪花落在刀光之中,顿时便被劲风震散,满开无数细霰散落,在风中化作一团白雾,将三人身形笼于其中。

“还有一件事,一直忘了问你,”萧清瑜目光沉敛,半点瞧不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成碧涵的下落,你必定十分清楚。”

“想知道?”沈茹薇唇角微挑,“胜过我再说。”言罢,左手向后,掌心一展,当中赫然是三枚“春风化雨”。

“退后!”萧清瑜对苏易低喝一声。

苏易本不以为然,只觉得她手里的这几枚小镖着实有些不起眼,然而当他见过其中机关,适才了解此物的威力,当下对沈茹薇怒吼道:“你使诈!”

“我可是沈肇峰的女儿,所以,凭什么我只能以武功取胜?”沈茹薇笑容灿烂,回身便是一刀,逼得苏易疾退的同时,眼中流露出狡黠之色,“当心,如今这镖内暗器之上,可都是喂了毒的。”

“你……”苏易气急,却见萧清瑜神情依旧是不慌不忙,便只好沉下心绪,一心一意对敌。

沈茹薇与萧清瑜相比,身手相差的确不大,如今多了个苏易,以一敌二自然吃力许多,然而她身法诡谲,时常以守代攻,借着雪霰化开的白雾遮掩,将破绽通通收起,时不时再抛出几枚春风化雨乱敌心神,一心一意等待着突破的时机。

“狡诈无比,”拆过百来招后,萧清瑜冷冷吐出这几个字,“你与他,当真般配得很。”

“多谢夸奖。”沈茹薇旋身避过他一记掌风,又飞快回身格下苏易一剑,趁机朝这风吹两边倒的东西左肩拍出一掌。

苏易眉心微动,即刻闪身避开。

“莫心急,”萧清瑜见他神色有异,便即说道,“她三番四次挑衅,不过是为了逼你露出破绽,眼下她出招受我牵制,奈何不了你,万不可轻举妄动,坏了大事。”

他本是为求大局,刻意提点,谁知说完这话,却见沈茹薇眉梢上扬,笑道:“苏兄,他这话的意思你可听明白了,我受他牵制,你却对我无可奈何,分明是说在此三人,他本事最高,你还得处他所命行事,才有好果子吃。”

“混账!”萧清瑜听她这般挑拨,心下怒意陡増,便忙稳住心神,扭头去看苏易表情,料想这人心难测,疑虑总归是压不住的。苏易手中招式勉强还算稳当,可眼神却已有了微妙的变化。

“你仔细想想,擒了我去,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沈茹薇说着,笑容越发张扬,“我丈夫只有一条命,可不够这么多人分的,玄澈想杀他,萧清瑜想杀他,白鹿先生也想要他的命,你要帮也只能帮其中一个,哪帮得了这么多人?”

她提到萧璧凌时,故意不说名字,偏偏用了“我丈夫”这三个字,还特地加重了口气,这话给苏易听在耳里,一成嘲讽,九成都是炫耀,一时之间,压在心头多年的委屈怨愤,通通都爆发出来,当下不管不顾,不惜全身空门大开,挺剑疾刺向她心口。

“糟糕……”萧清瑜怒目圆瞪,不及阻止,便见沈茹薇稍稍侧身,放开左侧空门,以左肩硬接下苏易这一剑,随即找准缺口,将照雪大力横挥而出,直冲萧清瑜胸前而去。

顿时,鲜血飞溅,苏易的剑径自没入沈茹薇左肩胛骨,而沈茹薇的刀也正中萧清瑜前襟,将他厚重的冬衣划开,伤及肌骨,继而身关一拧,生生将苏易刺入她肩头的剑身拧断,咬牙提气,纵步跃上屋顶,带着这身重伤,遁入一片黑暗。

“追!”萧清瑜咬牙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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