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者09

10：30pm，林栋梁趁着短暂的换班休息时间，来到妻子的病床前，看着妻子满身插着仪器的样子，他很是心痛。他轻轻拿起妻子的手握在自己手里，眼前各项医疗仪器的数值都显示正常。忽然，手中传来微微触觉。林栋梁低头一看，妻子的手指动了。耳边传来微弱的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但是，林栋梁听见了。他俯身，看见妻子醒来，他的心顿时松了一口气。

林栋梁：“醒啦？”

轻声细语的林栋梁，一改往日严肃刻板的形象。

孙素萍颤颤巍巍地抬起没被握住的另一只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口中的呼气器拔掉。林栋梁想要阻止，可是晚了一步。

林栋梁：“这个不能拔掉。”

林栋梁连忙放开握着孙素萍的手，拿起被扒开的呼吸器，想要给她重新戴上。孙素萍侧过头，不配合。

孙素萍：“我想和你说说话，就一会。”

孙素萍的话让林栋梁的身体突然一僵，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林栋梁：“你需要多休息……”

林栋梁努力抑制住自己的颤抖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孙素萍不在意的笑了笑，尽管这个时候她苍白的脸只是微微扯起了嘴角，并不是往日温婉的样子。

孙素萍：“好多天没见到你了……你瘦了……”

林栋梁：“我穿成这样，你还能看出来我瘦？”

孙素萍的话让林栋梁觉得有一股酸涩堵在胸口，苦涩难受。医院的医护人员都厚重的防护服，全身层层叠叠，密密实实的包裹，看上去除了身高出众的人以外，几乎每一个人看起来都一样。但是妻子在病中却依然最牵挂他的身体，林栋梁觉得心里很愧疚和难过。

孙素萍：“你还能瞒得过我吗？”

林栋梁：“什么都瞒不了你……”

林栋梁看着妻子眼角微弯的样子，他只能极力忍住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

孙素萍：“不用担心我。你做好自己的工作，我没事的。

林栋梁：“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

孙素萍：“你忙，我不想让你担心。医院的还有其他医生在，我会好起来的。”

林栋梁：“我怎么能放心？！”

孙素萍：“其他病人，比我更需要你。”

林栋梁：“是我没照顾好你。”

眼泪涌上眼眶，林栋梁忍着眼眶的酸涩，努力不让眼泪留下来。他知道，孙素萍是回光返照了。

孙素萍：“等我痊愈之后，疫情一定也结束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林栋梁：“好好好，我们一起回家。”

孙素萍笑着，眼泪却缓缓从眼眶滑落。她缓缓抬起右手，颤颤巍巍地伸向林栋梁。林栋梁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隔着口罩和护目镜，孙素萍用指尖描着林栋梁的轮廓，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刻在脑海里。

孙素萍：“你是医生，救人是你的职责所在，作为你的人妻子，我很骄傲。”

林栋梁：“别说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孙素萍：“你去忙，还有很多人等着你去救他们，比起我，他们更需要你。”

林栋梁：“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林栋梁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泪一滴一滴落下。脸颊传来妻子指尖的温度，温热中带着点凉。

孙素萍：“我累了，想睡会。”

林栋梁：“不行，不要。”

孙素萍：“你去忙吧，忙完了就能来陪我了……”

孙素萍的眼睛缓缓闭上，右手无力的垂下，仿佛孩子一般安静的睡着了，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林栋梁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他缓缓拿起氧气面罩给妻子带上，轻轻用指尖抚平妻子额前的几缕碎发。

张镜禹：“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一个声音病房里突然响起，林栋梁往门口看去，张镜禹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

林栋梁：“你怎么来了？”

张镜禹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孙素萍，只见她脸上苍白，呼吸微弱，一旁仪器显示屏上的数值都比较低，他心中有些了然。张镜禹俯身想要把林栋梁扶起来，林栋梁看着伸到眼前的手，躲开了，自己撑着床架缓缓站起来。

林栋梁发现自己身上的无力感开始变严重，但是他还是倔强地自己站起来。张镜禹见林栋梁行动有些僵硬，以为他是跪太久了，双腿有些麻痹，并没有太发现他的异样。

张镜禹：“嫂子怎样了？”

林栋梁：“她刚刚醒过来，和我说了几句话。”

张镜禹：“怎么会？重症患者…”

林栋梁：“重症患者如果突然情况无征兆好转那就是…回光返照…”

林栋梁的话，说出来张镜禹的想法。

张镜禹：“对不对，我没能…”

林栋梁：“不是你的错，老张。”

张镜禹的话没有说完，林栋梁就打断了。林栋梁知道张镜禹是愧疚没能帮上忙，但是他明白这个病毒从出现到现在，国内的专家到现阶段都没有研究出有效的治疗方案，也没有研制出一秒。这当中的困难，不是张镜禹一个普通医院的病理科主任医生可以解决的问题。

林栋梁深知这个道理，张镜禹同样也明白。但是面对每一个因为这个病毒而失去生命的病人，他们难过。面对自己的朋友即将因为这个病毒而失去生命，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更难过。

张镜禹忍住眼眶的泪水，不让它落下。回头，郑重的对林栋梁说到。

张镜禹：“老林，你去收拾一下自己，然后在回来这里。你知道的，她需要你，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能连你都有事了。”

护目镜的镜片后面，是林栋梁一双哭红的，淡色的口罩湿了一片水印。

林栋梁：“嗯。”

林栋梁回头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妻子，然后步履蹒跚地走出病房。张镜禹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酸不已。

张镜禹：“萍姐，你一定要撑下去，一定要好起来，一定不能……把老林一个人留下了。”

张镜禹喃喃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些哀求。这一刻，他想起了大学时候的时候，他和林栋梁，孙素萍，胡家其是同学。年少的他们曾经憧憬未来成为一个好医生，后来他们的确都是医生了。可是，身为医生的他们最后一个面对妻子即将离世，一个面对家庭离散。人生给他们设了2个困境：2003年的非典，2020的新型肺炎。第一次，他们战胜了，那这一次呢？还要牺牲什么才能战胜困难？